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与夜莺》草灯大人

48、第四十八集

　　就在蒋夜莺困惑不已之时，各大论坛又掀起了轩然大波。
　　原来是谢淮安发布了第七篇日记，也称之为终章，有人说，这是死亡宣告书。
　　他拍了一个十秒的小视频，视频内容毫无新意，称自己是死去的安循，对蒋夜莺强势表白。网络暗处已经有恶言传出，说蒋夜莺是新世纪的妖女，她极有可能是帮凶。换句话说，谢淮安做这些讨不了什么好处。他完完全全暴露了自己，有朝一日肯定会被逮住，而获利最多的就是蒋夜莺了。大家会同情这个女人，觉得她被杀人凶手逼迫至此，很可怜。
　　但是换一种思维方式，就能发现一些新鲜的东西，譬如：谢淮安一直对蒋夜莺倾诉爱意，可能是蒋夜莺为了火，为了知名度，让疯狂的追求者谢淮安刻意为之。她将一个可怜的男人逼到这种地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变成了恶魔。一切都是蒋夜莺的错！杀了她！让她切腹谢罪！
　　这样的恶女不配活在世界上，都是她的错！
　　匿名论坛里，这种说法愈演愈烈。他们甚至还做了一个投票制度，宣判蒋夜莺死刑，参与者高达二十万人。
　　这个世界疯了，他们比杀人凶手还要恶毒！
　　蒋夜莺怎么也没想到，人可以坏到这种地步。
　　她稳住自己的心，阅读这篇姗姗来迟的日记：
　　“这是最后一篇日记，也是我生命的终章。
　　这个世界真是奇妙啊，人从一出生就注定了死亡，他们呼吸氧气，这种人人歌颂的慢性毒药，继而衰弱、老去，从喉咙里吐出最后一口浊气，最后死去。
　　比起那种身体衰败的老死，我还不如选择最美丽的时候结束自己的生命。呵，只是一个玩笑。
　　我很享受和安循在一起的日子，但是他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或许是我的爱唤醒了他，所以，他才能和我见面。
　　安循对我说：“还有五天，我就会消失了。”
　　我心急如焚：“你要去哪里？”
　　“不是说了吗？我死了，所以我要回死后的世界。”
　　“但是你有体温，你像是活人一样……”
　　“没有体温的我，如何拥抱温暖的你？我得去那个世界，你要陪我吗？”
　　我犹豫不决，想了想，如果没有安循的话，我该如何生活呢？家是回不去了，妈妈也变得不像从前那样温柔体贴。我好像从未感受过亲情，印象里还有个会对我温柔浅笑的爸爸，但是关于他的一切，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好像是在医院吧？有时候午夜梦回，我会有对医院的一些残缺记忆。
　　我想回忆起来，可当我询问妈妈，她不但会打骂我，还会勒令我不要再问那个男人的事情。
　　我明明那么想了解他啊……
　　我讪笑：“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也没地方去了。你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爸爸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了。”
　　安循对我说的这句话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他眯起眼睛，问我：“哦？你还记得你的爸爸？”
　　我摇摇头：“我不记得了，一点都想不起来。”
　　“是吗？”他感到很遗憾。
　　“我好想知道有关他的事情……”
　　“我知道哦。”安循突然对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种感觉让我毛骨悚然。
　　真要比喻的话，就像是抱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娃娃，盯着她浓妆艳抹的脸看了许久，心生喜爱，嘴里念叨着：“如果是活的就好了。”娃娃感应到了，颤动嘴唇，发出细微的“哈”声。明明是最期待的事情，发生以后，又让人避之不及，真是矛盾。
　　“想知道吗？”安循用极为好听的声音，诱哄我。
　　我点了点头：“想，能不能告诉我？”
　　“我只告诉我最亲密的人哟，你不能为我做出牺牲，说明不是真的喜欢我。既然不喜欢我，我也不会把你当作最亲密的人。”
　　“好，我跟你走。因为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回家肯定会被打死的，学校又有徐黛茵想杀人灭口，我不能回去，我跟你走。”
　　“那么，我们约定在满月的时候，今天是十号，大概十五号吧？五天后，可以吗？”
　　“好，这是我们的约定。”和安循有一个约定，这个想法让我感到愉悦。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所以不害怕失去，包括生命。
　　所以，我现在是在跟一只鬼度过最后的日子吗？最后的五天时光，真令人期待。
　　我心里充满了幻想，对那个死后世界的期盼与好奇。
　　不得不说，少女面对爱情都会变得勇敢，甚至连死都不惧怕。当血液从体内泊泊流淌出，颜色鲜红艳丽，在地上盛开一朵又一朵烂漫的曼珠沙华。在古代被称作金灯，或是赤箭的花，吃了就会中毒死亡。越美丽，越危险，说的就是它了。
　　我不是一个弱智的初中生，也可以说很理解之后要发生的事情。这种事情，说是期待，倒不如说趋向于对爱情的美好幻想，只有这样，才能麻痹我，飞蛾扑火。
　　和安循待在一起的几天，我们一起在屋子里啃买来的面包。寒冷的天气将面包冻成硬块，为了活下去，我还是要一口一口将其吃完。
　　安循说：“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不用吃这种令人恶心作呕的食物了。”
　　“那我们吃什么呢？”我很想这么问，我想了解一下死后世界是什么样的，我想知道那边的生活。
　　安循但笑不语。
　　我追问：“告诉我，好不好？”
　　他避开这个话题，以一种莫名低沉的嗓音对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带入死后的世界吗？”
　　“因为你想和我永远待在一起，所以要一起去那个世界。”
　　“并不是哦，这一切，都是为了赎罪，全都是你犯下的罪孽。”
　　我手里的食物掉到了地上，完全不能理解他所说的话。
　　我跟着安循去，并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他恨我吗？
　　怎么可能？！事情怎么可能变成这样了！
　　“因为我啊，是死在你爸爸的手上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风正好冲进屋子，将他细碎的刘海吹起，略过细密的眼睫。雾茫茫的夜里，安循变得格外美丽动人。
　　他的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下子将我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那你爱我吗？”
　　“爱，正因为爱，才想让你赎罪，这样我的恨意就抵消了。”
　　“为什么我爸爸要杀你呢？”
　　安循的目光悠远，望向窗外：“那就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我可以说给你听。我曾经患病，住在森也医院。你的爸爸是我的主治医师，也可以说，是我家的私人医生，可以支配我的一切。与其说是治疗，倒不如说我被你爸爸软禁在那一间病房里，而他背后有一个幕后指使，他拥有杀害我的力量，而你爸就是他的手下，听命于他。或许是人死之前，预感都很强烈，当我感受到不妥当之处，我已经在想方设法离开这里了。”
　　“后来呢？”现在想想，我真是罪恶。这样悲惨的故事，我居然听得津津有味，或许原因是我潜意识里把它当作故事，没有从内心信服这些话，我很不尊重安循。
　　“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可所有人都在说相反的话。我明明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好转，然而没有人相信。陈医生只会一次又一次告诉我，我的病情很不理想，随时可能……换一种说法，也就是命不久矣吧。我还不想死，谁会想死呢？我像个神经病人一样挣扎，一次又一次诉说我没病。然而那些人只是漠然看着我，用一种同情而又怜悯的眼神，里面也包括你……或许你已经忘了，可在很小的时候，我见过你哦。”
　　“见过我吗？”我为能和安循从小熟知而欣喜若狂，好像是青梅竹马，童话里才出现的故事。
　　“然后，幕后指使说要我的命，我最终没能逃出生天，被你爸爸杀死了，就这么简单。”
　　“所以，你是死在森也医院里吗？”
　　“是的。那个时候，你也在，你躲在门后面偷偷看着。陈医生没有看见你，他对你毫无戒心，但是我看到你了。所以，你也是帮凶之一，因为你没有制止他。我很恨你，但现在恨必须和爱抵消，你要赴死，这样才会两不相欠，我们的爱才会被净化。”
　　“我明白了。”我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完全理解了安循的苦衷。
　　他为了我付出很多，甚至是放下仇恨。我本就该死，因为我应该赎罪。我居然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赴死，真是年少无知。
　　如果安循没死的话，或许我们都能结婚了，也生了很多孩子。
　　想到这里，我又情不自禁笑了。
　　那一天很快就到了，是满月。皎洁的月亮映亮大地，因为是雪山，所以看得并不清晰，雾霭将全部光辉都遮蔽住了，灰蒙蒙的一片。
　　安循喂我吞了许多安眠药，他说这样才不会痛苦。
　　他不需要服用药物，因为他本就是死人。为了让我信服，他还给我看了手上的尸斑，青紫色的，真的很吓人。
　　我缺乏这方面的知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用仅剩的意识写下这些文字，希望后世铭记我们。
　　我不后悔，这一切啊，都是因为爱情。
　　这是一本爱的日记，是我的死亡序曲，永别。”
　　这篇日记很长，写到这里，一切故事都落幕了。
　　日记指出了还有幕后指使，以及安循是被陈医生杀死的。那么，谢淮安杀死陈医生和雪臣，是因为他们两个都看见了安循的死相吗？这就是秘密吗？
　　安循杀雪臣是因为他在死亡的时候，被雪臣看到了。
　　而幕后指使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以为知道真相的人只有陈医生，所以只杀害了他，并且伪装成一场事故吗？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只是，谢淮安为什么要伪装安循？幕后指使又是谁？他们又为什么要杀害雪臣？真相越来越扑朔迷离，可蒋夜莺知道，她离真相也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只要她想，就能揭开秘密。那些故事触手可及，只隔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纱。
　　蒋夜莺突然想去调查一下安循，当她去黄山高中索要安循照片时，却被告知，之前因为感染事情太严重，安循已经被消除学籍，也没有保留他的个人信息，整个人销声匿迹。
　　她又千方百计想找到安循的父母，询问消息，然而安循父母的社会地位很高，连住宅区都没有轻易透露，更别说是找人了。这方面的问题，得下不少功夫。
　　本来，凭蒋夜莺的警察身份，可以按照安循的名字查询他的户籍与证件，这样就能迅速看到信息。可她现在是休养期，没有这个权力。蒋夜莺拜托小叔叔帮忙，他说：“已经找了师弟，他现在没在警局，估计明天会给我发来信息。你要的照片，最迟明天可以到手。”
　　能看到照片就好，蒋夜莺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谢淮安又有了新的行动。他在论坛发布个人信息，表明：“明晚将有大行动，一切都会在春天落幕。不用费尽心思找我了，等我做完这些事情，我会自投罗网的。”
　　他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精心部署的这一切很快要落下帷幕，计划圆满成功。
　　也宣告了，蒋夜莺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