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澹月云来去》测测

54、长相守（三）

　　“二哥？”眼前的玄衣男子转过身来，果然是那付冷峻模样。我暗笑，原来自己又是入了梦中。

　　“小妹，你已经找到答案了？”他不动声色地问道，眉宇间说不出是悲是喜，仿佛只是问着一个与他不相干的问题——诚然，这个问题与我似乎也是没什么关联的。

　　“答案？什么答案？”我好奇问道，“你，还有那个白衣的大哥，总是在我梦里出现，总是问我这样的问题，你们一定是知道我的过去？我在寻找什么答案呢？”话一出口连自己都觉得好笑，不过是梦中的人，我居然还这么认真地发问。

　　峻眉微皱，玄衣人仿佛不堪其扰：“果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了吗？大哥，你可做得够彻底的啊。”

　　“那是自然。”另一个淡然的声音响起，虚空中幻化出一个金色的人影来，原来是梦中出现过的另一人，不知为何，虽然他脸上带着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却总让人觉得不真实，一如黑衣人的冷峻，仿佛只是个符号般说不出哪里不对，完美地近乎虚幻。

　　“小妹，好久不见。”白衣男子轻笑说道，“你这一走可好，那些个摊子都留给了你二哥，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你们……”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明知自己在梦中却还与别人对话的感觉甚是奇怪。

　　“不要觉得奇怪，也不必担心什么，以后我们不会再来了。”

　　不会再来了，这五个字一入耳，心中弥漫起汩汩酸涩来，奇怪的是明知这是梦中之人，还是难免不舍和难过，如同此人真个是我的亲友一般。

　　“那……我便不能再见到你们了？”小心翼翼地提问，引来白衣人一阵轻笑，他上前来，一手轻抚上我的脸颊：“不要怕，有些事你必须自己去面对，这是我们当初说好的不是吗？”

　　“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急道，我不是你们的水琊，我一无所知地像个婴儿，教我如何独自面对？

　　眼前之人静静地看着我，忽而一挥衣袖，眼前的虚无便如书页被翻过，一阵略带腥咸的潮湿温暖的风迎面吹来，浪来浪去，形成如同心跳般轰鸣的节律，伴着海鸥阵阵之声，却是我从未体验过的震撼。

　　“小妹，”白衣人在身后开了腔，海风将他的声音卷向高空，显得不甚真切起来，“你是水琊也好，莲衣也罢，你都是你，即便你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谁，但事实并不会因此有所改变，不是吗？”

　　我们站在陡崖之上，崖下是翻卷着白色泡沫的大海，阳光洒在水面上有七彩的颜色，使得这个梦境也变得多彩而迤逦起来。

　　“我……就是我？”轻轻重复着这样一句话。

　　“是。”玄衣男子走上前来，面无表情地说道，“只要记得这点就可以了，我等你回来。”

　　说着他转身向着悬崖，凭空迈步出去，白衣人对我笑了一下，也转身随他而去了。

　　“记得，你的答案，在海边……”

　　蓝天，海浪，模糊的阳光……

　　身上突然有些凉，我下意识地抱住身边的温暖，却感觉自己被人紧紧地回拥住了。

　　“嗯……”意识甫一回到身体之中，迎面而来的便是全身的酸软和疼痛，皱了眉头轻哼出声，又被人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搂住了。

　　“醒了？”温柔的呢喃响在耳边，一睁眼，云薇的脸近在咫尺，柳眉杏眼，朱唇皓唇，精致得如同一件细瓷雕就的珍品，最是让人迷醉于那一抹浅笑，包含了一个人能有的所有柔情，静静面对着我，让我一时间竟有了些怔忡。

　　“怎么不说话？身子还是不舒服么？”说着他目光游离在我身上，我恍然记起发生过什么，自己还与他裸裎相对，一时间只觉得他的注视从来不曾有那么令人面红心跳过，只得将头埋进他怀里。然而他的体温，他的心跳，他的气息却在此时包裹着我，浓浓地如同化不开的夜色，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一声轻笑响在头顶，他轻轻抬起我的头，一个吻又印了下来。

　　“莲儿……吾爱……吾妻……”

　　他这般呢喃着，在我耳边吟诵起一首最动人的情诗，此刻便是被最为多情的夜莺听了去，也会羞愧地哑口无言。

　　“我真想这样，一辈子抱着你，吻着你，不再做其它，可惜……”他一把将我搂住，护于他的怀中，另一手扯过兽皮裹在我们身上，沉声说道：“何人在此？”

　　“六弟！”

　　“五哥？”

　　被云薇抱出来的时候，我只看了云荣一眼，便将头埋在了他肩头不敢再抬起来。其实我除了有些许不适外是可是自己行走的，但是云薇不由分说穿好了自己的衣服便将我一把裹了起来，然后气定神闲地跟着他五哥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外走去了。

　　到了坐在马背上的时候，我大概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此处前接黛湖，后接望山，正是云家先人修来为自己备作后路的，每十日便有专人来为石室添油续柴，只是普通下人都只知望山上有这样一个石室，既不知入口何在也不知其与黛湖相连之说。

　　“那么，只有做主子的才知道了？”我窝在云薇怀里，兽皮挡去了大半寒风，我还是不敢抬起头来。

　　“聪明，只有每代的嫡系子孙知道。”

　　我不再说话，精神和身体的疲惫尚未恢复，既然云薇来了，这些恼人的事就还是交给他吧。

　　“睡一会，就可以到寒蝉寺了。”

　　“寒蝉寺？”我一个激灵，登时睡意全无。

　　“是，五哥的队伍就暂住在那里，辽安人对城内管的紧，却不见在城外有多大动作。”

　　“是么……青梧，我还有事要告诉你。”我将那三个神器的事告诉了他，他安静得听了，只说让我放心不必多想，好好休息便是。

　　我又如何能不多想呢，尤其当我带云薇去到云萦的孤坟面前，眼泪几乎是刹那间便滑落了下来。

　　寒夜，冷梅，烽火连天，这个温婉得如同水墨画一般的女子在生命最灿烂的时候走到了终点，她应当已经期待这天很久了吧？

　　如果没了云薇，我也不会独活。

　　“萧郎啊，我来了我们初次相见的地方，你还在那里等我吗？”

　　她用生命绽放出最后的笑脸，美得让人不可直视。

　　“我就知道，你会等我的，我们相见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会舍得留我一个人孤单，而我，也终于……”

　　“二姐，我来了。”云薇蹲在坟前，坟上连块墓碑也无，只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如同那日飘落的白梅。晶莹地映在我心上，却是生生的寒冷。

　　她一个人，躺在这里，会冷吗？

　　“二姐，你终于还是去了你想去的地方，替我问候姐夫了吗？”云薇语音平静，似乎只是在说着家常，“还有娘，你们在一起，会很幸福的吧……这样便好了。”

　　站起身，他将随身的配剑插在坟前，便不再多说。

　　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心中强烈的情愫如同洪水般倾泻而出，到了口边，却成了一句抱歉。

　　“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她。”紧盯着自己的足尖，直觉得自己无颜面对他，“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你最爱的人，你的至亲，你唯一的姐姐。

　　对不起，即使在她身后，我也没能为她立块墓碑。

　　对不起，你伤心了吗？

　　对不起……

　　他的怀抱圈住了我，双臂如同铁箍般要将我压进他的骨血之中：“嘘，不要再哭了，不要再哭了……”

　　他只会这样反复地说，最后已是近乎央求，只得我心都碎了，青梧，我不哭，你就会好受一点吗？

　　是夜，他与我缠绵一宵，在他无限的温存中，我一次又一次地沉沦，也用尽了所有的情感去回应他的爱。我们都像是受伤的孩子，在彼此的体温里寻找慰藉，给予和索取着希望。

　　“答应我，不要再哭了，好吗？”一片迷乱中，他在我耳边喘息道。

　　我抓住他的背脊，如同行将溺毙的人抓住一块浮木，重重地点头道：“青梧，你也不可以离开我，知道吗？不可以……”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我紧紧抱住他，“你是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理由……你……如果失去你，我宁愿……啊！”

　　“不许说这些！”

　　又是一阵汹涌袭来，脑海已经迷乱做一团，云薇用行动处罚了我的胡言乱语，我只得放弃了挣扎，全身心地投入他的爱海之中。

　　他的爱，他的一切都是我的，这让我幸福得不知所措，甚至开始害怕起来，如同谁将他从我身边夺走……

　　不会的，我暗下决心，如果有什么是我值得为之而放弃一切的，那我已经找到了，我就是我，不会由谁来主宰我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