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澹月云来去》测测

22、落花时（四）

　　澹台公子似乎终日无事可做，每日所为就是在我起身之前送来礼物，然后在我吃完早餐的时候登门带我去各处玩耍。相对的，云薇却是忙了很多，除了每日清早一起吃饭以外，有时玩至很晚归来，他房里的灯仍旧未曾点燃。

　　如此又过了一月有余，这天梳洗下楼，如瑟又带来了今天的礼物，却是一支尺余长的红玉箫，这可是稀奇，红玉虽也不算少见，但用这么大块红玉雕成一支箫的却也不多见。“如瑟，你家主子再送东西来，我们便去开个珍玩店吧。”

　　如瑟掩嘴轻笑，正待答话，却忽然抬眼笑吟吟地看着我身后，我一转身，便是那出财给我开珍玩店的正主来了。

　　“正说着你便来了。”今天的澹台少爷又是一身浅草绿色衣裳，不知为何，这人穿绿衣裳的时候仿佛很倜傥，如同我第一次看见他时一样。这么说来，他跟流觞倒也般配……

　　“今日又去哪里？”越西多山水，许多不起眼的小旮旯里往往有着世外桃源般的景致，这此天来桃花带我四处行走，几乎已将越西能看的地儿都逛了个遍，今天不知又是什么地方。

　　“今日恐怕你不能出去了。”云薇一身浅杏色罗衫从旁边走出，身后照旧跟着伐檀。这倒稀奇了，过去那些日子他都仿佛是忙不迭地要将我往外推，今天怎么又要将我留下了。正待开口，却见他一转眸笑颜看向了我，便是一句话到了喉头也忘记了要将它说出口。云薇那一双眼虽不及澹台的摄人心魄，却比一般人明亮许多，如一潭秋水，流转间更是妩媚非常。这段时间他像是已然忽略了我的存在，往往早餐时见面也是来去匆匆，现在只是一眼，便似有许多话要说出口，我心里一动，也坦然起来，那些隐隐的抱怨就烟消云散了。

　　“青梧，不知今日有何安排？”澹台仍旧彬彬有礼地问道，云薇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只是报以一笑，便有仆人端来早饭，三人便在饭桌上坐了下来。“安排倒是没有，不过今日寒舍倒要来一位远亲。”

　　“远亲？”我看着他，“云家在这里也有亲戚？”

　　“非也，此远非彼远。”他笑着看了我一眼，仿佛对我大惑的表情甚为满意，眼中闪闪竟有了些狡黠的光芒，我才觉得他眼角有着些疲惫，仔细看他的身形也比之前单薄了许多，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你的伤还没好利索么？”他闻言是一顿，随即温和笑道：“已经全好了，我自己便是大夫，你不知吗？”

　　我又想开口说点什么，他却向我一点头，我心中一转，便也点点头，自己埋头吃饭去了。
　　饭毕，云薇和伐檀都没有离去，而是邀我们一同到了书房，嚷嚷着要茶喝。我让如瑟去取茶具，不想她竟取了桃花送我的一套茶具来，倒不是说有多么地不好，桃花送的东西自然样样都是极品，只是这不同于其它的茶具，这一套一壶四杯非瓷非玉，却是用琉璃做就，这琉璃成色好极好，通透得如同水晶一般，且外面触手光滑，里面却是雕成了复杂的花纹，茶水一冲进，便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亮，闪闪直逼人眼。只是漂亮则已，却不见用这样的东西来泡茶的，这样光彩夺目的东西除了那华丽的桃花又有谁人送得出？

　　我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一眼如瑟，她却是一脸高深的表情，果然心里还是向着她家主子。我又去看云薇，他正拿了一个本子细细看着，正巧此时也转眼来看着我，眨了眨眼，却是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果然是好琉璃，莲衣啊，你怎么藏着这样好的东西也不给我看看？”

　　怕是你云青梧早就知道了吧？我也是不答话，只是瞪了他一眼，便要开始泡茶，正此时，外面外来一把脆生生带着笑意的声音：“有什么好东西我可也要看看。”

　　一抬头，却见两个白衣公子立于眼前，为首的那个目光清亮地看着我，那张脸赫然便是云薇！我又回头去看云薇原来的坐处，他手中仍旧握着那只琉璃杯，也是这般眉眼带笑地看着我，然而眉眼间却分明有着些不同。

　　“你……七小姐？”那位公子点点头，迈步走进了书房，跟在她身后的便是男装的采葛，我们见了彼此也是笑着点了点头，出门在外没了那么多规矩，大家也都倍感轻松。“我可是赶上好时候了，这么久没喝到你的茶，倒是怪想的。”云苒一边走一边对云薇略一颔首，云薇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位七小姐不知又为何事一时兴起，跑到这山远水远的越西来了。“六哥可是在这里乐得自在，可不知……”话说到一半她却打住了话茬，脸上先是惊讶，然后便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月哥哥！”

　　什么？月哥哥？我下意识往云薇那里看去，云薇却只是向另一个方向努努嘴，我再看去，正是笑容不改的澹台候月，又再看向云苒，只觉得她一如往昔的笑脸竟似多了几分女儿的柔情。

　　“七小姐，好久不见。”澹台是彬彬有礼地站起来向她施了一礼，云苒正欲福身，却发现自己仍穿着男儿装，照她的心境应也是还不出个男子的礼来，一时竟左右不是地站在原地。我看着好笑，这说一不二的云七小姐竟也有如此窘的一天，正憋着笑，回头恰与云薇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他也是满满的笑意，终于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代价便是云苒追着我在书房跑了一柱香的时间，完全是两个女儿间的追法，谁都忘了云苒其实武功很好。

　　最后已经快没力的时候，云薇适时地站出来替我挡在了身前，云苒是跺着脚说云薇胳膊肘向外，我看着她那半嗔半笑的模样又是笑了起来，哪知我怎比得上人家习武之人的底子，一柱香的时间说长不长，却要一直笑一直跑仍是很累，此时猛然一笑脚下却是一软，下意识伸手去扶，手却正好落入了云薇的手中，一触及他的手心，心像是漏了一拍，接着便狂跳起来，我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只是扶着他的手臂，另一手抚着自己的胸口，仿佛这样便能平息自己的心跳。

　　“云苒你刚到，先去歇息一会吧。”云薇笑容不改地替我解了围，“去换身衣服，今日我和澹台兄一同陪你们出去走走。”

　　“真的？”云苒问这话时充满了欣喜，眼光却是瞟向了澹台，那边厢孔明点了点头，云苒这才收回了视线，向云薇点了点头，便领着采葛下去了，临出门的时候，还颇有不舍地看了一眼澹台，这才转身离去。

　　屋里刹时间静了下来，澹台不紧不慢地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对了云薇说道：“青梧啊青梧，你可是为我挣了个好差事。”说着又看看我道：“为了喝你的茶，我也是不容易的啊。”我看他脸上略有无奈，想起云苒临走前那略带娇羞的一瞥，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云薇这回好心扶了我坐下，待他亲手泡好了茶递给我时，我才是笑够了瘫在椅子上，只觉得从喉头到丹田都隐隐作痛，接过杯子便是一口喝下，那边厢伐檀端了茶给澹台，他摇摇头抿了一口，便是颇有意味地看着我。

　　看着我做什么？我不解地去看云薇，他也自顾地端了一杯茶，却不看我，似乎只是看着杯子上氤氲的水汽，若有似无地笑着。

　　云苒对于桃花的心意是如此的明显，后来她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我从未见过她如此盛装打扮，一时也颇为艳羡起来。一身柳绿色纱衣到了领口和裙边却渐变成了水红色，腰间一条玫瑰色丝带系得纤腰盈盈一握，步履翩纤间依稀可见一双精巧的绣鞋也是玫瑰色，细细地绣了些花样，顶尖却是拇指大的一粒珍珠，想来不是凡物。再看那张娇颜，眉目含情，乌发挽了个飞仙髻，斜斜地插了几支玫瑰金簪并一枚蝴蝶穿花步摇，行走间摇曳生情，少了三分英气，多了七分妩媚。
　　女为悦已者容，她定是知道澹台喜欢绿色，故而来之前便准备好了这一身，便是要穿给她心上人穿的，却不知那个悦已者……我转脸看向那人，见他仍是那惯常的笑容，无丝毫不妥，也无丝毫情感，不禁忆起他救我时的那一幕，心里为云苒叹息起来。正想着，那桃花像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竟转脸过来看着我，被我恨恨地一瞪，不解地摇摇头，又是回过了头去。

　　“如此，云苒想去何处？”云薇问道。云苒却是笑笑：“去哪里都行，但凭六哥安排。”在她心里果然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吧，只要有她的心上人在。

　　“澹台兄可有好的去处？”“好的去处么……有是有的，在城外，是越西有名的龙溪瀑布，不去看看也算是枉来越西一趟了。”龙溪瀑布，其上游即为龙溪，因其九转十八弯宛若蛟龙得名，确为越西盛景之一，桃花很久前便带我去过，因正巧遇到越西雨季，其瀑布气势之磅礴令人嗟叹，再去一次也是不枉。

　　一行四人出了门，上了马车向城外行进，男女眷各坐马车两边，我们坐的一边向着街心，一路上我见云苒一直有意无意地瞟着澹台，窗外窗内的一切她都视若无物，便看了云薇一眼，他却是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随即道：“澹台公子，小女子昨晚偶得一书，正与我家爷谈至兴头，不想天色渐晚只得作罢，今日想来却是意犹未尽，可否向公子借个宝地，让莲衣能向爷继续讨教讨教？”云苒的心意我不忍无视，即便以后这桃花注定会让她受伤，此刻我也愿她能如愿以偿。

　　澹台看看我，眼中是些我看不懂的东西，而我眼里是什么，他却一定懂得：此次若不答应公子你就休想我再与你讲一句话。无奈间云薇却是开了口：“莲衣所言不差，澹台兄就行个方便吧。”

　　说着不由分说我便站起身来，车内狭小，我只能弯着腰猫在那里，澹台不说话，忽而却是一笑：“如此，候月再不允岂不是不解风雅了？”说着便也起身与我换了位子。

　　我在云薇身边坐定，桃花也是坐到了云苒身边，云苒脸上的表情可谓瞬息万变，最后竟凝结了一抹红云在脸上，这抹红云一直到后来下了车也是如此，我们四人走在山路上，我让他二人在前，我与云薇随后，身后跟着随行的伐檀采葛，前面那两人只是澹台问一句，云苒回一句，我见此景便是叹了一口气。

　　“是为了他二人的事么？”“嗯？”云薇突然问了一句，我回过神来也是点了点头：“多情自被无情扰，这话怕是要换过来讲了。”云薇温柔一笑：“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谁也强求不得。”我嗔他一眼：“你这个做哥哥的好不负责，竟舍得将自家妹子往火炕里推。”他抬手敲了一下的我头：“你这丫头也好不像话，竟说起自家主子的不是来。”说罢我二人一脸严肃地对视，我却分明见到他眼中跳跃着光芒，于是再也忍不住，两人一齐笑出声来。

　　“天热的，我们去玩水可好？”我下定决心不去管那随缘的二人，便向云薇提议道，云薇一点头，回首吩咐道：“你二人不用服侍了，”想了一下又说，“伐檀还是留下吧，采葛若是愿意也可去寻你家小姐。”那二人领了命，我们便算是分道扬镳了。

　　龙溪之水来自雪山之上，时值盛夏仍是清凉无比，光是靠近便能感到丝丝凉意，我们一路走到河边，看到河水我便已是心情大好，蹲下身去，便是撩起水来玩耍，眼见云薇负手走到我身后，突然玩心大起，转身便欲将水泼到他身上，但他看似身形不动，却是一滴水珠也没能沾上，我一时气结，一边继续泼水，一边想这水若是能听话，看我不将你淋得……

　　正想着，云薇忽然神情一变，不再躲闪却是上前抱起我往后一跃，这一步跳得足有三四丈远，我在他怀里一边退着，一边见那水竟像有生命一般，化作水柱迎面而来，一时也懵在那里。刹那间，伐檀已从身后跃起，挥掌击去，那水柱硬生生被拦腰折断，如同失了生气一般，化作水流哗啦啦落下，将我们刚才站的地方尽数打湿。

　　云薇抱着我落了地，手却不松反紧，我也是抓了他的衣襟，半晌才嚅嚅说道：“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