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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日月明之五十九诗灯如昼明月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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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北平早晚仍很凉爽,但午间已有夏日的炎热。燕王姬妾们自那日送我的礼物被我原封不动地变相送回后,她们也没再下请帖给我,清月院又和往昔一样门可罗雀。虽然王夫人明确禁止,但永平郡主依然我行我素偷偷摸摸地帮高炽高煦带信给我,她笑呵呵地告诉我,从来不主动摸笔的高煦听说我是大美人后捶胸顿足后悔不迭,写了一封长达三页信给我。我好奇地拆开一看笑岔了气扶着桌子叫嗳哟,高煦真有“水平”,字写得丑也就罢了,难为他还错字连篇语句不通,凡是文章中能犯的错误类型在他这封信里都能找得到!高炽的信一如既往的是客气地与我讨论诗词,他最近又喜欢上陶渊明,天天和我大谈“归去来兮”,他的书斋也相应地改成了“桃源书斋”!
让我惴惴不安的朱棣没有纠缠我,徐王妃隔三差五地请我闲聊时遇见过他几次,他对我都是客客气气没有失一点礼数。我暗自纳罕,明明一条大色狼怎么成谦谦君子了。夕妍悄悄告诉我,这几日燕王殿下很反常,除了每日去徐王妃那里坐坐,其余时间都是在仁恒轩里,连崔丽嫔几次求见都不见,更不要说其她姬妾了。我想了想,允炆离开前曾告诉我最近政局动荡父皇皇太孙对建国功臣大清洗。虽然父皇严令朝臣不得结交藩王,但每一位藩王都有几位交好的朝中大人,朱棣想必忙于应付这些事没工夫管我了。于是我又安心下来。
每过一日,我都花一朵莲花,数数莲花都块五十朵了,可允炆还是没有回来。我不由得担心允炆是不是出了又被锦衣卫捉进牢中,想到此,画笔都颤抖。永平郡主见我画莲花就笑道:“如铃,你这么喜欢莲花,我们就去看吧!池塘里的莲花都开了。”我听了更是一怔,承乾宫清馨园瑶池的莲花想也开了吧!不晓得韩嬷嬷卷耳她们过得好不好,疼爱我的父皇李贤妃现在怎么样了,还有皇太孙允煐,我也挺挂念他的,毕竟他也是我的亲人。
一日太阳落山不久,久违的马三保来到清月院笑道:“月姑娘,好久不见了,我家主子请您去明月楼鉴宝!”
“好,就来!”我笑道。徐王妃娘娘对我很客气常常与我鉴赏诗话,我略微收拾了一下就随马三保去了。边走我边问:“怎么不是德雅堂呀?明月楼在哪里?”
马三保弯着腰在前头引路笑道:“我家主子要给月姑娘一个惊喜!”
我随他绕过南风殿往前,走过一座石拱桥,再沿着一段翠堤就到了大池塘的东边临水的明月楼,在夜幕里,明月楼漆黑一片并无灯盏,我有些奇怪但仍往前走。马三保引我进楼在楼梯口就停住了笑道:“月姑娘请上楼吧!奴才就在此候着!”
我迟疑了一下便扶着很陡的不住晃动的楼梯摸索着上楼了,我刚上楼,楼窗东南北三面大开,借着最后一点微弱的霞光,我看见而楼内有很多薄薄的幔子翩飞。忽然有嗤嗤似东西在燃烧的声音传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楼上哗地明亮了,哇,每面三盏共十二盏莲花宫灯同时亮起把楼内照亮得如同白昼,它们都系在围成圈的红绳上,而红绳系在钉入红色的柱子的铜钉上。宫灯悬得不高,我一伸手就可够着,我赫然发现宫灯上还有娟秀的楷书誊写的诗词,我走了几步随手抓住西边三盏中靠右边的一盏念道:“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这是李商隐的《暮秋独游曲江》,是借写暮秋的荷叶写相思,我又走走到南边看中间的宫灯上的诗是杨万里的《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写的是六月中盛开的莲花。我一一看过宫灯诗词,惊讶地发现宫灯上的诗都是有关莲花的,一灯一首按东南西北的方向,十二盏灯恰好写了十二个月形态各异的莲花莲叶莲蓬莲子,白色的绣了莲花莲叶的薄幔不停地拂过我的脸颊,我感到惊喜又恐惧,这似乎不该是徐王妃的手笔,是朱棣吗?不像,他是个武人!难不成是高炽!
楼中间有绣着莲花图案的白色的薄如蜻蜓翅膀的落地帘子围成一个圈儿,隐隐约约看见里面是一张桌子、一条凳子。桌子上似乎放着琴,我掀开帘子看见那把琴不觉眼前一亮,琴是桐木所斫,上有断纹、古窾,似是宋代的古琴,我调了一下音,琴声金声玉应清亮优美。我不觉坐在登上抚琴清歌《西洲曲》:“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允炆斜倚着栏杆温文尔雅地微笑着的样子不自觉浮上心头,我微笑着回味他的承诺,我是他弱水三千的那唯一的一瓢!
一曲唱罢,身后有啪啪的拍掌声,“月姑娘的琴声歌声真是美妙无比呀!”
我站起转身看见朱棣笑着向我走来。我立即紧张起来,朝朱棣硬生生地行了礼之后就想找机会溜走。
朱棣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笑道:“月姑娘,下楼的梯子本王已经让人搬走了。上屋抽梯,呵呵,不知月姑娘有没有听说过?”
我幸亏戴了面纱才不至于把难看的表情显出来,我点点头道:“小女听过这个典故!”
朱棣笑道:“月姑娘,放心,本王虽不是君子,却也不是小人,今日邀姑娘前来,不过是请姑娘鉴宝!”
我听他这么一说倒不好躲避了就淡淡地道:“王爷既邀小女鉴宝,为何假借徐王妃娘娘的名义呢?”
朱棣奇怪地道:“哦,有这事?马三保竟敢说是徐王妃请你的?”
我刚想说是,但转念一回想才发觉不对,马三保一直说的是“我家主人”,并没有提“徐王妃”,是我自己先入为主,误以为请我之人是徐王妃了。我登时面红耳赤道:“哦,不是,弄错了,是小女错怪王爷了。小女给王爷赔不是!”
朱棣笑道:“没关系。”他走到桌边一拨琴弦道:“这古琴怎么样?”
我笑道:“好琴,应是南宋之物!”这把琴的确很好,宫中所珍藏的古琴中有不少不如眼前这把,我不由地多看了几眼古琴。
朱棣看着琴笑道:“月姑娘果然识货,这琴命为明月琴。如水之月,日与之明。喜欢吗?若喜欢,本王送给姑娘如何?”
我忙摇头道:“王爷美意,小女心领了,只是明月琴价值连城,小女虽然喜欢但不能收!”
朱棣忙道:“姑娘喜欢就好!本王诚心相赠!”
我只是摇头道:“不行,要是让文哥哥知道了,他一定会说我的。”
朱棣笑了笑:“本王把明月楼一并送给姑娘,姑娘可以把明月琴留在明月楼,想抚琴时就来抚一曲,如何?”
我只是低头伸手抚摸着琴弦不语。
朱棣看着我乐道:“月姑娘不语可就是默认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