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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日月明番外之十四维以不永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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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铃醒来时,看见一片灰色在眼前晃,再定神一看竟是一月未见的卷耳。宽大的灰色皂衣更加显得卷耳身子的单薄,原本浓密的一头秀发竟一根也不剩了。如铃惊讶地道:“卷耳,你的头发?”
脸色蜡黄的卷耳凄惨一笑道:“头发是烦恼丝,剔去头发不过是卷耳摒弃了红尘烦恼而已。卷耳现在静心向佛,日子过得很平静舒心。”
如铃叹道:“还说舒心呢!你看看你的脸色,听说你没日没夜地念经。当心身子。”
卷耳淡淡地道:“身躯不过是臭皮囊,没什么要紧的。卷耳日日诵经,为皇上和公主祈福,也为——虞怀太子殿下超度。”卷耳在提及允煐时,眼睛微微有点红。
如铃叹道:“那日晒书,在《诗经》里翻出一张旧纸,都黄了。打开一看竟是虞怀太子的旧迹。我让人裱了起来。”
韩嬷嬷将这副字递到卷耳手里就走了。因为内务府来人要承乾宫派人过去领冬日的用物,虽说是小事,但韩嬷嬷怕旁人挑不好就亲自去了。卷耳打开一看上面写了稚嫩的四行字。
如铃曼声背道:“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如铃解释道,“这首诗是出自周南。我看到这副字才想起来,那天他来凝曦轩玩,听说我给你取名叫‘卷耳’,就拿起笔默写了全诗。当时不觉得什么,现在看到真是物在人亡了。送给你吧!权当是纪念。”
因为是如铃的贴身侍女,卷耳的眉梢亦有如铃三分的恬淡,道:“公主,不必了。卷耳已是方外之人了。维以不永伤,只有这样在佛前祈祷卷耳才能不伤心。”
如铃默然了一会儿才道:“还是你超然。”
卷耳笑道:“是不是公主遇到不顺心的事了。莫非是为了皇上今日册封八嫔而伤心。”
如铃拢了拢散乱的鬓角叹道:“明知道是不应该伤心的,但我做不到。身为女子,我真的很希望夫君只属于自己一个人,完完全全的,而不是与人分享。唉,我也知道,皇上是皇上,有些事是没办法。”
卷耳半开玩笑道:“这可是公主自己选的,要是公主嫁的是寻常士子,还愁不能日日厮守吗?到时公主怕要腻了。”
如铃无奈地笑笑:“你是说解缙吗?南平公主薨逝后,他就娶了李景隆的妹妹李昱隐。这就是所谓的才子。生前日日说恩情,等到妻子一死,写一篇酸酸的悼亡诗词后,就欢天喜地迎新人了。”
卷耳打岔道:“公主,这会子还不起床吗?都成时了。”
如铃往床上一倒:“每天起床梳洗实在是一件麻烦事,发髻梳得再高耸入云,每日睡前还不是要拆了。”虽然这样说着,但还是披衣下床了。
卷耳一定要给如铃梳头,如铃实在拗不过她就随便了。此时外头突然有闹哄哄的声音,如铃问道:“出什么事了?”
玉簪从外面走进来笑道:“是慈宁宫的方亮公公领着一帮子奴才,挖地三尺不知在找什么宝物呢!”
卷耳拿起一支碧玉簪,笑道:“不会吧!琬姐姐向来很低调,怎么可能大张旗鼓地闹得鸡犬不宁呢?”卷耳突然想到什么,碧玉簪插歪了。她忙道:“你快去问问方亮,琬姐姐丢的是不是——簪子一类的东西。”
玉簪巴不得一声就跑出去了。
如铃叫住道:“等一下。”
玉簪只得停住。
如铃还记挂着韩嬷嬷的话,对玉簪不由得多留意了,遂笑道:“你不用去问了。反正琬妃嫂嫂的东西一定不会丢在我们这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去后苑看看,雀儿有没有喂,若是喂了,就打开笼子,让它们自在地飞一会儿。”
金钗放下茶盅笑道:“娘娘,让奴婢和玉簪一起去吧!园子里的花草树木也该浇浇水了。”就拉着玉簪去了后苑。
卷耳笑道:“现在承乾宫的宫女太监怎么这么少?都不够用了。”
如铃并不答话,见左右无人,就拉开抽屉,拿出盒子,递给卷耳看。卷耳打开一看,愣了神。如铃低头道:“我原来以为是你的,现在看到应该是琬妃嫂嫂的了。真的很像,和我的那支。”
卷耳叹道:“的确是琬姐姐所有。公主,如何得来?”
如铃咬着下嘴唇,道:“在后门外宫巷的拐角处。我一看到莲花金簪就害怕,我总有不对劲的感觉,但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除了琬妃嫂嫂不对劲,还有——皇上,他似乎有很多事瞒着我。他睡觉时会说梦话,说‘对不起’‘我原来不想杀你’之类的,听得我心惊肉跳。”
卷耳的手发抖,脸色更加黄了。她忽然跪下伏地大哭。如铃忙拍着她的肩着急道:“卷耳,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卷耳哭了一会儿抬起头直直地望着如铃:“公主,您真的想知道吗?”
如铃点头道:“当然了。”
卷耳拼命地摇头,豆大的泪珠啪啪地直掉到地上,痛苦地道:“卷耳不能说,这对公主来说太残酷了。”
卷耳越是拼死不说,如铃越是想知道。卷耳最终含泪道:“公主,本来卷耳是想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去的,但是,不说就对不起公主;但说了,又怕公主受了打击心灰意冷。卷耳只问公主一句,公主可曾想过虞怀太子的死因?”
如铃隐隐觉得允炆与允煐的死因有莫大的牵连,但口里说:“都说是晋王——”
卷耳摇头道:“其实害死虞怀太子殿下的凶手是吕秋水!还有东宫怀有龙裔的妃嫔都会流产也是吕秋水干的!吕秋水精通药理,擅长调制香料和毒药。”
“可是——真不可能!她是太孙元妃呀!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夫君下毒手!”如铃震惊。
卷耳拿起盒子里的莲花金簪,冷笑道:“原因就在这里了。这支金簪是皇上赠给吕秋水的,送的时候,卷耳恰好就躲在空篁堂外的篁竹下,他们说的话卷耳听到了一些。”
听完了卷耳的叙述,如铃的神色凄惨:“怪不得,她会深夜出现在乾清宫;怪不得,她会那么恨我,不遗余力地反对我做皇后;怪不得,她会将金簪爱若珍宝。原来,真相就是这样!是不是可以这么说,害死允煐的幕后元凶是允炆呢!是不是呀?”
卷耳哭着点点头,道:“其实,先帝应该知道的,所以当时才不愿意把公主您嫁给他。”
“你当初劝我别嫁给他的真正的原因是不是这个?”如铃感觉天崩地坼,感觉被彻底欺骗,感觉自己对允炆的完美的印象在瞬间被彻底毁灭。她抱着卷耳大哭道:“老天!我嫁错人了!允炆怎么是这样的人!弑兄霸嫂!”她心目中的允炆一直是温润如玉清逸俊朗的谦谦君子,而不是用卑鄙手段谋取不正当利益的小人!她泪眼摩挲地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现在才说!原来,允炆一直在我面前演戏呀!”
卷耳哭道:“公主,卷耳一直都不敢说,卷耳本来真的是想把秘密带进棺材去的。可是,皇上的所作所为让人寒心呐!奴婢真得怕公主会步蓝薇儿的后尘!”
如铃只是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竟哭晕了过去。
殿外候着的太监宫女一齐跑进来,跪在地上:“娘娘怎么了,要不要立即去请太医。”
“不用。”卷耳很快镇定下来,扶着软成一团的如铃躺到床上,“只要休息一会就好了,有本宫在此守候,你们都退下吧!”
韩嬷嬷走了进来,“哎呀”了一声,看着满是泪痕的卷耳,口气里全是责怪道:“你还是说了。你这不是要公主的命嘛!”
卷耳拭泪道:“看到公主如此伤心,卷耳心里也不好受。可是,公主再不通晓人事,这件事有一天还是会发觉的。到时,公主恐怕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其实卷耳一直认为,虞怀太子殿下比皇上待公主好。当初公主要是顺利地嫁给殿下就好了。”
韩嬷嬷叹道:“没有如果。真要假设的话,公主怕是还没当上娘娘,就被人害死了。你是先入为主。皇上待公主也是一片赤诚,至少其他的妃嫔是真正的摆设。最重要的是公主喜欢的是皇上。如果,你希望公主幸福的话,就别提从前的事了。公主与皇上没有解不开的结。”
卷耳看着盒子里的莲花金簪,幽幽地道:“公主,不值呀!”
“你是为虞怀太子殿下不值,还是为公主不值?”韩嬷嬷拉起卷耳的手道,“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这宫里谁没有伤心事呢?你在这儿守着,我去趟乾清宫。等公主醒了,你劝劝她。事情说开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