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澹月云来去》测测

6、采桑子

　　桃花羞作无情死，感激东风。吹落娇红，飞入窗间伴懊侬。
　　谁怜辛苦东阳瘦，也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处浓。

　　天快亮的时候，许是那苦死人的药起了作用，我终于沉沉地睡去，迷糊中听得云薇细细地交待了眉儿煎药方法诸事，就领着伐檀去了。那一觉睡得香甜无梦，一觉醒来，不见眉儿，抬头却见东方霞光迤逦，和风吹来，心中不禁欢畅无比。下床来随手披了件衣裳，脚下虽有些轻浮无力，仍是推了门向外走去。

　　清晨的黛苑原来是极清静的，这清静自然指的是无人打扰，却有不少聒噪的家伙。这黛苑原是依山而建，山上的府门关得了人，却关不了长了翅膀的鸟，信步走在湖边，听得处处鸟啼声声，仔细分辨了竟还可以听出不同的种类来。自从到了黛苑，云萦也不把我当下人看待，我早起的时日也就非常少了，谁料想早起也有这样的乐处，不禁后悔起来。

　　正想着，却远远地见前方立了一人，一身清白衣裳，晨风中挺立了脊梁，捧了本书站在那里。心下以为是云薇，在我们相见的那两次时间里他都是一身白衣示人，我也私下认定了白色才是最配得上他的色彩，思及此脚步也快了些，一心只想要当面对他道谢才是。走近了忽听得那人念道：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声音也是温润纯厚，却不是云薇的声音，不觉停下了脚步，此时那人也转过身来，我忙俯身道：“莲衣问三爷安好。”原来是云菡，心中难免一阵小失望。谁想云菡却伸出手来扶住了我，这始料未及的一举让我向后退了两步，仍旧不敢抬起头来。

　　云菡愣了一会，伸出的手在空中做了个免礼起身的手势：“听说你身体不适，这些礼就免了罢。”我口中称谢，这才直起身来。正对上云菡的眼睛，他不着声色地移开了眼神，目光投向湖面，太阳在树梢上露了脸，映得湖上一层层金色的粼粼波光。我在他身后，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也不便开口，也只好呆呆地看着湖面，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我开始觉得有些头晕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莲衣，你在二姐那做得可还习惯？”“回三爷，二小姐待莲衣很好，一切都还习惯。”又是一阵沉默，再开口，他却说：“没事了，你身体刚好，回去多多休息吧。”

　　我又道了谢，后退两步离开了湖边，心想这位云三爷府事繁忙，竟有如此闲情逸致在清晨颂诗不说，连我这个小小婢女生病了事也了如指掌，真是个了不得的人。待走回且听斋的时候，正巧遇见刚刚梳洗完毕的采荇，她见我起了身又是高兴又是嗔怪眉儿没有照顾好我。“让她休息去吧，毕竟照顾我她也一夜未眠。”“一夜？”采荇瞪大的眼睛，“我的小祖宗，你都睡了两天了，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

　　我这才知道这病果真来势汹汹，昏睡的两日中，云薇每日清晨派伐檀过来探问，傍晚亲自过来诊脉，想这会伐檀也该来了。正说着，迎面走来一名绿衣书僮，年龄也就在十五六岁上下，一双大眼睛极有灵气，一见了我便开口笑道：“姑娘起来了？我家少爷果真言出必中，这也就省了我每天来回地跑了。”我心下感激，正要俯身道谢，采荇却开了口：“就你知道邀功，连六爷都没提辛苦二字呢，难道你个小书僮竟比你家主子还金贵了？”伐檀也不是个让得人的，眼珠一转便道：“姐姐说得正是，如今姑娘身子好了，伐檀也就没了来且听斋的事由了，以后见不了天仙似的几位姐姐，伐檀的日子也就没个盼头了。”一席话逗得我们直笑，采荇笑着给了他头上一记爆栗，便邀了他一同去吃早餐，伐檀自然乐得同去了。

　　傍晚时分，云薇还是来了，这次他却穿了身粉衣，更是娇俏动人。他搭脉在我腕上，一会便面露笑容：“姑娘的病已祛了大半，这病原是由于那日姑娘受了些刺激，再加上风寒作祟，日后还得好生调养才是。”我向他道了谢，便沏了新送来的安溪铁观音给他，云萦最是喜欢这茶花香馥郁，采荇还笑过她这性子其实宜饮寒潭飘雪的，她却说人生百苦，这苦的滋味已经尝够了，再不要饮苦涩之茶了。

　　一群人正谈着天，外面报着云七小姐到，说话间云苒的笑声便传了进来，她今日一身绿色劲装，脸颊越显红润，进门便呀了一声，快步走到桌前道：“你们可真真好福气啊，躲在这里品好茶也不叫我，六哥也是，有什么好事都不把妹妹叫上。”

　　云薇对了他的孪生妹妹笑道：“是六哥的不是，六哥不也是想你不爱饮茶的么。”

　　云苒登时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睁大了眼睛：“不是我不爱饮，只是懒得费那功夫不愿泡罢了，采葛也不是个巧手的，哪像二姐这么有这么个好采荇天天都有好茶喝？”

　　采荇听了咯咯地笑了起来：“七小姐这话要被采葛听了去她还不闹上天了？天天跟着你舞刀弄枪的哪里还有得静心泡茶，再说巧手的也不是我，自莲衣来了，这巧手的活计也就全盘交给她做去了。”

　　云苒一边坐下，一边端了茶听她说话，此时饮下一口后看了我道：“莲衣身体好了么？前两日听伐檀那小厮说你病得不浅，现在身子舒坦了么？”

　　我上前为她添满一杯茶，回话道：“谢七小姐关心，莲衣已经没有大碍了，多谢了二小姐和六爷。”说话间又帮云萦添了一回杯，她笑着说：“谢我做什么，倒是薇儿医术高明，你那天可把我们给吓得不轻啊。”我又走到云薇面前，明黄的茶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袅袅的香气氤氲，我忆起那夜云薇的照顾，不禁柔声谢道：“莲衣多谢六爷。”再要说什么，却已不知从何说起，只静静地看着茶水缓缓注满了他的茶杯。

　　随后过了几日，云苒不顾云萦反对，说我身子羸弱需多加锻炼，硬拉着我去同她一路习武，云萦拗不过她，只好叮嘱我多多注意身体，便任由我被她带去了。云苒的住处唤作紫苑，除了她还有三夫人带了云八云九同住，我们过去的时候，四爷云莘已经在院子里练剑了。云四爷一身灰色劲装，格外精神，剑花上下翻飞，竟让人目不暇接，身边云苒突然娇喝一声“看剑”，提了剑锋便向他指去。云莘一个闪身躲过了这一剑，云苒一击未中，二击又至，银剑顺势从中一翻，便是挑向他执剑的左手，哪知云莘也是反应极快，左手稍移，两柄剑即擦身而过，铮铮然如同溅出了火花，云苒两击不中，索性剑身一转，左脚借力一点右手就要一掌劈来，云莘却像早已料定此招仅抬起单臂生生接下一招，左手的剑却不知在何时已快速出手，直抵云苒喉间。

　　短短三招，胜负已分，看得我是惊心动魄，云苒负气一嘟嘴：“又输了，四哥也太不给苒儿面子，这么快便在我的客人面前赢了我。”云莘一笑，收了剑挑眉道：“不是四哥不给你面子，是你自己急于求成，两击不成就心生杂乱，这才漏了喉头那么大个空门给我。”他又转眼看了我问道：“这便是你的客人？为何不曾见过？”云苒已经消了气走到我身边：“这是二姐且听斋里的莲衣，今天我可是特意带她过来看我练剑的，谁想四哥如此不懂……”“哈哈哈哈！”云莘那边已经爽朗地笑了起来，“我说你这丫头怎么今日这么心浮气躁，原来是想给人家表演了……”“四哥！你……”云苒被说中想法，贝齿轻咬，懊恼地一跺脚就提了剑道，“那四哥这次可小心了！”话音未落便又去缠斗在了一起。

　　我这厢看得心中暗紧，采葛却过来笑道：“小姐就是这样，与其它女子格外不同，姑娘要不要也去练练？”我慌忙摆手，我这副身子骨怕是经不起这番折腾的。正说着，两个细嫩的声音叫着“采葛，莲衣”由远及近，我回头，见一男一女两个粉嫩的小人儿向我们跑来，我怕刀剑无眼伤了他们，快步迎上去拦住了他们道：“八少爷，九小姐，你们怎么上这儿来了？”

　　云菁尚小，穿着大红的团花缎衫娇小可人，她向我伸出手来：“采苓说莲衣和七姐姐来了，菁儿跟哥哥来看你们。”我怜惜地牵了她的手，看向一旁的云艾，他穿了身天表色细锦褂，却比他妹妹老道几分：“是，我带了云菁出来游玩，正巧经过这里就过来看看，不想莲衣你们也在。”我心中暗笑，真是你带云菁来的？还未出口云菁已经不满意自家哥哥的说话，瞪了小小的眼睛嗔道：“哥哥说得不对，刚才哥哥不是同菁儿一同央采苓带我们过来的嘛？哪里是顺道过来的？”这时采苓也随后赶到，听了这话便和我并采葛一齐笑出声来。

　　几个人又嘻笑了一会，却听得采葛抬头唤到：“眉儿，我们在这里。”我循声望去，果真是眉儿提着裙角碎步疾走了过来，走近了才说：“姑娘还好在这里。小姐说有事让我来寻姑娘回去呢。”我看了看采葛采苓，她们也是不知所谓，我只好又问她道：“小姐说是什么事了吗？”“没有，刚才德管家来了，跟小姐说了一会子话，小姐便让我来寻姑娘回去。”我心下暗讶，遂与她们道了别，随眉儿一同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