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金手指突破天际》三傻二疯

78、“原典”的毒性

　　总的来说，这次冒险一探，确实大出仙家的意料。

　　在决意了设法探寻“原典”，甚至决意探索江罗的记忆后，它曾经多次设想这个原典授受，由天人转至凡间的过程——那神秘莫测的，决定了人类一切术法源流的秘典，是怎么被传授给人类的？当年华山论道，原典派曾经大吹大擂，拼命渲染这个传授过程，一定无比神圣庄严，传授于人类知识的圣贤，形貌语言，一定也是不可思议，无以言喻。总的来说，这个人类蒙受原典的典仪，盛大光辉，难以想象。

　　当然，论起实际，仙家自然也知道，神秘主义世界所谓的“庄严”、“盛大”，还真未必是凡人想的魔法；在神话描绘中，不可思议，神通殊胜的天人，其思维性格乃至存在本身，也很难为人理解。哪怕是在江罗的思想之中，面对的不过是一段久远的回忆，也绝不能低估“圣贤”的能力——对于通晓人类一切法理源头的意识而言，时光未必就是距离——它也小心戒惧，不仅预备了许多祭祀典仪上的禁忌要害，甚至大出血本，在元神中埋伏下了断尾求生的后门。一路之上，说得上战战兢兢。

　　然而现在还是全然超出仙家的预料了！它预备着自己会看到某种不可言说，不可思议，甚至可能禁忌危险、不可窥探的场景，为之做好了精神准备。但直到浓雾大起，它才恍然醒悟，原来自己可能什么都感知不到。——天人或许已经超脱了眼耳鼻舌身意，而呈现为一种完全无法被察觉的、高维度的意识……而仪式完成后，天人应该正在“接近”他们，但这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距离接近，而是思维，意识，心灵，或者更为玄妙的，难以理喻的灵魂意义上的接近。这种接近带来了后果：他们正在逐次接触到“原典”！

　　法典上说，圣贤天人，行动在处，有妙语纶音，时时萦绕。而现在它知道了——所谓的妙语纶音，不是凡人可以接触聆听的东西。环绕在天人“四周”的，是高浓度的，未经过任何诠释、修缮，最原初的原典。同时也是毒性最大，与凡人的意识排斥最为猛烈的原典。当然，原典本身无法观赏聆听感知，但原典会毒害他们的感官，渐渐制造出各种匪夷所思不可理喻不可思考不可辩识的色相幻象颠倒异象，直到最终摧毁理智抹去六识……

　　这种未经驯化的毒药如此猛烈，以至于甫一接触，仙家的本能就向它发出了最可怕的警告——与之相比，之前接触的哪一点原典毒性，简直是天上地下，堪称和风细雨了！

　　换言之，没有谁能亲眼见证天人降临，为江罗解惑——当天人逐渐“接近”，原典的浓度也就逐渐增大，直到无人可以忍受。

　　当然，这也是无大不大的机缘。原典既是无与伦比的毒药，也是无与伦比的玄言。如果它能在原典中稍微多忍耐一点时间，那么就能窃取到梦寐以求的，法术的本源……

　　——所以说，得利的关键，就在尺度的把握。仙家静心凝神，摒绝外扰，竭力排除原典的“毒性”。以它的估计，按原典浓度增加的趋势，自己应该可以忍耐到“舌识”（眼耳鼻舌身意六识敏感程度各异，随原典逐渐渗透，感官会逐一被干扰侵蚀）。而颜宁长久待在江罗身边，对原典的毒性颇有耐力，恐怕可以忍受到“意识”。

　　但千百万人中或许只有一个能完全免疫原典的毒性，必须要谨慎注意自身的变化，及时从江罗意识的底层向上浮动，挣脱高浓度的原典，免受其害。

　　这个时机很难预知，仙家运起千年枯坐山中分心二用的本事，一半精力谨守元神，另一半精力盯住了颜宁的状态。虽然嘱咐了颜宁“不能往脑子去”，但他显然没有那个诚心净念、清心自守的本事。在仙家的感知里，颜宁原地不动，不过待了小半盏茶的功夫，浑身上下就微微发抖，表情恍惚迷幻，已经仿佛坠入了无以言说的玄妙梦境。毫无疑问，原典侵蚀双目双耳，已经渐渐影响到了大脑。这种迷幻之中，个人既可能被幻象所困扰侵害，也可能在幻象中妙悟无与伦比的玄理。昔日陈抟一睡三年，即是对后者的隐喻。

　　但意识的主体又在做什么呢？迄今为止，江罗的记忆仍旧清晰明确，没有匪夷所思的颠倒梦幻。说明即使毒性泄露，影响也实在微乎其微。那个远未成熟的、江罗的“我识”，说不定根本没有察觉出原典渗透的异样，迄今流淌的眼泪，也只是“我识”诞生，对外界下意识的应激反应。如果不出所料，那么再过几分钟，婴儿啼哭疲倦，自然就会停止眼泪，乃至渐渐沉睡。但在“少牢”祭祀的仪式上，个人必须规行矩步，严守典章，如果婴儿胡乱挪动，乃至沉睡无知，又会如何影响仪式？对于布置仪式的人来说，他又能否控制婴儿的风险？

　　有关原典的知识，几百年来湮灭无闻，知之者甚少。如果能探查这个仪式的细节，追根溯源，以仙家推测，就能大致锁定整场祭祀的幕后之手。但江罗的意识虽已诞生，却未必有固定的自我认知，在记忆中展现的形象可能千变万化，实在很难辨认。仙家以颜宁为中心，小心朝四周撒开神识的触手，试图分辨地面有哪些奇特处。

　　但徐徐探测良久，忽觉热血来潮，心脏狂跳，整个意识中的世界左侧右歪，猛地向前扑去！

　　仙家惊骇万分，随即恍然大悟——这是江罗在手脚并用，奋力爬向那颗高耸如云的槐树。

　　婴儿兴致所至，对什么产生好奇不足为异，但就在这剧烈的晃动中，笼罩的雾气忽而如波涛般起伏，就连他们脚下的地面，也如软泥一样晃动扭曲，荡漾开水波一样的纹路。

　　仙家精于读心之术，一扫之下立生警觉——心中摄入的景象如此剧烈波动，说明个体情绪亢奋激动，已经部分影响了回忆。但婴儿的情绪刚刚诱发，怎么会骤然之间如此躁动？

　　仙家下意识想施法惊醒颜宁，警惕异象，但仅仅一瞬之间，一面潮湿皲裂的树干扑面而来，遮盖住了所有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