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一眼》少女漫

9、会谈

　　第二天一早，裴翔把梁辰送到医院门口后就回家补觉了。
　　梁辰戴上口罩压低帽檐，低着头一路快步跑进了住院部。他刚来到二楼拐弯处时，一个没刹住车，直面撞上了前面的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梁辰也没抬头，道了声歉意就准备绕过去。
　　“哎？”前面那人一愣，接着问道：“梁辰？”
　　梁辰回过头一看，居然是陈晓。陈晓笑了笑，问道：“早啊，你今儿这什么打扮啊。”
　　“早，嗨，我这脸上不是还有伤么，不想给人看着。”梁辰说着把帽檐抬了抬，指了指眉心。
　　“对，我那天听你电话里说被打了后还吓了一跳呢。”陈晓凑近他看了看，又说道：“消肿了，但这几道红印子还挺明显的，你怎么不再多休息几天啊。”
　　“休息也就这样了。反正现在已经不疼了。这几个处道子，过些天自个儿就消了。”梁辰说着与他一起往三楼走去。
　　两人刷卡进门时，病人们正在吃饭。梁辰扫了一眼，简易也正好看到了他，于是赶紧站了起来。梁辰赶忙摆了个手势让他坐下吃饭后，又指了指办公室，便走了进去。
　　“呀，梁医生你来了啊。呵，这打扮，跟狗仔似的。”小护士笑着说。
　　梁辰边摘口罩帽子边说道：“一看你就不追星吧。有时间多去t3蹲蹲。明星都我这打扮。”
　　“没问题。哎，您脸上的伤好些了没。我看着这边好像还有点红。”小护士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嗯，就这片还没消，其他没什么问题了。”梁辰说着跟其他医生打了个招呼。
　　“我这里有粉饼，要不要给您擦点儿。盖盖就显得没那么明显了。”小护士连忙说。
　　“得得得，谢您了。我宁愿它明显点儿。我上次擦粉的时候还幼儿园呢。”梁辰笑着说道。
　　待医生都到齐后，陈晓给梁辰介绍了一下交班的杨明医生，还有其他两位实习生。又拿出一张值班表发给每个人，梁辰看了下自己是周三周五值夜班，周二下午和周四上午可以倒休，隔周周日值一次班。六院每周四和周六下午有两个半小时的家属探视时间，也是住院部比较最热闹和最容易出事的时间段。今天正好周四，为避开探视时间，所以心理疏导放到了上午的康复训练里。陈晓嘱咐了几句后，看了看表到了该查房的时间，于是带着两名实习生出了办公室。
　　“哎，梁医生。现在忙吗，简易在外面说找你。”王永波说着走了进来，“估计是来赔罪的。”
　　“行，马上。”梁辰把值班表夹到本子里后走了出来。
　　简易站在活动室门口，一直盯着办公室这边看。待看到梁辰出来后，赶紧把头低下了。大宁站在他旁边，看到他低头后自己也跟着低下了头。两个人活脱脱地像两个等着挨训的学生。
　　“大宁，你跟着低头干嘛？你又没做错事。”梁辰站到他俩面前，说道：“行了，都抬起头来吧，别弄的跟我训你俩似的。”
　　简易稍微抬了抬头，视线落在梁辰白大褂的纽扣上。然后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说道：“梁医生，你没事了吧。”
　　梁辰笑了笑，俯下身子对上他的眼睛后，说道：“我有没有事儿，你看我一眼不就知道了？”
　　简易快速瞄了他一眼，接着又把视线扫到他的左眼眉骨上。当看到了那几处红道子后，又重新低下头，说道：“我看不出还严重不严重。”
　　梁辰直起身子，把手放到他肩膀上，安慰道：“放心吧，不严重了。剩下这点印子过几天自己就消了。你们也别跟这儿罚站了，现在陈医生在查房呢，你们赶紧回去呆着把。哦对了，简易，今儿周四，所以上午做心理疏导。9点半记得过来找我哦。”
　　“梁医生，今天是你给我做么？”简易眨了眨眼，问道。
　　“你寻思呢，我不得找个机会跟你好好算算帐么。”梁辰胡掳了下他的头发，说道：“行了，快回去吧，我也得准备准备了。”

　　3部的心理疏导室是一个个的小隔间。9点半刚过，简易便敲开了3号疏导室的门。见梁辰正坐在那里写着些什么，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于是只能干巴巴的杵在原地。
　　“进来啊，站那里干嘛。怕我吃了你啊。”梁辰放下笔，笑着看着他问道。
　　简易抿了抿嘴，轻轻的关上门。随后挪到了门口的墙边，低着头不说话。梁辰看着他这幅模样，心里跟让谁狠狠挠了一把似的，燥燥的有些痒。不发病时候的简易其实是个很听话，还有些内向的老实孩子。这才是原原本本的他。而生病的折磨却让他平添的些暴戾和冷漠。梁辰叹了口气，他觉得自从认识简易后，自己快把这二十多年的气都叹完了。
　　“哎，还得我请您老人家。”梁辰说着合起本子起身来到他身边，拉着他胳膊走到自己对面的座位上，又摁着他坐好后，回到了自己的位上。
　　“这两天按时吃饭了么？”梁辰抄着口袋问道。
　　简易轻轻地点了点头。
　　“就是嘛，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要诚信。”梁辰笑着说：“这样才能建立长期合作关系，你说对吧。”
　　简易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但是我今儿不想谈生意了。”梁辰随意地转着笔说道。
　　简易抬头，好奇地看着他，问道：“那谈什么？”
　　“谈什么？瞧你这话说的。咱俩要谈的课多着了。”梁辰说着停下笔，拿手肘撑着桌子抵着下巴，正色道：“就谈谈你打人的事儿吧。换句话说，我想知道你那天为什么忽然打我？”
　　梁辰忽然变了脸色，这让简易还有点懵。为什么忽然打他？这不是很明显么，哪个正常人能忽然上去给人一拳的。为什么问这种问题，简易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
　　“什么意思？”他看着梁辰，问道：“你看不出来我那会，那会正犯病呢么？”
　　“我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梁辰继续说：“我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忽然犯病。你那会儿在想些什么。”
　　想些什么？简易回想了一下。他只记得当时看着梁辰工作的样子联想了很多。哦对，两个世界，他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但至于怎么从两个世界发展到打人，他是真的不记得了。反正说也说不清了，不如就当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我什么不记得了。”简易摇了摇头。
　　“你是属金鱼的么。不着急，慢慢想。想起多少是多少。”梁辰说。
　　“为什么一定要想起来？”简易说着皱起了眉头，“反正我都已经道过歉了。”
　　“你觉得你道了歉，这事就可以翻篇儿了是么？”梁辰反问道。
　　“那还要我怎样，要不你也给我一拳，这样行了吧。”简易面色不悦道。
　　“难道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方式么？”梁辰又问道。
　　”不是，梁医生，”简易开始有点烦躁“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要想我道歉我就道歉，你要想打回来我就坐这让你打。怎么着都行。你为什么非要让我回忆那些东西，难道回忆起来就可以当我没打过你么？”
　　“我为的是让你学会反省。”梁辰抱起胳膊，说道：“简易，你若真觉得自己做错了，不应该只道歉，只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心软了原谅了就完事了。而是应该反省自己错哪里，因为什么，怎么样才能不再犯。这才是你该做的，知道么？”
　　“知道了又怎样？”简易瞪着他，嚷嚷道：“我脑子没那么好使！你别逼我！”
　　“那不是理由。我过说了，想不起来就慢慢想！”梁辰厉声道：“不然你下次还会动手！难道你就只会打人道歉再打人再道歉再打人么！简易我告诉你，那样的话你就真玩完了！”
　　“玩完又怎么样！”简易彻底怒了，噌地一声站了起来，吼道：“要不是你们这些人，我早就可以玩完了！谁他妈愿意每天呆在这里，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说着又红了眼圈，“你是医生就了不起么！是医生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对着别人指指点点了么！我他妈玩不玩完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听好了！咱们只是医患关系，别他妈把自己当成上帝！”
　　简易说完踢开椅子，转身就往门口走。梁辰在身后飞快地叫住了他。
　　“对不起”梁辰说，“简易，你先回来。”
　　简易回过头瞪着他。
　　“还要我去请你，是么？”梁辰叹了口气后刚要起身，简易就掉头走了回来，接着扶起椅子后又坐了下来。
　　梁辰不知道是自己消肿的地方又开始疼，还是太阳穴疼。刚才跟简易的那通吵，其实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确实想到过简易不会那么轻易告诉他原因，所以才决定换种方式逼他试试。但却没想到简易会变的那么激动，而自己也跟着有些失控了。
　　梁辰揉了揉太阳穴，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简易，对不起。我刚才说的话有点儿重了。我向你道歉。你别生气了，行么？”
　　简易默不作声地低着头。梁辰刚才的话确实有些刺激到他了，让他感觉心里像有头小野兽乱撞似的。他甚至都不太记得自己哇啦哇啦地说了些什么。但是发泄完过后，确实又觉得舒服多了。可是还舒服没两下，就被梁辰的道歉给冲走的干干净净。甚至还产生了一点点愧疚。
　　简易烦躁地挠了挠头，嘟囔道：“我刚才的话也说的重了。”
　　梁辰没说话。只是闭着眼，拿手撑在额头上，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后，梁辰抬起眼皮看着他，开口说道：“简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不是以医患的立场，就当我们是普普通通刚认识没几天的人。所以你不要有什么负担，想回答就回答，不想回答就点头或者摇头都可以。行么？”
　　简易点了点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梁医生，你是不是头疼了？”
　　“我没事，一会就好了。”梁辰站起身来给他倒了杯水，“先喝点水吧，嘴巴都干了。”
　　简易接过纸杯喝了一口，随后两手捧着纸杯，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开始吧。第一个问题，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梁辰问道。
　　简易一愣。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直接说出口，说我觉得你很特别，因为你总会让我忘了自己还是个病人。说我觉得你让我产生了好奇心，但是。。。。。简易低下头，迟疑了一会后，说道：“你挺好的，脾气也好，心肠也很好。”
　　“那好，第二个问题。你觉得我对你好么？”梁辰又问道。
　　”啊？“简易又一怔。他没想到梁辰会说的这么直接。简易想了想，随后点了点头说道：“好”。
　　“那第三个问题，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对这么你好吗？”梁辰继续问。
　　“这个。。不知道”简易摇了摇头。
　　“不知道那我来告诉你吧。”梁辰看着他，认真的说：“简易，你算是我经手的第一个病人，所以我真的很希望，自己能为你做什么。哪怕只一点点也好。你要说我这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我承认是有，但这并不是全部。”梁辰探过身，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又说道：“我知道你过去经历的一切，给你带来了很大的痛苦。也让你心灰意冷，所以才总想着死。可你现在又死不了，所以就把自己伪装起来。给人看上去感觉很挺好的样子，但其实你从来不给任何人靠近你的机会。久而久之，你就自然而然地以为，这种冷漠的你才该是真正的你。可其实你的本性还在，你做错了事还会感到愧疚，还会因为别人的话而难过。只是因为你自身太不强势，又害怕重蹈覆辙，所以不愿相信任何人。就宁愿让脑子里那个冷漠的小人长期控制你。但你又做不到什么都听他的，所以每当你有了自己的想法时，你们就开始打架，开始分裂。简易，这些归根结底是因为你内心不够强大。所以我想帮你。等你内心足够强大了，你再重新选择是死还是活。无论到时候你怎么选择，至少在你活着的时候，应该活的明白点儿。”
　　梁辰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话。简易好像在慢慢消化似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梁辰提了提嗓子，又说道：“那我现在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能跟得上吗？”
　　简易木木地点了点头，虽然他觉得自己的思维已经要跟不上了。
　　“那好，我问你。就我们目前为止的交流和接触，有没有让你想过有所改变。哪怕只一瞬间也好，有没有想要试着活下去。”梁辰柔声问道。
　　简易没有说话。他整个人好像静止了一般。梁辰用手指轻轻地点着自己的膝盖，心里默默的记着数。当他数到70的时候，简易哑声道：“有。但不是一瞬间，而是很多次。”说着眼眶又有些湿润，“我很害怕。毕竟我们才刚认识没多久。可我越是怕这种感觉就越忍不住去想。你说的那个冷漠的小人，他叫我不要相信你，但我还是会忍不住。可是我对付不了他。所以我们最近总是都在吵，他还说我要背叛他。”
　　简易说到这儿又兀自笑了笑，“梁医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想过跟你做朋友。可是我不敢说也不想说，因为我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就像如果你不是医生，我们之间永远都不会有交集。我甚至还偷偷想过，如果下辈子再继续做人的话，那么我一定要好好活，就算活不到像你这样，至少也有资格可以去主动交朋友。”
　　梁辰没有接话茬，简易也没有再说话。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静得让简易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太多收不住场面了。他甚至还想胡乱说点什么掩过刚才说的那些话。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梁辰忽然开了口：“如果我要你这辈子就好好活呢？”
　　简易猛地抬起头看，梁辰看着他继续说：“简易，不用非等到下辈子。如果你能答应我，我们就做朋友。如果你不答应，这辈子我们就只是医患关系。我治病，你随意。”
　　“可是，可是梁医生，你知道我，我现在没有办法立刻答应你。”简易犹豫着说。
　　“那我给你时间去想。想好了再回答我。”梁辰干脆的说道。

　　这次梁辰没有再默数，他怕自己数茬了都等不到回复。但意外的是，简易并没有思考太久。
　　“那我试试吧。但可先说好了，我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简易小声说道。
　　“没问题。只要你肯往前走，无论多慢，我都会等你。”梁辰说着，心里像卸下什么包袱似得，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道：“哎，忽然觉得我这一拳挨的可真值啊。”
　　简易听了后也笑着说：“如果知道我打了你一拳，是这种代价的话，我一定。。。”
　　“后悔也晚了，”梁辰摇了摇手里的笔，说：“我今儿用的是录音笔。鉴于您说自己脑子不好使，我觉得有必要再立份字据，来个双重保险比较好。”
　　“啊？你居然偷偷录音？”简易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说道：“好的诚信呢！”
　　“今儿又不做生意，讲什么诚信啊。”梁辰翻开本子，说道：“行了，你也别闲着。好好想想怎么做吧，凡事都得有个计划。”
　　“我可以先看看你怎么写吗？”简易探过身，说道。
　　“我想想啊，”梁辰拿笔敲着下巴思考了一会，然后看着他笑了笑，又清了清嗓子说：“7日上午，梁辰医生在六院精神科住院部三楼心里疏导诊室，亲切会见了来访的简易病患，并举行了双边会谈。会谈在一片热情洋溢的气氛中拉开了帷幕。双方首先回顾了先前的暴力冲突事件，并就共同关心的简易病患生死问题，充分交换了意见。梁辰医生重申，珍爱生命是双方建交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表示将来会坚定不移地主张这一原则。简易病患则高度评价了梁辰医生为挽救其生命，所做出的重要贡献，并希望双方在各个领域能更进一步发展。会谈结束时，双方签署了‘珍爱生命从头做起’的友好关系协议。这将有力促进双方扩大共识，增进友谊、了解和互信，加强务实合作。会谈在一片祥和友好的氛围中落下了帷幕。”
　　“行了，把嘴闭上吧。”梁辰拿笔敲了一下简易的脑袋，说道：“不用太崇拜，我在家每天都得看新闻联播。”
　　“啊，”简易回过神，想了想后又抓着他的笔，说道：“梁医生，那什么，我可以在这个友好协议上，附加个请求么？”
　　“行啊，大方向不变的前提下，你可以额外加小要求的。”梁辰笑着看着他。
　　简易点点头，说道：“我想，既然我们要建交了，你可以给先给我做个自我介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