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王妃》严凝

8、第8章 回门

　　前殿。

　　凝曦不疾不徐的往前走，脸上是她惯有的笑容，此刻显得格外娴静端庄，仿若她这一身正红的旗服，唯有她穿才能显尽福瑞。领事太监在太子爷身边多年，却不见众阿哥福金中，能有一人与之媲美，凝曦的眉宇间承袭了几分老祖宗的淡然与沉稳，加上她与生俱来的美貌，便是不言不语也能将人的目吸引了去。也难怪刚才在前头，太子爷口中不绝夸赞。

　　想起方才太子爷眼中甚至露出了羡慕嫉妒之色，领事太监仔细瞄了瞄凝曦，心下想可真是老祖宗养出来的好格格，想必当初指婚时，定是明争暗斗的好一番折腾。

　　领事太监边走边想着，顺着路拐了个弯儿，就到了正殿的廊下，他笑着回身请凝曦入殿，“十三福金，前头儿到大殿了。”

　　听前头人报，凝曦止了步子，抬头看着威严耸立的宫宇，这座毓庆宫她是头一次来，月色之下飞檐显有些冷冽。凝曦心头一紧，这就是紫禁城，无论遇上如何的喜庆之事，院落再是热闹，也总有个地方让人感觉寒厉，在这里活着，片刻松懈不得。

　　“福金。”若绫上前扶了扶凝曦，提醒她殿里太子与阿哥们正在等着。

　　凝曦飞速将思绪散去，温柔含笑的抬手请领事太监带路。

　　烛火闪烁，串成一道绸带，似是在迎接今日的主角，凝曦由太监引着入了殿，她半垂着双眸，恭敬得不能再恭敬，一路走到太子胤礽的脚下，俯首行礼，“给太子爷请安，太子爷吉安。”

　　“凝曦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胤礽称呼亲近，他的这声妹妹叫得颇有意味，凝曦蹙了蹙眉头，并未即刻起身。

　　她以前是苏麻喇的养女，高攀不起太子爷妹妹的身份，如今她已嫁给胤祥，他应唤她一声十三弟妹才对。

　　“十三弟妹这是害羞了。”大阿哥胤褆斜眼瞥了瞥胤礽，众人皆知兄弟们中，唯有胤禟与胤祹同凝曦的关系交好，且都不敢在外随便称呼一声妹妹，免得乱了规矩。胤礽倒真是不见外，张嘴闭嘴的就是凝曦妹妹，也不想想人家愿不愿意接。

　　胤褆替凝曦解围，也是提醒胤礽，眼下当需注意些身份，今日是胤祥大喜之日，大阿哥与胤祥的关系并不亲近，但也没什么矛盾，他并不想闹出什么不愉快，惹得汗阿玛心烦。

　　胤礽嘴角冷笑，日常行事上，胤褆仗着是皇长子，处处不肯迁就他，甚至总摆着哥哥的款儿，今日见胤褆又来添堵，胤礽心中虽是不快，但也没往下深究，抬手示意身边太监下去将凝曦扶起来，手里指着胤祥，笑道：“新媳妇儿入家门，你小子可是捡了宝儿了。”

　　胤祥坐在椅子上，笑着朝太子爷揖手，丝毫显不出半点儿的不悦，这是他从小养成的好习惯。

　　凝曦谢了恩，起身垂首立在殿中。她今日新人的打扮，胤礽难得见到她穿得如此鲜艳，大红的旗服，显得凝曦明眸皓齿，实在是美若天仙。过了快二年的时间，如今凝曦已嫁为人.妇，断不是当初的姑娘体态，眼下的凝曦可比她在畅春园时霞姿月韵的多了，胤礽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胤祥想起畅春园时，胤礽就对凝曦打起了主意，眼下又见胤礽如此作态，心里头不满，默默地白了几眼后笑着起了身，依旧十分恭敬不显唐突的上前揖手，道：“太子，时辰不早了。弟弟先带着凝曦见过诸位哥哥。”

　　胤礽被人扰了观美人的机会，轻蹙了蹙眉头，可毕竟是胤祥大婚，他也不想被康熙爷责骂，他毕竟还是太子，不想失了身段儿，于是便笑着让身边太监跟着一同下去。

　　“这是大哥。”其实，拜见阿哥由太监引荐即可，可胤祥知道凝曦紧张，便亲自陪着了。

　　“可真是新婚燕尔，一对璧人。这会儿功夫都舍不得放手？”胤褆话儿里头打趣的是胤祥，可凝曦却听红了脸，胤褆憨厚爽朗，生得又好，是个风度翩翩的阿哥，他见凝曦含羞，笑着接过凝曦的奉茶，也不多难为，“来，这是哥哥的见面礼。”

　　“谢过大哥。”胤祥与凝曦一同谢礼，身后的太监接过礼盒，二人又去了下一处。

　　………………………………

　　见众阿哥与见众福金一个样儿，一个一个的介绍，一个一个的拜见，顺次而下转眼就到了胤禟这里。

　　“这是，九哥。”胤祥面带笑容，话却明显不如方才那般轻松，略微顿了顿。

　　其实，从凝曦一入殿，胤禟的双眼就没离开过凝曦一刻，胤礽的打量落在胤禟的眼里，他是恨不得上去将胤礽的眼睛挖出来的。他心里护着凝曦，再是可以掩饰，可坐在一旁的胤祥还是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知道胤禟对凝曦的情义，也知胤禟并不打算放弃她。

　　胤祥不是心胸狭隘的人，若是今日胤禟的处境换做了是他，见着心爱之人给自己奉茶，恐怕也是痛苦万分，但同情是同情，胤祥还是暗下里默默提防着胤禟，怕他在万念俱灰下生了什么歪心思。

　　“九哥。”凝曦端着茶盏，稳稳的福身行礼，并没有抬眼看他半分。

　　胤禟的心像是一下被人撕裂开来，心如刀绞。曾经的相伴，换来却是如今的生分，胤禟难免含恨，他冷眼瞪了瞪胤祥，若不是当初他与自己相争，眼下凝曦该是他府中的九福金。

　　胤祥丝毫不示弱，提醒着胤禟，凝曦是十三府的嫡福金，他才是凝曦的夫。烛火之下，胤祥微怒的神色掌握得极好，他眼中的寒厉丝，却半分没有影响他恭敬谦和的笑容。

　　胤禟直起身子并没有伸手接茶，而是直勾勾的看着胤祥，众目之下二人竟是暗下较起劲来。

　　胤禟的脾气，凝曦又怎会不知？早猜到在他这处是个坎儿，她也做足了准备，无论胤禟如何做，她作为胤祥的妻子，都应该做好奉茶见礼之事，这是她的颜面，也是胤祥的颜面。

　　凝曦半福着身子，脚下手上都稳当。一侧的胤禩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他眯了眯眼，无意间将手搭在了胤禟的手臂上，轻轻一下又急速的移开了，他在提醒胤禟，莫要忘了身份。

　　只这一下，顷刻间将胤禟点醒了。

　　胤禟压抑着情绪，笑得半点儿感情都没有，“这是我与你的贺礼，你看看是否合心意？”胤禟接过凝曦手里的茶，一转手交给了身边的李大，又将李大手里的锦盒递给了凝曦，示意凝曦打开看看。

　　这，当面拆，总是不好的吧？

　　凝曦迟疑半刻，毕竟前面的贺礼都未启开，偏偏开胤禟的，她总觉得不妥当。她侧头看了看胤祥，想问他的意思。

　　“你我自幼关系就好，怎的今日却见外了？”胤禟冷笑的看向胤祥，他倒是要看看，胤祥是否真要做个小气的主儿，连从小交好的情义，都要让凝曦断了。

　　明明早就没得一干二净。想起寿康宫之事，胤祥神色微变。

　　当初，胤禟因爱而狂，不顾康熙爷指婚的旨意，硬是想要强行霸.占凝曦，将凝曦据为己有。胤禟甚至不顾寿康宫与翊坤宫的颜面，害得凝曦九死一生，即便凝曦保住了名节，可她受过的苦，都该是胤禟来还！这笔账若不是当初胤祥顾忌着凝曦，他早就去找胤禟好好算上一算了。

　　“谢过九哥的一对玉镯，美玉天成又是一对，应了金玉良缘之话，劳九哥费心了。”两个男人的明争暗斗，战争只在分毫之差。凝曦察觉到空气中隐约弥漫的火药味儿，忙打开锦盒，想了这段话出来圆场。

　　“……”

　　胤禟与胤祥一怔。

　　“九哥这份心思，真好。怎么不与弟弟早做商量，可是坑了我了。”胤祹胡撸胡撸后脑，笑着上前嗔怪胤禟，“咱们都是一同长的，这下可显得我备的礼，拿不出手了。” 他手里垫垫自己的礼盒，憨笑的埋怨起胤禟来。

　　胤祹憨厚，老实人一个。阿哥里才华并不出众，可内里却是大巧若拙。凝曦知道他是为自己来解围的，感激的朝他福福身子，“十二哥别急，礼轻情意重。十二哥若是觉得这些不足表明心意，我倒是有一主意。”他二人一个院落长大，胤祹的台阶，凝曦接得是最好。

　　“什么主意？”

　　“我听闻，十二府上刚收了唐伯虎的《步溪图》？若是觉得歉疚，不如改日着人给我送来？”凝曦又福了福身子。

　　“好一个鬼丫头，老十三这丫头你领回去，好生管教管教，都惦记上我这里的东西了。乖乖儿！”胤祹佯怪凝曦，胤祥也顺势接过话，“十二哥放心，弟弟尚还是管得了自家媳妇儿的。”

　　“行了，时辰快到了。”胤禛看戏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也发了话。

　　“是。”胤祥拱手，即是哥哥发话了，他也没有在胤禟这里，再耗下去的道理，草草行的过了礼又往十阿哥处去了。

　　这一通凝曦见了年长的，又被年幼的问安，这下才算是过了所有的关，剩下就是随着胤祥去喜宴了。
　　想着那里有皇上与苏麻喇在，凝曦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宫中的喜宴摆在了乾清宫，胤祥是康熙爷十分喜爱的皇子，凝曦又是苏麻喇的养育，今日的喜宴，内务府是半点儿不敢怠慢，处处料理得精致，殿前被装点得喜气洋洋，菜品上更是精巧别致。

　　胤祥的喜宴规格极高，就连平日深居后宫的皇太后，都与苏麻喇一同来了，一是为了沾点儿喜气儿，二也是为了凝曦，凝曦虽不养在皇太后处，可打小儿她聪明懂事，皇太后也一直对她疼爱有加，今日凝曦嫁入皇家，孙女变成了孙媳妇儿，皇太后左右都是高兴得很。

　　凝曦出宫待嫁三个月，借着宴席的机会，今日也算是大婚后，头次见着苏麻喇，她悄悄的望过去，见苏麻喇面色红润，心下也放心了些，眼下她唯一记挂的就是阿玛与额娘。

　　宫中喜宴，福金的阿玛额娘均在邀请的名单之上，凝曦与胤祥是今日的主角，座位临着康熙爷最近，凝曦与阿玛额娘离得有些远，宴席间时不时的往他们处张望。女儿大了，有了照顾人的心思，凝曦的额娘默默的擦了擦眼泪，这个自小就被自己推出去的孩子，从未对她有何埋怨，是老祖宗教导得好，凝曦十分孝顺，也处处都为他们夫妻二人着想，是个难得好孩子，只可惜直到凝曦嫁人，她都未曾好好的尽上为母的责任。

　　凝曦重情义，自小又与亲生父母分离，宴席中，他见凝曦时不时地望向兆佳夫妇，康熙爷知道凝曦想念父母之情，很是欣慰。一旁的苏麻喇也笑着请康熙爷让凝曦与兆佳夫妇多聚上一聚，康熙爷也没有拒绝，恩准凝曦与兆佳夫妇同坐，好让她能与他们多说了会儿子话。

　　宴席临近结束之时，康熙爷又下令让胤祥与凝曦一同叩谢父母的养育之恩，这才算是把所有礼都走完了。

　　临别时，凝曦看着兆佳府的马车渐渐消失在眼际，不免落了两行清泪。

　　“有我在。”胤祥轻轻挽着凝曦的腰际，怜惜的在她额头上吻了吻，“你方才真是辛苦了。”想起毓庆宫的场面，胤祥庆幸有凝曦的相陪，也好在凝曦聪颖，否则他是真的有些忍不住了。

　　“你也辛苦。”凝曦转过身，她明白其实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与你无关。况，护着你也是我该做的。”

　　“护着你，也是我该做的。”凝曦抹了抹眼角的泪，扬起头不甘示弱的模样，十分的俏皮可爱。

　　胤祥一下就笑了出来，有妻如此，是他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