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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日月明之五十四品茶话古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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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书斋内是座南朝北的,很是阴凉。已是夏装的高炽擦着汗道:“还是里头凉快,不晓得怎么回事,今年才四月底就热得这般厉害。”
永平郡主一步抢过手帕用一根手指顶着转笑道:“大哥,听说你都两百多斤了。太肥了!不怕热才怪呢!”
高炽不知是热的还是害臊脸涨得通红。
我瞟见书桌上还搁着参汤笑道:“这个天还是喝茶,清热降火。”
高炽笑着五官更加挤成一团了:“参汤是母妃送来的,说我现在长身体一定要好好补补!茶,有龙井、碧螺春、铁观音、君山银针、普洱茶,不晓得月姑娘喜欢哪一种,每一样我都准备了。”
“龙井吧!”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高炽拍拍手上来两个模样秀丽的丫鬟,他吩咐道:“上龙井吧!”
丫鬟端来了龙井,我迫不及待地双手捧起茶碗,尝后略感失望,燕王府的龙井茶显然不及宫中也不及疏影山庄,我喝了一口也就放下了。
“怎么不好喝吗?”高炽看着我道,“要不再尝尝别的?”
我忙笑道:“不是,茶很好,只是,不知世子今日对哪篇诗词有何高见?”
高炽抓抓脸道:“高见,真不敢当,拙见还差不多!只不过最近读小山词读得心情沉。
我握紧茶碗曼声念道:“街南绿树春饶絮,雪漫游春路。树花艳杂娇云,树底人家朱户。北楼闲上,疏帘高卷,直见街南树。阑干倚尽尤慵去,几度黄昏雨。晚春盘马踏青苔。曾傍绿荫深驻。落花犹在,香屏空掩,人面知何处?”我边念着《御街行》便会想起西湖黄昏雨时与允炆共撑一把伞漫步山间石阶的情景。
高炽也收住笑容郁郁地念道:“东风又作无情计,艳粉娇红吹满地。碧楼帘影不遮愁,还似去年今日意。谁知错管春残事,到处登临曾费泪。此时金盏直须深,看尽落花能几醉。”
我听后笑道:“这首《木兰花》亦是伤春,正是感慨“今不如昔”的佳作!”
高炽颔首道:“晏几道的词让我不忍再读,别样的繁华后是别样的凄凉。”
我淡淡地笑道:“他是失意者,故有此感。从来诗词都是失意者心意的写照。张继落榜后写了千古佳作《枫桥夜泊》,等到他进士及第后诗作就平平了。诗词就是作者的心史。”
高炽听了直点头:“屈原被放逐后才写了《离骚》,贾谊政治无望后写了《吊屈原赋》,曹子建与宓妃相爱不能相守才有了《洛神赋》!其实我最同情曹植,厌恶曹丕。曹丕已贵为帝尊,坐拥天下美女,那时的宓妃已年长色衰不及新人,曹丕宁可赐死她,也不愿顺水推舟成全有情人,还用玉镂金带枕刺激曹子建!”
我想起现在大明朝的政坛上不正上演着另一对“曹丕与曹植”的故事,允煐不念一丝兄弟情义对允炆的咄咄相逼不由叹道:“自古权力就是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带着血腥!翻开史书,政治斗争都是血淋淋的。曹丕还算好的,没有杀了曹子建。你看隋炀帝一上台第一件事就是杀原太子吗?若曹子建当了皇帝,他未必不会不杀曹丕,可能报复得更厉害,毕竟曹丕夺走了他的心上人。”
高炽笑道:“若是这样最好不过了,曹子建可立宓妃为后,长相厮守。”
我却摇头感叹:“曹子建不可能与宓妃光明正大。宓妃嫁过人还和曹子建的大哥兼政敌曹丕有个孩子!宓妃是他的嫂嫂,曹子建没法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即使曹子建不顾一切,宓妃也会退缩的,她不会忍心看到曹子建背负一世‘杀兄夺嫂’的骂名!”
高炽的神色没有光彩叹气道:“那他们太惨了,也许生还尚能同衾,但死却不能同穴!”
我听了心中一怔,仿佛母妃飘着衣袖带着凄艳绝雅的笑容在我眼前翩翩起舞,我呆了一会儿定下神笑道:“世子所言似乎离诗词越来越远了!”
高炽脑门上的汗似山泉汩汩地流淌,他便伸手到袖子里掏:“哦,对哦!咦,手帕呢?”
我回忆道:“好像在平姐姐手里。”我环顾四周,哪里还有永平郡主的身影。
高炽连连唤人:“绿绦、绿绕,郡主呢?”
原先奉茶的两个丫鬟忙回道:“郡主走了,方才王夫人派人来接郡主。”
“你们怎么不告诉我?”高炽闻言立刻站起,脸上的汗沿着胖胖的脸颊流下来,他直接用袖子擦掉。
绿绦、绿绕解释道:“郡主再三不让打扰,而且奴婢见世子与月姑娘谈得正高兴也不敢打搅。哦,方才郡主还道,她去去就来,让月姑娘等她一下,到时郡主送月姑娘回去。”
于是,我又与高炽接着闲话诗词,又由诗词谈到书法。高炽的文才不及允炆,但也算不错了,而且他与允炆在很多方面的见解都相似,我与他言谈甚欢。只是永平郡主迟迟不来,我开始还没很镇静,但到太阳下山的黄昏再也坐不住了急道:“平姐姐怎么还不来?”
高炽也很奇怪让绿绦、绿绕去看看,但两人竟一去不回,我看天已将快黑了,就道:“小女一定要回去了,今天太晚了!”
“我让人送你回去!”高炽又唤人,偏生此时书斋竟一个下人也没有。高炽也傻了眼急道:“今个是怎么了!人都跑哪去了?”他直挠头拿袖子擦脸上直冒的汗道:“若姑娘不介意,那高炽送姑娘回去吧!”
我看着已经全黑的天强压住心中的害怕道:“世子,小女还是自己走吧!”说着就向高炽行了礼就转身跑入黑暗中。虽然在燕王府已有月余,但我到过的地方是寥寥无几,我凭着很模糊的印象穿梭在房屋楼阁间,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我瞧见在一个很空的大场地上有个人在,再走近一些方知是正用白手巾擦剑的高煦,也顾不得许多上前行礼道:“小女给二王子请安,请问王子清月院怎么走?”
高煦上下瞧我半日才冷笑道:“哦,月才女,这清月院不是你自己住的吗?怎么会不知道走!你耍我是不是!”
我只得陪笑道:“小女不敢,实在王府庭院众多,道路无数,小女找不到来路了。”
高煦把白手巾往袖子里一塞把剑往剑鞘里一插道:“好了,看在高兄弟的份上,我告诉你怎么走,我只告诉你一次,记牢了!喏,从这个巷子走,到第三个岔口左拐,再沿着路再往里走有扇后门,你就大胆地推开门往里走,那是个小院子。穿过那个院子,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养心堂。过了养心堂,你应该知道怎么走了吧!我告诉你的可是一条近路哟!哈哈!”
我笑道:“小女谢过二王子。”
高煦懒洋洋地摆摆手就走开了。
我依言沿着幽昧的巷子间走着,一路上却没遇到一个人。那扇后门也无人把守,我一推就开。我走进去,这似乎是一个小花园,可惜连盏灯都没有,今晚并无月光和星光,一切景物在夜幕中里都是墨黑的一团。似有微微的喘气声,似是凶猛的大狗发起进攻前呜呜地警告。我吓得了不得,我最怕狗,尤其怕烈犬,这里该不会是燕王府的圈养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