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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进宫 ...

  •   从初十那里买来的消息得知,茶师陆明如今身在皇宫的司茶司,但其职位不是掌茶,而是一个管理茶叶的无名宦侍,其中因由,消息中没有多作说明,着实让人费解。若不是李西玉拍着胸脯打包票,说初十的消息来源十分可靠,绝对假不了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既然陆明人在皇宫,唯今之计,只有想法子进宫向他请教茶艺,无奈身边的人没有懂茶的,她只能亲自跑这一趟了。至于卧松云么,他能答应帮她迎战茶艺比试,心下已是感激,怎好让他以身犯险。

      她托人买通了一个到宫外采买香粉的小黄门,她自己则扮成随行的宫女,与他带来的人调换了,两厢约定在宫门落钥前再调换过来。

      两人进宫后,小黄门左拐右拐领着她到了一处花园中,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宫室道:“那里便是司茶司,小人要回采买司复命,只能送小姐到这里了。小人跟司茶司的掌茶高大人素日有些交情,已经跟他打过招呼,小姐见到人,办完事,可不要耽搁太久,私自带人进宫,小人有几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我定谨记,有劳公公。”

      夏浅汐告别小黄门,径直向司茶司而去,眼看就要走到近前,突然一队披甲执戟的禁卫军迎面而来,夏浅汐心中一急,把小黄门叮嘱她的话忘了个干净,趁他们还未发现,便慌不择路地穿过小径,往附近的宫室小跑过去。

      “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在此处乱走?”侍卫首领对着她的背影呵斥一声,见她没有停下,立刻挥手让人去前去捉拿。

      夏浅汐本来想借着高墙躲藏身形,谁知刚穿过一条甬道,即刻有另一队禁卫军发现了她,气势汹汹地向她走来。她心下难以镇定,手心里冷汗濡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禁卫军如铜墙般一步步逼近,阵前的长矛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整齐有力的步伐似从她的心头碾过。

      她哪里见过此等阵仗,惊慌失措之下正要下跪,忽然臂上一重,被一只强健的臂膀带到一旁。她抬起头,男子俊朗的面庞逆着光,却依然能感受到他柔和的笑容,正一寸寸将她的恐慌慢慢驱散。

      领头的禁卫军在他面前跪下,抱拳道:“启禀殿下,那宫女方才鬼鬼祟祟形迹可疑,卑职怕是刺客混入宫里,才命人捉拿。”

      三皇子宋承卿伸开广袖,将夏浅汐护在身后,向侍卫挥挥手,“她是本宫新近提拔的贴身宫女,不是什么刺客。方才她是为了寻找本宫的那只波斯进贡的雪狮狸猫,才四处跑动,惊动了禁军实属不该,本宫保证会严加管教宫人,下不为例,都退下吧。”

      “卑职不敢责怪殿下,卑职领命。”

      待那群禁卫军离开,宋承卿转身,一双沉寂的眼睛凝视着她,似疑惑似审视,“夏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夏浅汐忙下跪,叩首道:“多谢殿下救命之恩,民女难以为报。”

      宋承卿扶她起来,打量她的装扮,唇边挂着淡笑,“夏小姐冒险进宫,不知所为何事?”

      “我……”夏浅汐抿抿唇,犹豫一瞬,还是把她此番目的说与了三皇子听。

      宋承卿听后扬眉一笑,“夏小姐一介女流,竟然挑战各国茶道高手,甚至不惜只身犯险前来宫中学艺,如此胆魄令人钦佩。”说罢目光落在她身上,眼中多了一分赏识,“宫中守卫森严,夏小姐私自进宫,多有不便,还是本宫为你带路吧。”

      其实她参加茶艺比试只是因为跟爹爹打的那个赌,并没有他说的那么厉害。夏浅汐心中赧然,仔细想了想,除了跟他走,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遂向他福身一礼,“有劳殿下。”

      皇宫地方极大,宫殿巍峨绵延,红墙黄瓦,金碧辉煌,又有花涧幽径,蜿蜒不绝,走几步就能将人绕晕。

      夏浅汐低头跟在宋承卿身后,往司茶司的方向而去。正走着,突然前方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夏浅汐抬头望去,只见一群身着白衣劲装的年轻男子迎面走来,其中一人走在最前头,头系白巾,身姿挺拔,虽然跟旁人穿着同样的衣衫,仍旧醒目打眼。

      宋承卿的脚步一顿,夏浅汐立刻低下头,安静地站在他身后。

      “拜见殿下,千岁千千岁。”那些人纷纷跪下问安,唯有五皇子宋承启和南宫弦纹丝不动。

      宋承启开口道:“今日的蹴鞠踢得漂亮,皇兄却是错过了。”

      宋承卿淡淡一笑,“无妨,下回本宫得空与你们踢上几局,舒展一下筋骨。”

      宋承启抢着道:“这位靖南侯府世子的球技惊人,几乎无人可敌,皇兄以后要有对手了。”

      “改日定要与世子切磋一下。”宋承卿瞥了南宫弦一眼,向宋承启道,“皇兄还有事,先走一步。”

      众人跪别三皇子,哄笑着四散离去,南宫弦望着宋承卿身后的那一抹身影,长眸微微眯起。

      未多时,两人来到司茶司所在的宫室,宫人见到宋承卿,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伏地跪拜。宋承卿免了他们的礼,叫来掌茶询问一个叫明路的宫人。

      掌茶引着他们来到偏殿后院的一个小屋内,正好撞见里面的人单手提壶注茶,手法娴熟随意,腾起的茶香尤似花上露,荷上雾,清冽甘醇。他所用的茶具粗制简陋,却在一瞬间幻化出重山锁翠和寒宫玉兔两幅场景来,功底可见一斑。

      察觉到有人进来,那人一挥衣袖,汤花随之散灭。

      “明路,还不快快拜见三皇子殿下。”掌茶向他使眼色。

      那人起身膝行至宋承卿跟前跪下,“小人不知殿下驾临,未能远迎,万望恕罪。”

      宋成卿虽不懂茶,但这人刚才的那两下子耍得出神入化,令人眼花缭乱,想必此人定是夏浅汐苦苦寻觅的茶师无疑了。宋承卿屈身扶他起来,转身对掌茶道:“我有些话要与明路说,你先出去吧,没有本宫的吩咐,不得入内。”

      “是。”掌茶应声垂首退下,关上房门。

      “小人惶恐。”陆明盯着宋承卿扶着他的手臂,弯下身子又要下跪。

      “陆明先生。”宋承卿松开他,退后两步,向他施了个恭敬的大礼,夏浅汐也跟着福礼。

      那人嗫喏着,“小人……不是陆明,殿下找错人了。”

      夏浅汐站了出来,又施一礼,“方才见识了先生的分茶技艺,精妙至极,让人叹为观止,先生就莫再隐瞒了。”

      陆明听后不语,明显是默认了。宋承卿道:“这位夏小姐为了参加今年的茶艺比试,特来宫里向先生请教,可否坐下详谈?”

      陆明看了夏浅汐一眼,揖礼道:“小人遵命。”

      三人坐下,陆明为他们看了茶,宋承卿问道:“凭先生的能耐,到哪里都可混一口饭吃,为何辗转到了宫里,做起了区区管茶的小官,而且一做,就是五年?”

      陆明叹了口气,手指拂过盏沿,细说起往事。

      “五年前的一个晚上,我走在街上,忽见一处屋宅走水,火势极大,里面隐有女子的呼救声,我冲进去将那女子从火场里救出,却不慎被烧着的木板砸伤了,那处。”

      “后来,那女子硬要以身相许,我怕耽误人家,就改名换姓到宫里净身做了宦侍。”说着他重重吁出一口气,仿佛多年来的积郁一下子舒展开来。“小人所为,是不是很可笑?”

      两人听过他的故事皆是欷歔不已,宋承卿道:“先生舍己救人,是为大义,到宫中来,也是出于善心,对于仁义之士,本宫一向敬佩。”

      “殿下抬举小人了。”陆明为他添了茶,看向一旁安静的夏浅汐,“小姐远道而来向小人学习茶艺,本不应拒,但小人受先师遗训,不可轻易相授,除非,除非小姐拜小人为师。”

      两人对视一眼,夏浅汐起身,在陆明身前敛衽跪拜,毅然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陆明面上一怔,随即抬手示意她起身,让她演示了一遍泡茶手法,针对她最薄弱的分茶技巧着重指点了一番。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暮色西沉,夏浅汐要动身出宫回家,与陆明约定改日再来造访。

      从司茶司出来后,宋承卿护送她出了宣武门,夏浅汐福身道:“今日多亏殿下相助,民女铭感于心。”

      宋承卿亦揖礼,温和笑道:“夏小姐惠心纨质,才华过人,能为小姐尽绵薄之力,乃本宫之幸。希望夏小姐能赢得这场比试,为我大凉争光。”

      “多谢殿下褒扬,民女自当尽力。”

      辞别三皇子,夏浅汐走到先前与车夫约好的地点。她来到车前,踩着脚凳,素手挑起纱帘,面上有须臾间的一滞后,镇定了下心神,上了马车。

      她在座位上坐定,理好衣裙的褶皱,目不斜视道:“不知世子爷钻进民女的马车里,有何贵干?”

      马车粼粼行走在长街之上,四面低垂的帷幔将世俗的喧嚣隔绝在外。车内,换上一身崭新玄色暗纹袍服的南宫弦肃然危坐,正色道,“宋承卿并非表面上那般和善,他对你不怀好意,本世子好心奉劝夏小姐,日后离他远些。”

      夏浅汐不以为然,“不劳世子爷挂心,妾觉得三皇子殿下斯文儒雅,又热心帮了我许多忙,是个友善之人,倒是世子爷的行为,更像是不怀好意的人。”

      “本世子没有闲工夫与你耍嘴皮子,我的话已带到,夏小姐好自为之。”南宫弦面色微愠,说罢弯身挑帘欲走。

      “慢着。”夏浅汐叫住了他,摊开手掌伸到他眼前,扬了扬下巴,“拿来。”

      南宫弦坐回去,掸掸衣袍,疑声道:“什么?”

      夏浅汐唇角上扬,慢悠悠道:“世子爷搭坐了我的便车,多少也该付些银钱吧?”

      “付钱?”南宫弦仰面失笑两声,似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般,顷刻,却又冷下脸色,“还从未有人问本世子要钱,本世子还从未带钱在身上。”

      夏浅汐撇撇嘴,讪讪地正要缩回手,突然一个冰凉的物什落入掌中,她定睛一看,竟是南宫弦腰上经常佩戴的那只白玉玉牌,这玉牌通身洁白无瑕,晶莹剔透,只末端刻着一个苍劲的‘弦’字,下面是串着一颗蜜蜡珠子的明黄如意宫绦穗子。

      这玉牌乃今上赏赐之物,亦是他最宝贝的东西,以前碰都不让人碰,竟然要送给她?

      她捏着玉牌的穗子扬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么丑,我不要。”

      南宫弦浅浅一勾唇,推了回去,“本世子送出去的东西,还从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有了这玉牌,无论何人,都可在皇宫大内任意行走,面见皇上也可不必下跪,夏小姐可要好好掂量掂量。”

      说完他一撂袍裾,跳下马车,夏浅汐在后面叫住了他,“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南宫弦目光幽幽看向远处漫天的霞光,沉声道,“就当是本世子上辈子欠了你的。”

      “什么意思?”夏浅汐品味着这句话,正想再问,抬头时,早已不见那人的身影。

      车夫跪在地上,叩首道:“世子爷拿小人全家的性命相逼,小人不得已才让他进了马车,小姐如何惩罚都可,千万莫将小人赶走,小人的妻儿老母都指望小人在夏府的这份差事吃饭呢。”

      夏浅汐微笑道:“我并没有怪怨你的意思,天色不早,咱们快些回府吧。”

      “是,小姐。”车夫抬袖擦擦眼角老泪,坐在车前,扬鞭一抽,马车行驶而去。

      夏浅汐放下车帘,将玉牌握在手中,哼笑了一声。

      南宫弦,你本就是上辈子欠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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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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