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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人参 ...

  •   头顶上炎热的阳光洒下来,澄碧的水面浮光烁烁,摇曳成细碎的晶石。夏浅汐在舟尾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疲累,就把帕子铺在脚边,理理衣裙坐好。

      上岸后,戚大勇带她来到桃花村,他的妹妹戚索索一早得了信儿,站在村头的杏花树下挥着手帕喊着哥哥。

      索索穿一身蓝布衣裳,挽着花布头巾,梳起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子,一见人就咧嘴灿笑,是个开朗的小姑娘。刚见面,索索热情地跟她打招呼,邀请她到家里做客。因她着急人参的事,三人未作停留,一道往山上走去。

      碧云山古木参天,遮云翳日,越往山里走,就越见不到日头。地上堆积着厚厚的树叶,有些树的周围长满湿苔和五彩斑斓的蘑菇。

      她瞧着新鲜,想伸手去摘,索索眼尖拦住了她,告诉她,“浅汐姐姐,这些长得漂亮的东西是毒蕈,毒性极大,能毒死一头牛呢,可碰不得。”

      夏浅汐听后心里直发毛,讪讪地缩回手,乖觉地不再乱碰东西,老实跟在戚大勇身后,往密林深处走去。

      戚索索却来了劲,一面走,一面滔滔不绝地教她辨识毒蘑菇,“浅汐姐姐,你看,这个橘红色带斑点的叫毒蝇伞,那个细细长长的叫红鬼笔……”

      三人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发现红参的地方,戚大勇上前向采参人讲明了此行的目的,那人伸手往旁边一指,三人顺着他指示的方向望去,看到一株低矮的七品叶小草,顶端结着一撮通红的小果子,茎上拴着一根系着古铜钱的红绳。

      她儿时听外祖父讲过,人参娃娃有灵性,还有遁地的本事,采山参时要用红绳系住,以防人参娃娃逃走。

      那时她以为外祖父是编着故事哄她,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个讲究。

      “请问这位大叔,这株人参多少钱才肯卖?”夏浅汐问道。

      采参人名叫戚六,他浑身邋遢得不成样子,滴溜着浑浊的双目上下打量夏浅汐,看她的穿戴讲究金贵,寻思着狮子大开口多敲一些,伸出三根手指道:“我这可是上好的红参,怎么着也该这个数。”

      三百两,并不算贵,若能救娘亲一命,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夏浅汐向他福了一礼,“这位大叔,妾给您四百两银票,您赶紧把这参给我挖出来吧。”

      戚六愣了一下,尖瘦脏乱的脸随即笑成一朵花来,一叠声道:“好好好,小姐先取来银票,我这就挖。”

      夏浅汐从衣袋里取出银票一张张数着,采参人看这情形觉得银子没跑了,立刻满面欢喜地跪在人参前面叩了三拜,握着用鹿角削磨熏制的六寸长的签子正准备拾参,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低沉清冽的声音,“且慢,我出五百两。”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玄衣锦袍的南宫弦踏着厚叶朝这边走来,近侍随风紧跟其后。

      “听说碧云山发现一株千年红参,是稀释之物,本世子得了消息就快马加鞭地赶来,却还是落后一步。”南宫弦淡淡说着,目光投向夏浅汐, “怎么,夏小姐也对这株人参感兴趣?”

      夏浅汐低下头不去看他,手帕绞在指间勒出一道红痕。

      戚大勇催促戚六尽快拾参,“我们都已谈妥,这参是我们家小姐的。”

      有了出价更高的买主,戚六握着鹿角签子的手不动弹,看戏一样观望着。

      “我出六百两。”夏浅汐多数了两张银票,连着原先取出来的银票一并递给戚六。

      戚六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正要去接,又听南宫弦道:“七百两。”

      夏浅汐好生窝火,抬起头忍无可忍地瞪他一眼,“买卖讲究先来后到,价高者得,世子爷既然觍着脸来抢参,我也无需跟你客气。”

      她转脸向戚六道:“无论这个人出多少银钱,我都多出他一百两。”

      南宫弦负手冷笑两声,“本世子买此参是作为太后寿诞的贺礼,讨一讨她老人家的欢心,无论花上多少银子,本世子也要一争到底。”

      戚六听后心里打了个突,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这人一看就是个不能惹的主。他向夏浅汐拱拱手,“这位小姐对不住了,我的山参要卖给这位爷。”

      站在夏浅汐身后的索索实在看不过,跳了出来,指着南宫弦破口大骂: “浅汐姐姐的娘亲生了重病,急需这株山参救命,你还跟她抢,你,你是坏人。”

      戚大勇把索索拨到身后,斥她一声,“别乱说话。”

      提起心事,夏浅汐心头蓦地一酸,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强忍着才没掉下来。

      南宫弦见她被自己捉弄得如此伤心,好似一记重拳击在胸口,心中一阵兵荒马乱。

      他刚想开口劝慰,突然听见山顶处响起一道巨石炸裂的声音,接着惊鸟离林,脚下的地面隐隐震动。

      “是山洪,快往林子上面走!”戚大勇首先反应过来,叫上妹妹和夏浅汐赶紧离开此处。

      夏浅汐惦记着那株山参,死活不愿意走,央求着戚六:“这位大叔,劳烦你把这参帮我挖出来。”

      又是轰隆一阵巨响,树木攀折倒塌的声音近在耳边,一些细碎的砂砾朝人脸上打来。戚六见势不妙,顾不得卷走包袱皮,撒开腿朝一边狂奔,“老子没福气赚这钱,逃命要紧。”

      夏浅汐看人走了,又急出眼泪,一咬牙,自己跑到人参那处,蹲下身子徒手去挖,养得水葱似的指甲应声折断,锥心的痛意浑然未觉。

      挖了没两下,她的手臂忽而一重,身子被南宫弦猛地提起,往后一推,让戚大勇他们带她先走,他自己和随风捡起守参人落下的鹿角签子,小心翼翼地挖参。

      夏浅汐被索索和戚大勇一左一右带着往安全的地方跑去,在她回头的一瞬,那两人的身影已经被铺天盖地的泥石遮住,淹没在一片混沌之中。

      “他们不会有事吧?”到了安全的地方,夏浅汐停住脚步,担忧地朝后张望。

      戚大勇查看左右的地势,无奈摇头,“这个不好说。”

      若不是她非要挖那人参,他也不会舍身犯险,早早跑出来,总比被山洪卷走强。她胡思乱想着,一张脸早已煞白。

      正担忧间,林子上方忽然闪下两个人来。南宫弦稳住身形,拍拍肩上的尘灰,从怀里掏出一只裹着泥巴的人参,递给她,“挖得仓促,根须断了些,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夏浅汐接过人参,心中有些复杂,低声道:“我把银子付给世子爷。”

      南宫弦淡笑出声,“反正也是白捡的,你拿去便是。不完整的参,本世子送不出手。”

      “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索索在一旁扯戚大勇的衣角。

      戚大勇往远处望了望,向他们道:“我们走另外一条路,回村里看看再说。”

      “好。”众人异口同声。

      戚大勇在前方探路,索索扶着夏浅汐,南宫弦与随风走在后面,一道往山下走去。

      到了桃花村,里正听说来了贵客,连忙带人过来迎接。南宫弦问起山洪的情况,里正拱手道:“这山洪来得甚是奇怪,此刻已经停住,只是村口那条唯一的出路被滚落下来的山石堵住,天眼看就要黑了,要明日才能找人挪开。”

      南宫弦微微点头,夏浅汐却急了,出不了村子,回不了家,得到这人参又能怎样,娘还等着这株人参救命呢。

      “听说夏小姐的母亲身染重疾。”南宫弦看向她道,“若是夏小姐信得过在下,就将这人参交于我,我这随侍轻身功夫极好,可以帮你把人参带回夏府。”

      夏浅汐抬头对上他深邃诚挚的目光,有些难以置信,一种难言的感激从心底漫上来,先前的积怒消散无几。她轻轻福身道,“多谢世子爷。”

      当晚,夏浅汐和南宫弦都留在桃花村借宿,索索缠着夏浅汐,要跟她说话,吵嚷着让她住到她家里去,把戚大勇赶到邻居发小家里挤一晚。

      灯下,夏浅汐简单洗漱之后坐在炕头,揉着起满水泡的脚底,想挠又不敢挠。她自小锦衣玉食,身子娇贵,今日一连走了那么久的山路,如何受得了。

      索索拿针烧红了,帮她挑开水泡,找出药酒擦上。

      “嘶。”夏浅汐痛得直掉泪。

      “浅汐姐姐,忍一下就好了。”戚索索擦完药酒,在她脚底敷上草药,用干净的布帕包好。

      “谢谢你,索索。”夏浅汐接过戚索索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瞥见旁边的箩筐里有没绣完的团扇,随手捡了一只看着,赞赏道,“你的绣工不错啊。”

      索索收拾停当,也坐在炕上,拿着一只团扇绣着,得意地扬起嘴角,“那当然了,我可是花容月貌,心灵手巧,桃花村第一美人是也。”

      夏浅汐被她的话逗得笑出声,捻起针线就着火光绣了几针,抬眼问她,“对了,晚膳时吃的那个烤饼是怎么做的,我吃着挺香,你能教我吗,我想回去做给爹娘尝尝。”

      “哦,那个啊。”索索目光闪闪,“那个饼在我们这里叫糊塌子,明天早上我再做一次,你在旁边瞧着,浅汐姐姐这么聪明,肯定一看就会了。”

      “你们这里真好,自由自在的。”夏浅汐沉思着点点头,“除了山洪之外。”

      “才不是呢,山洪很少见,好多年都不会有一回呢。”索索赶紧道,“大山里有很多好东西,能打到很多野物,有野兔,野猪,山鸡,还有獐子,冬天我会跟村里的小姐妹在雪地上支一个罩子,捉些鸟雀玩。夏天就去河里捉鱼,村子后头有个小溪,里面的鱼可多了……”

      “嗯,再多给我讲一些。”夏浅汐丢下团扇,将手撑在炕上的桌案上,面露神往之色。

      月光清凉朦胧,夜风舒爽。

      南宫弦嫌屋里闷热,推门出来,挑了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纵身跳上去,在一根结实的树杈上躺下。

      他刚要闭眼,不远处的院子里传来女人叽叽喳喳的谈话声,扰得人心烦。

      女人就是聒噪。他暗中嘀咕道。

      两人隔案说了会话,索索凑近她细声道:“浅汐姐,今日穿黑衣服的那个人,你们认识的吧?”

      夏浅汐手上的针线一顿,嗯了一声,“算是认识吧。”

      索索眨眨眼,笑得怪异,“他长得那么好看,一定有很多姑娘喜欢他吧。”

      躺在树杈上快要睡着的南宫弦听见此话,立刻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屈起一条腿,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夏浅汐自认无人比她更加了解南宫弦,趁着这丫头未动心思,赶紧打消她的歪念头,“皮相生的好看又有何用,这样的男人最是靠不住,你可千万不要被表象迷惑,我曾经亲眼见过他去青楼喝花酒呢。”

      索索瞪着杏目,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长得好看的男人,就像山里的毒蕈一样,看着好看,其实就是一堆淌着烂水的坏东西。”

      夏浅汐低头笑得勉强,“算是吧。”

      屋里的谈话声渐渐小了,夏浅汐一连累了两日,一沾枕头就钻进黑甜乡里去了。索索一口气吹灭油灯,抬脚上炕,钻进被窝里,不一会也睡去了。

      里面的人睡得香甜,有人却睡不着了。

      亏他不顾生死地帮她挖参,竟然将他跟什么毒蕈相提并论,真是岂有此理!

      南宫弦躺回树杈上,以手枕头,仰望上方星河明亮的夜空,长长吐出一口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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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人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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