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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花絮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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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
小年夜,霍桑手头的一案终于成功,我的笔墨事务也终于告一段落。
我手捧积压了月余的《红玫瑰》,正看得起劲,霍桑则将百代公司新出的西洋音乐唱片放上留声机,点起一支雪茄,全神贯注地聆听乐曲。
“两位先生,许多的信,单独的、合给你们二位的都有。”施桂敲门走了进来,这话却是对着我说的,声音还压得低低的,想是怕打搅霍桑的雅兴。
我点头接过,因知道无非是贺片之类,先就放到一边,待看完了目下这短短的一章,才拆看起来,并把单独给霍桑的择出来。
这贺片是很有意思的,寄者的性格往往一目了然,比如雅致的多是我书局里的朋友、同事所寄,像瘦鹃的贺片,信封也美,贺片也美,印画的花木袅娜多姿,比相片还要可赏几分。他照旧是用紫色墨水写的,字也秀气极了;比如沈青行小姐的贺片,虽在一个信封里,却分别给我和霍桑两人写了祝辞,而背面的图案则要合到一起看方可;比如霍桑在广东查案时,将明信片当作贺片寄到爱文义路77号,旁人看来大概多此一举,却令我忘乎所以地开心。
霍桑收到的贺片一如既往地稀奇古怪,一些是他曾经的主顾们因感谢他而写的贺片,一些是他各路朋友寄的,一些则是他的同行们寄的——这些贺片要读个究竟,是得费上些功夫的。
“胡闲倒好笑,竟又寄了张大白纸来。”霍桑说罢,就取来浓茶一试,无果,又放到烛上烤了一烤,依旧无果。
“别又是跟去年一样。”我一边用拆信刀裁开最后一封信,一边道。
去年,我们的大侦探胡闲,给他的同行们俱都寄了一张雪白的贺片,霍桑耗了一个下午,试过十多样化学试剂,也琢磨不出其用意,不得不去信一封询问。
胡闲回信说,是他没有预算好试剂的量,故而收到的侦探们都正摸不着头脑呐。
“我不浪费时间了。”霍桑摇摇头,拆看下一封。
这是李飞和韫玉女士写给我们两人的,是一幅手绘的钢笔画,画的是一家中式的酒楼,精致非常,但酒楼的招牌恰好被侧面飘扬的五色旗遮住,看不出字样。
“年初五晚翠乐居一会。包朗,你年初五可还空着?”霍桑问道。
我瞪大了眼睛,无声地反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翠乐居是很容易看出来的,晚上也是。”霍桑道,“至于年初五,包朗,你想必也知道,是要迎财神的。你瞧画上的爆竹和供奉便知道了。”
“原来如此。我有空。”我道,然后接着看手中的信,“不——等等,阿苕又下了新题目——‘侦探与新年’?”
他说年初三来拜年兼索稿?
我几乎要跳将起来,这哪里是主编,分明就是个讨债的!
“好坏还有五天,不论什么题目,总能写就一篇。”霍桑劝道,“别生气,你嘴撅得都能挂油壶了。”
“你说得是轻巧。”我轻哼一声,“你倒讲讲看,你将怎么过新年?”
霍桑果然作冥想状,末了答道:“大年三十,吃年夜饭,放鞭炮烟花;年初一,等人上门拜年;年初二,去各家拜年,你作陪;年初三,沈青行来,打扑克;年初四,大世界一游;年初五,中午赴汪银林的宴席,晚上同李飞他们吃饭;年初六,陪你去嘉兴给你表兄拜年;年初七,陪你回苏州;初八,苏州;初九,回上海,开门迎客。”
所以说,侦探与新年的关系,和作家与新年的关系,再没有什么区别了,照样该玩就玩,该吃就吃。
不妨将我的行踪也与诸君说明——与霍桑的一模一样,除了要应付一个上门讨笔债的赵苕狂。
新年发生案件,也不是不可能,可这自触霉头的事,我是不肯做的。侦探小说的寿命固然倚仗罪犯,但这般的“利市”,到底很可笑。
可改一改拿来用的旧案也不是没有,但年头上就捣糨糊,那也不是个好兆头的事。
因此我面对一张白纸,呆坐了半个钟头,只落了两个字,“霍桑”。
“伊怎么也寄贺片来?”忽然间,霍桑低低地说道,几乎自言自语一般。
可我的神经被那一个“伊”字触动了,顿时瞟向霍桑手里雪白的外国纸。
“唉,你再等等,除夕一过,便能有材料哩。”霍桑把贺片递给我,立起身来,不知忙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