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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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范天格刚踏进齐乔正办公室，齐乔正就命令他关上门。
——看来齐一菱出马也没用，老头子不高兴了——范天格硬着头皮等待挨训。没想到齐乔正第一句话却是：“你老家是新夏县吧。”
“对。”范天格有些迷惑。
“听说你母亲还住在老家？”
范天格更疑惑了：“是。我曾经把她接来市里住了两天，她不习惯，还是回去了。”
“新夏县教育局有个副局长的位子空出来了。我觉得你挺合适，文凭资历都有，又是回到家乡，你愿不愿意？”
市教育局局长秘书，虽不说有实权在手，也算是市教育局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忽然回到小小的新夏县，这算不算是贬职流放？范天格没料到昨晚的事情居然会闹得这么大，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齐乔正慢条斯理道：“今天洪专员一早打了电话来，问什么时候吃你和菱菱的喜糖。”他看范天格张了张嘴，抢道：“你不用解释。菱菱都跟我说了。”他的口气渐渐严肃起来：“我知道这是个玩笑，不过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这男女朋友关系是能当玩笑随便说的？嗯？而且还是在上级领导面前？知道的倒没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范天格故意制造舆论，想有所图呢！”
范天格只觉得背上冷汗乱流：“局长，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齐乔正打断他：“小范，做人要脚踏实地，不要老想些花花名堂，做些沽名钓誉的事情。从前那些什么传言我就不说了，就说那个什么尘仙的情诗，污七八糟的，还闹得人尽皆知。我们这里是政府部门，是规规矩矩做事的地方，又不是选秀选星，你要出那个风头做什么？”
范天格心里翻江倒海，死死埋着头：“局长说的对。我不懂事，太张扬。”
这话十分耳熟。齐乔正好好想了想——当时黄秘书事发时，说的也是这句话。黄秘书跟他十年，本来是一朝功臣，可是他却私下和人交易买卖大专生名额。齐乔正知道的时候，黄秘书已经靠此发了一笔财，并在谋划投资移民。齐乔正大发雷霆，把他叫来教训一番。他第一句话就是这句——局长说的对。我不懂事，太张扬——然后提出将赃款和齐乔正分享。齐乔正达到目的，便没有查办他。没想到黄秘书十分小人，第二天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给齐乔正来了一封信，历数他多年来贪污受贿的证据，并警告齐乔正如果敢对他不仁，就休怪他对他不义！齐乔正被要挟，不得不网开一面，眼睁睁看着黄秘书潇洒前行，去了遥远他国。
有了这前车之鉴，齐乔正找新秘书的时候，就发誓一定要找个老实的农村孩子，要他去东，他就不敢往西。这范天格开始的时候挺让他满意，人听话，处事也稳重谨慎。齐乔正慢慢开始信任他。可是渐渐就有人告状，说范秘书依仗齐乔正声望，在外目空一切不可一世，口出狂言，隐约流露出不把齐乔正放在眼里的意思。他本来以为这些都是谣言，没想到这年轻人平时不哼不哈的，居然闹了这么一出，害得他在洪专员面前颜面尽失，和当年黄秘书先斩后奏杀得他措手不及的情形颇是相似。
看来这年轻人不能再留了！再留下去就是祸害！——齐乔正看着失魂落魄的范天格，说不出现在是厌恶还是疲倦，只是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去基层锻炼一下也好。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呢。只要你好好走，以后前途无量。”
这周末林臻从学校回到家，何芳又做了一大桌菜。林臻兴致勃勃在桌上坐下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咬着筷子头犹豫了半天，才问爸爸：“咦？你徒弟今晚不过来吃饭？”
林学忠好像没有听见似得，把嘴里的花生米咬得喀喀作响，过了一会儿才说：“他现在人远着呢，过不来了。”
听何芳解释，林臻才知道范天格三天前便去了新夏走马上任。消息突然，再加上他走得确实潦倒，没有几个人跟他道别。临走前一晚他请林学忠去吃饭，林学忠怕齐乔正知道不高兴，谎称何芳病了，没有去。第二天一早，门下塞了一张字条，上面是范天格流畅飘逸的笔迹：“林师傅，谢谢照顾。教诲永记。”这永铭与心的教诲到底是指什么，林学忠想了很久，也没有得到答案。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过完春节。春天倏忽而过，便是绵绵的夏季。七月初始，新夏县教育局迎来了第一批支持乡村教育的志愿大学生。这是范天格副局长走马上任后三件事之一，没想到异常顺利，计划很快被市里批准，并和本市四所大学挂钩，申请者十分踊跃。最后从两百名报名者里挑出十名，五男五女。
大学生们来教育局报道的那天，范天格有事不在局里。等他下午回来的时候，大学生们已经分配完毕。秘书小田汇报说：“公平分配，每个处室分了一个。”看看左右，凑到范天格耳边：“程主任非要那个最漂亮的，还和郑主任闹了点不愉快。”
范天格皱皱眉。程主任是出名的色鬼，常常猥亵单位里的女性。范天格刚来的时候，就听说一个小打字员宁愿辞职，也不愿意去程主任的办公室的事情。下面也常有投诉说程主任借职务之便骚扰学校女老师。可是因为这人的叔叔是省里的政协委员，大家知道他品行不端，但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范天格问小田：“我们找这些大学生来，是要他们去学校教课。谁把他们分配去办公室的？”
小田挠挠头：“局长说的。说大学生们都是城里的娃娃，不要去下面吃苦了。正好最近局里人手不够，他们帮帮忙也挺好，也算是支持乡村教育。”他偷偷看看范天格脸色，小声嘟哝道：“听说是上面有人打电话给局长，要他特意关照。”
范天格连声苦笑，心想，我递交给市里的计划书上可是写的志愿乡村教师。这件事也是我一手负责安排。到时候如果上面追究下来，局长无事，我是罪咎难逃。
可是这些牢骚都不能讲给小田听。既然局长已经有了安排，他就要顺应其变。他问小田：“大学生的住宿伙食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小田问他：“要不要去他们宿舍看看？”
大学生住的是教育局的单身宿舍。范天格刚走近第一间，就听到里面噼里啪啦乱响，夹杂着女孩子们的连声尖叫。
范天格和小田都吓了一跳, 连忙过去敲门。没想到门根本没锁，一推就开了。只见一个圆脸大眼的女孩子赤脚站在床上，满脸惊恐。一个高挑端秀的女孩子高举着拖鞋，看到有人打开了门便一声尖叫：“快关门，别放跑了蟑螂。”
范天格啼笑皆非，看到角落里一个黑影一闪，眼疾脚快，上前一脚跺了上去。
圆脸的女孩子大叫：“踩着了吗？踩着了吗？”
范天格慢慢拿开脚，一滩小虫的尸体陈现出来。团团脸的女生颤声说：“好……好恶心。林臻，快把它弄出去。”
“我才不要！”本来一脸勇敢的林臻这时却面色发白，跳到范天格身后，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老范，你去。”
“老范？”小田傻了眼，看范天格真得去拿扫把，连忙一步抢上前去拦住他：“局长你别动。我来，我来！”
这次轮到圆脸的女生傻眼：“啊？局长？”林臻却笑嘻嘻的不以为意：“范局长，这新名头不错。”
大半年没见的故人，陡然在这里出现，范天格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喜悦，可是身边还有小田和那个圆脸女生。他便拿出一幅官腔来：“你们就是来实习的大学生们吧。你们好，我是教育局副局长范天格。欢迎来到我们新夏。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跟我提。”林臻怔了一怔，不说话了。
范天格把宿舍里到处都看了看，随便问了些问题，就去了隔壁寝室。他一出门，圆脸女生就拉住林臻：“赶快说实话，这个范局长，你是不是以前认识？”
林臻心想，看方才他的样子，好像不大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们有交情。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我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我们认识——于是她大大方方的承认：“他原来和我爸是同事。”看女生仍热切的望着她，故意问她：“干嘛？何若如同学，不是我说你，你不要一看到帅哥就犯花痴。”
何若如却把建议置若罔闻：“帅哥谁不喜欢？可是这么年轻的副局长，长得又这么帅，却在新夏这个小县城里，好可惜。”
“他不会一辈子都在这个小县城的。”林臻忽然莫名其妙的激动起来：“一定不会！”
晚上教育局请大学生吃饭，给他们接风洗尘。菜肴十分丰盛，领导们十分热情，又很好客，频频给大学生们敬酒，男生女生，一个都不放过。林臻只有半瓶啤酒的酒量，可是领导们好像特别喜欢和她喝酒，不一会儿她就面红耳赤，全身发软了。
程主任却不识相，仍然端着酒杯往她身边凑：“林小姐，明天开始我们就在一个办公室里工作了。我代表同仁热烈欢迎你，来，一起喝一杯。”
林臻十分为难：“程主任，谢谢你的酒。可是我不能再喝了，再喝我就醉了。”
程主任当然不依：“醉了好。女孩子喝点酒，脸上有颜色，好看。来，小林，”他也有点喝多了，酒借色胆，脑子里一热，竟然忘了其他人在场，伸手去拉林臻的手：“来，我们喝一杯交杯酒。”林臻拼命躲闪：“程主任，你喝醉了。”
席上的几位领导心想，宴席这才开始呢，就当着市里的大学生这么闹，为老不尊，老程真不像话。可同时也想，管他呢，还是不得罪人。再说，喝酒不闹，不如睡觉，就当看看热闹也好。反正出丑的不是自己。所以谁都没有阻拦，看着程主任紧紧抓住林臻的手，要往她嘴里灌酒。
佳人近在眼前——果然是城里的女孩子，就是长得水灵——程主任感觉得到手里握着的肌肤的柔滑，不禁全身骨头酥了大半。正在意乱情迷的时候，一人按住他的手，低声道：“程主任，别急着喝酒，吃点菜吧。”声音温和却又不乏威严。
程主任有些恼怒的抬起头来，却看到年轻的范副局长正逼视着他，目光冷峻无比。他不禁打了个冷战，忽然清醒，讪讪放开林臻的手：“吃菜吃菜。不吃菜只喝酒，容易醉。”
大家正附和着，林臻忽然站起身，大声道：“我要回去！”
范天格看着她，静静道：“再坐一会儿吧，菜都没上齐呢。”林臻推开椅子往后退了两步：“我不吃了。我恶心，吃不下！”席上谁也没有说话。她一扭头，跑了出去。
席上的领导们面面相觑，微显尴尬。几个大学生也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一片寂静的时候，范天格忽然站起来，拿起手机接通，一边应话，一边朝包厢外走去，好像在接谁的电话。大概过了两分钟，他又进了包房，满脸歉意：“对不起，家里有点事，我现在要赶紧回去。你们慢慢吃。”
他急步出了包房，司机小王也急忙跟出来。范天格说：“王师傅，把车给我开。你住在附近，不用送我回去。”小王拿了钥匙给他。
范天格心急火燎开着车冲出餐馆，沿着回教育局的路一路开过去。果然没开出两个路口，就看见路灯下一个细瘦的女孩子的身影。他慢下速度，靠近人行道跟她并排，摇下车窗：“喂。”
林臻偏头看着他，面无表情。范天格停下车来：“上车吧。我送你。”
林臻上了车。范天格看她眼圈红肿，知道刚才她肯定在哭，便安慰说：“别再想了，那个程主任不是个东西！”
林臻带着哭音嗯了一声，又恨恨得说：“你刚才为什么不帮我，让那老家伙占我的便宜？”
“要能帮，我早帮了。”范天格叹了一口气：“我要是知道你要来新夏，我肯定会打电话给你爸，不要你来。”
林臻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眼里还带着水汽，鼻头也红红的。她又抽了一下鼻子：“我……我不要去程主任的办公室……”
范天格迟疑了片刻，道：“我试试，看能不能跟你调个地方。”
林臻干脆得寸进尺：“我要去你的办公室。”
范天格一怔：“不好。”
当然不好。让她来自己办公室，岂不是摆明了要和程主任正面冲突？他虽然很讨厌这个人，可是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实习生和同事撕破脸面。
林臻看起来非常失望：“可是我这次申请来新夏，就是为了来看你。我想知道……”她飞快看他一眼：“我想知道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
范天格十分震惊：“你说什么？”
“谁让你悄悄的走了？谁让你来了新夏就失去联系了？”林臻有些激动起来：“齐一飞说你其实经常回市里的，你每次回去都看他爸爸，和他姐姐吃饭，可是你一次都不来我家。你以前可是天天都来我们家的。爸爸说，你不来我们家，是因为你觉得丢脸。所以我就想来看看，你现在到底过的什么生活让你觉得丢脸。”
范天格看着年轻的女孩脸涨的通红，眼神委屈又怜惜，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的确经常回市里，因为他要去看望齐乔正。老领导虽然把他踢了出来，可是不会讨厌他一辈子，说不定有一天念及旧情，把他调回市里也说不定；他也的确经常和齐一菱吃饭。齐一菱对他被贬新夏心有愧疚，他每次回市里她总要请他吃饭。齐一菱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孩，聪明，豪爽，大气，作为朋友，他十分欣赏；其实他也经常去看林学忠，可是每次林臻都在学校。不知道为什么，林学忠并没有告诉女儿。
算了，这些自己知道就好，不用一点一点跟她解释——范天格轻轻笑起来：“你想得太多了。我是堂堂副局长，怎么会丢脸？”
林臻咬咬唇：“我不管，我就要去你的办公室。如果不行……”她没想好后面说什么，一时梗住了：“如果不行……我就打电话给我爸，说你不照顾我，让别人欺负我占我的便宜！”
真是被宠坏了。范天格哭笑不得：“那你先答应我一几件事。”林臻不停的点头。他说：“以后不要在公开场合叫我老范，要叫我范局长。”
林臻噗嗤一笑，看范天格瞪着她，连忙正色：“好，我答应。范局长。”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