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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 ...

  •   船随水波飘摇,连带摇下我的泪。母亲走后,我变得多了许多泪水。吹着清凉的风,我有一种预感……那个我曾经熟悉的地方一去不复返了。十几年的生活就这么不经意的被风吹散了,当我到达那个红墙深院的时候,它们会变得没有一丝痕迹。我自怨自艾的追悼即将逝去的过往。而泪,是我不得不选择的方式。没有声音的泪水带给我清爽的感觉,很……舒服。我不知道怎么会想到这个形容词。风拂到脸上,像丝丝的春雨轻柔湿润。让我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留恋。我想:我需要放松一点,去迎接我的新生活。因为不管好还是不好,我都无力改变。这个认知叫我无奈,也有一丝的坦然。
      浑浑噩噩的几天的旅程,身子有些乏,连思维也不是很清晰了。先生在小船里似乎是很怡然自得的。返潮的书总是盼望见到阳光的,但是我并不确定他能承住。毕竟不见天日好一阵子了。不过,我倒是能看出他是真心的高兴,为即将见到的光明。我们都是要迎接新生的人,他,兴奋;我,漠然。

      下了船,我与先生便各奔前程了。上了轿子,我的心经有丝忐忑。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自与别处不同。不得不承认,我是有虚荣心的,而且很大。原以为自己是可以漠视别人的眼光的,可事到临头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希望能表现得尽善尽美。看样子,我一直有高估自己的毛病。看得出,从下人的吃穿用度中,于母亲描述,贾府确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寄人篱下的感觉不经意的狠狠的撞上了我的心。确已不是家了,才发觉之前的离家之感是多么缥缈,而现在则是不得不正视了。
      约摸半日,见了北街的两个大石狮,三间兽头的大门,上书匾“敕造宁国府”。正门是关着的,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的人,定是外祖长房。接着西行,不多远同样的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轿子从西南角拐了进去,轿夫便退了,接着几个婆子也下了轿。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办,贾府确实比我想象中的大很多,也复杂很多。现下,我不知该如何了。幸而,并没给我太多时间思索,轿子又被抬起来了,没几步路就有停下了。婆子打了轿帘,面前是一垂花门,进门后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一个紫檀架子的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是三间厅,厅后是正房大院,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的穿山游廊厢房则挂着各色鸟雀。富贵繁荣是显而易见的,甚而我能感受到一股威严,看着游廊的雀儿,我突然间有种亲切感,我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这个地方不是我能为所欲为的。在我还没有看到任何亲人的是时候,光是这五间上房,便知道了。
      在我还在迷惘中的时候见到了外祖母,一个很有精神的老妇人。快被遗忘的礼数霎那间全体蹦了出来。方欲拜见时,被外祖母一把搂进怀里。下意识的我挣扎了一下,几乎不可查的。紧接着,我意识到她是我母亲的母亲。当我开始喜欢母亲时,我知道她也一定会这么喜欢她的母亲。我不会形容,简而言之,外祖母对我来说是陌生的,而母亲的母亲则比较能让我接受。我愿意去了解,因为推而广之外祖母是真心疼爱我的,尽管我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说实话,我不太习惯于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的热情和关心。那于我来说应该算是种压力。而我也从来不知道母女之情可以这么深刻,可以惠及到孙女依旧这么“刻骨铭心”。甚至更胜于我对母亲的感情。也许,我真的太麻木了。也许,我真的太冷血了。
      外祖母无预警哭了,让我有点不知所措。她是思念母亲的。于是,我也随着哭了。我很像母亲吗?周围的人也哭了,让我觉得有些诧异,母亲竟然是这么得人心的人吗?周围的人是全然陌生的,我甚至不能准确判断谁是谁。但他们竟然哭了,比身为女儿的我哭得还要伤心。我是否该检讨一下,还是认真的学习一些演戏的技巧。外祖母止住了哭,但还是掩盖不了有些难过的事实,这让我喜欢上了这个有些威严的婆婆,她对我是好的,真的,足够了。
      经外祖母介绍,我简单的认识了那些哭得让我惭愧的人。珠大嫂子有股令人亲近的味道,除了被些礼数调教的有些麻木外是个让我放松的人。至于两个舅母,尽管都带着富态之像,身上的味道却无一例外的向我宣示着她们的庸俗和虚伪。身为小辈是有些不敬,我便也随着众人表现了该有的尊敬和笑容。心底为自己的虚伪而冷笑。人,真的很矛盾。越是厌恶什么就越是像什么。很讽刺。
      接着,是三个表姐妹的到来,不讳言,让我有了瞬间的惊艳。二姐姐看起来很柔弱,带股初春柳树抽芽时的香气;三姐姐的味道很特别,恍惚中竟有些缥缈,让我产生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觉,未来,有些值得期待;四妹妹……沉默,带着些冷的味道,或许,她可以成为我一直渴望成为的那种可以冷眼看世界的人吧!遇见三个姐妹是我进了贾府后的第一个觉得值得高兴的事,可能是没有姐妹的缘故,我盼望能从她们身上得到我想要的一种称为友情的东西。我心里端了只小兔子,太久没有与人交流,除了冷漠和应有的礼貌我似乎忘了交谈的本能。我期盼着能给三个姐妹留下些好印象,却手足无措,真的难倒我了。开始渴望着她们能主动与我交谈,然而她们的家教显然太好了,于是我只能僵硬的行了礼,有些沮丧。
      众人聚在一起谈了些有的没的的事。林府也免不了有些交际的事,得益于过往的训练,我可以一路延续着足以让我梦到周公的话题。不知怎的有母亲的过世说到了我的身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而话就顺着出了口。
      “我自来是如此,聪慧饮食时便吃药,到今未断,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那一年,我才三岁时,听得说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因不从他,又说:‘既舍不得他,只怕她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疯疯癫癫的,说了这些不经之谈,也没人理他。如今还是吃人参养荣丸。”我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强的变故事的能力,把本来自母亲病入膏肓后才有的病说成是自小就有的。还疯疯癫癫的说了什么癞和尚的事,事实上,那并不是真的。只是模模糊糊中似乎梦到过而已。而出口的这么顺畅让我自己都有种真实经历过的错觉。我隐约知道这么说的目的,保持自己的神秘感,通过特殊的经历让所有的人不能猜透我。因为我太简单,只能靠自己蒙上层纱来制造朦胧感。寄居的生活让我感到不安,我需要一种能保护自己的武器,而神秘可以为我赢得更多的关注。
      我是庆幸自己的身子是不好的。在某些时候,那是一种资本。尽管在利用时心底是压着一块巨石的。是鄙视着自己的。一直深知人都有同情弱者的劣根性,不管是出于什么考量,少有人例外。我不喜欢被视为弱者,但世事并不皆随人愿。于是,我表现出一种弱者该有的坚强、执着。我通过生病来博得关心和注意,不考虑真或者假。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可以交朋友,于是,我选择自己的方式。我并不冷漠,而是不知道该怎么样热情。就这样一直下去,厌恶着自己,然后再用厌恶的方式继续活着。我越来越不喜欢注视自己,或者说,害怕。当我掀开面纱看着自己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个爱慕虚荣,心机深沉,虚伪到无以复加的林黛玉,她不高傲冷漠,不孤芳自赏,不遗世独立,不清心寡欲。相反的,她用表层的顾影自怜来达到自己游刃闹市的目的。用所鄙夷的方式生活,再故作清高的斥责别人的虚伪。
      我在心底厌恶着自己,然后继续用虚伪的方式与周围的人交谈。说着说着,麻木了。我决定以后不再掀开面纱了。逃避吧,不是说难得糊涂吗?
      话语间,听得后院中有人的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我笑了,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这来者系谁,这样放诞无礼?我想,我遇到了一个真小人,在一群伪君子中。值得庆幸,不是吗?这是我第一次由声音来认识一个人。那一霎那,我迫切的想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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