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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日月明之八十双泪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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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看他,只是低着头,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心慌意乱过,当朱棣一步一步走近时,当他的手慢慢抚着我的脸时,当他轻轻地揽我入怀时,我竟说不出的一句话来,心情复杂,对允炆的深深爱恋的愧疚和对朱棣的隐藏心底的喜欢交织在一起,只感觉心怦怦地跳着,所有的话语在唇边中凝成一句:“燕王哥哥,你——”
朱棣的神色却是极自然:“如铃,我刚才一直在殿后。”他看着我眼睛笑道:“你知道吗?我这些日子差不多要疯了。我以为你真对我绝情。呵呵,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会这样!”
我望着他深情炯炯有神的双目不觉叹道:“我们不应该的。”
朱棣坚定道:“这又有什么不应该!我就不信这个邪!我们真心相爱有什么不对!”他解下系在胸前的玉珮,将碧透的玉珮系在我的脖子上,笑道:“早就想亲手给你戴上。”
我低头抚摸着温温的玉珮道:“这块玉珮应该是碽妃娘娘留给你的吧!”
朱棣微微叹道:“是母妃在我出生时亲手系在我的脖子上的,从没离开过我,一晃三十多年都过去,红绳子颜色都变黄了。”
我闻言立即要解下,道:“我不能要。”
朱棣拦住笑道:“戴着!我送给我最心爱的女人。”
我抬头看他,朱棣笑着轻轻地凑近,他鼻子呼出的气息是微微的痒,他柔软的嘴唇轻轻地覆在我的嘴唇上,我们拥抱在一起,长长地吻着。我沉浸在感情里,几乎忘却了一切,但是良久,我还是记起了我尴尬的身份,我推开他道:“不可以的,我会害死你的。”
朱棣笑道:“如铃,你又来了。不用担心,绝没人说闲话的。”
我躲开了他的拥抱伤感地道:“燕王哥哥,我不怕人说。不过事情远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文哥哥就是因为我才死的。其实,我……”
话在这里打断了,因为马三保在殿外着急地道:“王爷,宫里来人了。”
朱棣向我笑道:“我们等下再说!”就匆匆而去。
我扶着夕妍回到房间,我坐下提笔蘸墨继续编辑允炆的诗文,忽然尖细苍老的声音长长地响起:“老奴拜见孝云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的笔啪地掉到地上,孝云公主殿下,多遥远的称呼,遥远到我都感到恍若隔世,我抬头惊讶地看见吴德佑跪在我的桌下,他身后站着愕然的朱棣。我一阵心痛低声道:“吴公公,你怎么来了?”
吴德佑笑道:“公主殿下在北平暂居,皇上甚是想念,特命老奴接公主殿下回宫。”他向后道:“你们还不进来为公主殿下换装。”
四个面生的姿色出众的十六七岁的宫女应声进来,朝我施礼道:“奴婢金钗、枝花、玉簪、叶容拜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朱棣望了我一眼,神色落寞地随吴德佑走出了房间。
我麻木地由她们褪下麻布孝服,换上雍容华贵的公主的冠服,她们重新为我梳发换成惊鸿髻,戴上九翚四凤冠,穿上真红金绣鸾凤大袖衣、云霞凤纹霞帔、红罗长裙。我一眼看见描金漆盘里搁着那支莲花金簪,我一把将金簪紧紧攥在手心里又松开,将它插到发髻上。
我麻木地走出房间跪在地上听吴德佑宣读圣旨,父皇把一切都想到了,允炆化名的高启被史书家轻轻一改,别人诬告死在洪武七年,曾是修元史的翰林院图史编修,现在父皇已经为他平反,下旨编辑高启诗文集并赐名为《梅花集》。而我则是因为朱棣邀请去年九月来北平,因为贪玩一直没肯主动回宫。我瞥了一眼朱棣,他神色黯淡,我不知道他此时此刻会怎么想。作为儿女,我们只能顺从地接受父皇的安排。
父皇要我立刻回宫,因为父皇为我选定了一门好亲事,等我回去尽快大婚。用吴德佑的话说,是我一定会满意的青年才俊。在众目睽睽下,我只能默默地望着朱棣,他也只能默默地看着我。我的身份在瞬间改变,我成为了孝云公主,他的小皇妹。
忽然,我像多年前一样径直走到朱棣的身边拔下头上的莲花金簪:“燕王哥哥,你敢射我头上的莲花金簪吗?”
所有人都愣住了。吴德佑大惊失色:“公主殿下!”
我露出灿烂的微笑再次重复道:“燕王哥哥,你难道不敢射我头上的莲花金簪?”
朱棣一愣旋而明白过来,像多年前那样接过莲花金簪掂了掂,又把金簪插回我的发髻上,用手指戳我的脑门:“小丫头,不怕哥哥射到这里吗?”
我望着他笑,他亦望着我笑,只不过笑容里尽是无奈的苦涩。
我朝朱棣施礼笑道:“打扰了燕王哥哥这么久,小妹无以为报,清歌曼舞一曲《长相思》权作感谢吧。”周围人自觉让出一块空地来。我一挥衣袖,环珮珠钗琤琤作响,我用尽所有的心思舞着,如一只翩飞的红蝴蝶。我轻轻唱道:“长相思,相思长,思念无语意绵长。斜晖脉脉水清凉,独有幽人暗断肠,明月千里共晕黄,人间万家抬头望。江东山青菊花香,北地飘叶草打霜。浮生聚散莫惆怅,他日相逢菡萏芳!长相守,暗伤神。万里江南弄箫恨,竹篁摇摇坐残灯。西风扫尽欢乐痕,冷月空自葬花魂。无边黑幕几星辰,与秋俱老是金粉。无心续笛笙,凄然掩重门。清秋寒气深,伤情自古多离人!”
朱棣笑着拍手道:“小妹妹的舞姿歌声真是美,哥哥真是大饱耳福!”
我望着他嫣然巧笑。很多人都来为我送行,连张昭都抱着新生的女儿清河县主来与我话别,因为有吴德佑在,我们都只是浅浅地笑着。我登上回京的凤銮,笑别朱棣。
车帘放下,车声辘辘,我里北平越来越远了。我坐在车里,泪水慢慢地流下来。跟我走的夕妍劝道:“公主殿下,您以后一定有机会再和王爷见面的。” 我却仍是无声地哭泣着,虽然话别时总是说着再见,但我这一生很难再有机会与朱棣重逢了吧!我轻轻地摸着玉珮,玉珮上还残留着朱棣的气息,可是一转眼,我们相隔的何止是迢迢的千山万水。
允炆已经死了,父皇为我选定的那个人我不会嫁的。既然成亲的对象不是允煐,我的婚事就不关乎国家社稷,想来父皇也不会强逼我了,也许青灯古佛是我今生最后的归宿了吧!我闭上眼,回到京城又会见到允煐了吧,他会怎么待我呢?
车外铁炫的马蹄声在外隐隐响起,他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武将,奉了父皇的谕令护送我回京。服侍我的承乾宫的故人都没有跟来,除了夕妍和赵长喜,其余都是是李贤妃精挑细选新派来伺候我的。
不经意间,千嶂青青都已在身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