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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日月明之四十七座上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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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允炆所料,朱棣亲自快马出城来追我们回去。朱棣再三道歉说他怠慢了我们,诚意聘请允炆做他的幕府,并极力邀请我们入住燕王府。允炆假意推谢了一下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我们成为朱棣的座上宾。
朱棣将我们安排在离他的书房仁恒轩不远的一座小小的四合院里,并拨了二个太监两个丫鬟和两个老妈子来伺候我们的起居。两个太监是一对看上去很老实的义父子,老的四十来岁名叫赵来福,小的十七八岁名叫赵长喜。丫鬟则是十七八岁有几分动人之色的妖媚的女子,名字也很艳气,绮丽和绮霞。两个老妈子张妈和林妈一看就知道是精明的中年妇女。允炆看到朱棣派了这样的人来,背地里对我说,这些人都不可以信任。所以我们以不习惯被人服侍为理由,让他们只是做一些扫地抹桌的粗事轻易不让他们进我们的卧室。
允炆很风雅地将四合院取名为清月院,取自孟浩然的“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以示我们本是一叶小舟天下漂泊。正对院门的三间房屋,中间的一间是会客厅,两边的小厢房一间做了书屋,另一间是我们的卧室。允炆在堂上挂出一幅我新画的《寒梅图》,我画了了月下梅枝红梅绽开,美人高士树下相依合看一卷书,全仿倪瓒的笔意。允炆遂提上他最得意的两句诗“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挂在两侧。
每日允炆都早出晚归也不告诉我他在忙些什么,不过早晚两次都会帮我上莲月膏。有时趁四下无人我对着铜镜自视,伤痕是一日浅似一日,我甚是高兴。虽然允炆没有时间陪我,但是永平郡主和张昭是常常来找我闲聊的,也不觉得孤单。
永平郡主今年十六,是高炽的妹妹、高煦的姐姐,是燕王次妃王氏所生。王氏是最早入侍王府的女子,先于嫡妃徐氏服侍燕王,其长女永安郡主就是张玉将军的妻子,可惜已于四年前因难产而死,所幸遗下一子名唤张辅。张昭是张玉的亲妹妹,今年十五,是将门虎女颇有主见,淡笑间的杀伐决断不亚于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她们俩有亲,两人特别相厚。口无遮拦的永平郡主虽然年长于张昭,但凡是还是听张昭的。
已是四月份初了,春花浓艳到极致亦是临近凋零的感伤。一日午后,我坐在书房里伤感于春的逝去和花不长红。书桌上放着允炆昨夜写的《惜春》:“春过一半未能知,此后还愁不肯迟。斜日浮云楼上醉,更无言语嗅花枝。”我看了以后心伤不已不觉提笔蘸墨写下《花落词》:“昨夜东风透窗纱,今日树下铺落花。闺中茜裙长叹息,感春归去悲无涯。春去春来自有时,花开花谢东君知。悲春一去百花落,姹紫嫣红不复枝。何处徘徊寻花魂,流莺四窜媚叫闻。鸟不知人人自闷,庭院深深暗伤神。年年春风桃李妍,岁岁剪刀裁红颜。花落似蝶飞翩跹,颜色故去无人怜!”
我还要提笔往下写,忽然笔管被人握紧,一个俏皮的女声响起:“你呀,又写这些唧唧歪歪的东西!”来人是永平郡主。
我忙搁下笔笑道:“是平姐姐来了。”
“还有我呢!”张昭掀帘进来满面笑容地打趣道,“如铃,你这位大才女这次是写诗是填词还是画画呀?”
永平郡主早一把夺过宣纸递给张昭:“昭妹妹,你瞧瞧这写的是什么意思?”
因为王妃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永平郡主只粗粗地读过《女诫》《列女传》之类的书,字都有很多不认识更别说看懂诗词了。张昭出自将门,兵法倒读了不少,诗词也是有限。
张昭没有接笑道:“你问我!好笑,还是让大才女自己解给我们听吧!”
我笑道:“无非是伤春而已,是模仿刘希夷的《代悲白头吟》,当然是不如他写的好了。”
永平郡主头上的金制四蝶步摇伴随着她在屋里的走动而步步摇动,四只栩栩如生的金蝴蝶微微地颤动着薄翅。她摇头晃脑地踱着步学着允炆吟诗风雅的样子道:“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念完后她噗嗤地一笑道:“诗呀,我只知道文哥哥这一句!什么白的,黑的,灰的,我通通都不知道!”
因为我与永平郡主、张昭的关系很不错,我们三个早以姐妹相称,永平郡主更是随我喊允炆为文哥哥。
我与张昭都笑了。
我们三个在一起,无非是说说那种胭脂好,那样发式妙。大部分时候是永平郡主说个不停,她就像春日枝头的百灵鸟有唱不完的歌一样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
绮丽、绮霞早端上茶水退到屋外,永平郡主看看左右无旁人压低了嗓门小声道:“我告诉你们一些秘密,你们可不要告诉别人呀!”
“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张昭放下茶碗问道。
永平郡主得意地道:“这是从我母妃那听来的,听说孝云公主——被人害死了!”
我一怔。
“不会吧!”张昭倒吸一口气。
永平郡主看了看我们似乎很是满意我们的反应认真地道:“真的,说是蓝妃害死的,那个蓝妃嫉妒孝云公主嫁给皇太孙,在他们新婚之夜趁皇太孙去坐席喝酒时派人把孝云公主抓走扔到长江里淹死了。”
我瞪大了眼睛:“谁说的?”久违的血腥如夏日骤雨忽地扑来让我猝不及防。
永平郡主瞟了我一眼正色道:“都传遍了!要不怎么皇太孙元妃没道理的由孝云公主变成了名不见经传的吕妃呀!因为这事没把柄,皇太孙没法去惩罚蓝妃。再说就是有把柄,东宫里头出了小老婆害死大老婆的丑事,瞒都来不及还能诏告天下!”永平郡主顿了顿又接着道:“你们知道吗?还传说皇太孙、孝云公主还有闲王是三角恋,哦,闲王就是封到杭州的那个!都说闲王爱孝云公主爱得发狂!因为孝云公主嫁给了皇太孙,他一气之下跑去当和尚了,现在还不知道在那个破庙里念经呢!”永宁郡主说到此不觉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张昭沉默了一会儿道:“平姐姐,这宫闱秘史我们还是少议论的好。”
永平郡主满不在乎地伸了个懒腰笑道:“没事!这段公案早就是街头巷尾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都传遍了?”永平郡主的话似三九天一盆凉水泼到我身上,把我从头到脚浇得透湿透凉,我希望她能改口。
可惜永平郡主还是十分肯定地道:“真的,都传了好多天了!我要骗你们就是小狗!”
张昭的表情很是严肃:“就是传遍了,我们也不能议论!三人成虎,传言未必是真,况且这些事想必是宫廷忌讳,要是……”
“哎呀,哎呀!行了,行了!我的昭妹妹!”永平郡主笑道:“怕了你了,我不说就是了。”永平郡主话题一转又提到四月十七日她父王的寿辰上众位嫔妾会有什么节目。她笑嘻嘻地道:“丽姨娘才生了小妹妹常宁怕是不会再献舞了。倒是顺姨娘的歌声值得期待!吕姨娘的箫吹得极好!金姨娘的琴艺不错……”
我强打精神听永平郡主的絮絮叨叨,但思绪总不自觉地漂移。
“如铃,你怎么了?”张昭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勉强笑道:“没有呀!我……”
永平郡主笑着打断我的话阴阳怪气地道:“我看如铃是诗写多了,成天想着自己是林下美人,魂都出窍了!”
三个女孩笑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