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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了因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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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李特正在作画,东海凑在一旁添水研墨,研着研着,抬头看看李特,状似不经意地道:“明儿就是十五了呢。”
“嗯。”李特点点头。
“又该去大相国寺进香了。”东海手里不停,继续道。
李特抬眼看看东海,提笔蘸了墨汁,又点点头:“嗯。”
东海咬咬唇,耳根子微红:“要不要准备什么东西?”
“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去的,要什么东西清寒清霜她们都省得,轮得着你来操心么?”
“那个……”
李特放下笔,将手指浸入桌边的墨蓝瓷盘的清水中清洗:“小海想的怕不是大相国寺的那一顿素斋吧。”
迎着李特眼里嘴边的笑,东海的脸红成了熟透的大虾米,跳脚:“好嘛好嘛,我就是嘴谗嘛,难道哥就不想么?”
气定神闲的洗完了手,拿起架上的丝巾轻拭水渍,李特悠悠地道:“我没说我不想啊。”
呃……东海怒,又被耍了。
第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是出游的好日子。待李特起了床,用过了早膳,便和东海二人并两个侍女乘了一辆翠帏青绸车出了玉笙巷,往郊外的大相国寺而去。车轮轧在街市的青石板路上,“吱吱呀呀”,混合着人群中的嬉笑吵闹喧哗叫卖声,汇成春日里独有的舒畅乐曲。
一个时辰后,出了城门,车外人声渐息,顺着暖风,有青草香飘进帘内,东海打起车帘,看郊野繁花似锦,绿草如荫,呼吸空气中的草木清香,愉快地笑开了颜,对面倚在软垫上的李特却早已半靠半躺着迷糊在梦中了。吹了一会儿凉风,东海回头看看李特,恋恋不舍地放下了帘子。
近中午时分方到了大相国寺,今日是每月特定的礼佛日,香客络绎不绝,整个寺院都被包裹在层层烟雾之中,如入仙境。两人先进了大殿进香,正殿里供奉着大日如来,高有丈余,金漆涂身,宝相庄严,李特却并不跪拜,只燃了香插在香炉中,就直接带着东海转左进了偏殿。
偏殿里供奉的是南海观音大士,手持净瓶杨柳,相貌端庄慈祥,双眼中蕴有普渡众生的无量慈悲。东海随着李特进了香,跪上佛座前的蒲团。李特双眼闭合,双掌合十,面容平静,在心中默祷,东海见他虔诚,也自将每次来都许的同一个愿望再次许下,便溜了出去玩。
李特睁眼时不意外地见旁边又是空无人影,知他闲不住,也随他去了。出了偏殿,熟门熟路地来到后厢,早有负责接待的小沙弥过来,引他前往方丈的居室里去。
推开木门,迎面而来的便是萦绕室内的檀香味道,令人心气平和。居室不大,却极尽雅致,一桌一几一榻而已,然却是用上好的雪松芯木制成。几上摆着岫玉雕吊环香炉,双层镂空,工艺非凡。四围皆空,只正面墙上挂着一幅泼墨山水,右侧一行瘦金小字:“瑞麟十八年御赐。”
方丈明镜大师于榻上独坐,见李特进门,和蔼笑道:“檀越今日口福不错。”
现下并非午膳时间,李特心知明镜所指定非那顿素斋,阖眼轻嗅,于满室清雅中嗅出一丝醇冽气息,轻笑:“原来方丈大师有如此珍藏,在下算是没有来错。”
榻边红泥小火炉上煨着的紫砂壶正汩汩沸腾,白烟袅袅,明镜从几下小柜中拿出两只小小瓷杯,纹理细腻,薄如卵壳,以丝巾折叠后覆于壶柄上,拎起缓缓注入杯中,茶汤鲜亮,醇香清冽,正是千金不换的兰舌茶。
李特端起一杯,眉眼轻抬,微有诧异,那杯壁脆薄,壶中又是滚水,拿在手中却仅温热,端的是绝妙好瓷。抿在口中细品,馨香摇曳,沁人心脾。半杯入喉,李特放下杯子,慢慢地道:“今日见方丈大师虽言笑如常,然印堂有黑气盘踞,面色憔悴,可是近日身子不爽?”
明镜微微一顿,复又舒朗笑道:“檀越眼神犀利,老衲也不相瞒,老衲如今已时日无多了。”
“哦。”李特了然,虽觉突然,却并未感伤,生老病死乃世间常事,于他,许是看得多了,也便淡了。
“檀越也不必为老衲挂心,能早登极乐,于我佛门中人原是幸事。只是……”原本释然的语气到了最后却化为一声轻叹。
“大师可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明镜曼声低吟,“老衲对尘世本无牵挂,奈何……老衲去后,这方丈之位却是要引起一场争端了。”明镜看了看悠闲品茶的李特,略有迟疑:“老衲是方外之人,与檀越也只算是君子之交……若日后檀越因此事被打扰,实非老衲本意。”那声音里有浓浓无奈与歉意。
专注喝完杯里的茶,李特点点头,并未接话,起身出门去,将明镜伤感的面容留在房内阴影中。
在庭院鱼池边寻到东海,他正蹲在岸边给金鱼喂食。鱼食撒下去,激起一众肥大的鱼儿争相抢夺,抢到的心满意足,落空的再次翘首以盼,眼中只看得到岸边人手中的美味,浑然不顾明日光景如何,在这世上怕是只有这等生物是幸福的吧。
“小海很无聊么?”同样蹲到东海身边,在东海手中撮起一些鱼食撒下去,李特问道。
“嗯。”东海点点头,满脸委屈,“我等啊等啊等,你老也不出来,肚子都快饿扁了。”
抬头看看日影,计算着也到了时辰,李特站起来,向斋堂走去,边走边道:“那小海是要继续饿着肚子喂鱼呢,还是去用斋?”
背后一声欢呼,就有“腾腾”的脚步声窜至身后,被东海抱了满怀:“我才不要自己饿着看它们吃的那么欢腾呢,哈哈,有好东西吃了,走啦走啦。”东海急不可待地一径窜到前面去了,回头看李特慢腾腾的走,跑回来,一把拉了李特的手,要他加快脚步。看他兴奋的模样,李特脚下不禁也快了些,却仍是被东海半拖半拽进了斋堂。
大相国寺半年一度的素宴早有响名在外,欲一品其滋味的香客不计其数,却少有人能够得偿所愿,如李特这般有方丈特殊通融的自不在此列。东海最爱的是那一碗杏仁豆腐,兑入桂花糖汁,以红绿樱桃及葡萄干点缀,极是清淡雅丽。李特也陪着东海用的尽兴,这些菜式对于他们家来说实在算不上特别,不过在外面吃起来总好象要香的多。只是对饭后送上来的龙井茶微皱了眉头,另要了一盏白毫银针。
“今次又揽了趟生意回来呢。”回程路上,李特只撂下这么一句话,便又在舒适的车厢中迷糊过去了,东海也未多问,反正到时便知了。
果然几日后便有大相国寺的名帖递到门前,清寒接了帖子进来,东海拆开来看却见落款处空白一片,问道:“来了什么人,有事么?”
清寒回道:“只来了个青衣打扮的下人,说是来送礼的。”
“送礼?”
“嗯。”清寒点头,“礼车就停在外面,要收么?”
“为什么不收?”东海笑:“礼都送到门口了,断然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清寒去了开门,立即便有一青衣僮仆指挥着十几名车夫将门外七八辆马车上的礼品顺次搬了近来。
百匹素白蜀锦,每匹皆够普通殷实人家一年的用度了;十枝装在大红金漆锦盒中的野山参,看那形状大小,怕不有百岁以上年月;一斛南海明珠,晶莹光润,每颗皆有龙眼大小,更难得的是颗颗等大,只那一粒便已是世间难寻,更何况是整整一斛。其他珍奇补品灵药不计其数,最后还有两盒茶叶,一盒西湖龙井,一盒君山银针,皆是上品。
将礼品都在正厅中摆放妥当,青衣童子向东海恭敬一鞠,朗声道:“我家少爷命我先行将些微心意送至府上,过几日,少爷将亲自到访,还望公子少待。”说完便退出门去,一连串马车依次驶出玉笙巷,不见踪影。
清寒看那厅中堆得小山也似的各色礼品,不由咋舌:“原来出家人也这么有钱啊!”
东海随手翻了翻,只提了那盒君山银针往后院去了,迤俪穿过花厅、游廊,来到李特房间,轻扣门扉,便有懒散声音传来:“进来吧。”
推开房门,被几上缠枝美人觚里的桃花惹了眼,花儿开得正艳,粉嫩娇媚,弥漫了满室清香,却仍在榻上之人的对照下失了颜色。李特正斜倚在窗下看书,见东海进来,放下书,拍拍榻上空出的地方,示意他过来坐。
东海坐上去,将锦盒往李特怀中一塞,鼓了嘴不说话。李特不解,打开锦盒便笑了出来,伸指戳上东海鼓得圆圆的腮:“小气鬼,又生谁的气呢?”
东海将不停戳上来的指头拍下去,横了李特一眼,嘟嘟囔囔:“我怎么知道这又是谁来献殷情呢,哼,倒打听得清楚!”
“大相国寺的帖子可是到了?”李特笑问。
东海闷闷点头:“到了,送了一屋子的礼呢,我可是不知道如今做和尚也做到这般有钱了。”
“来人怎么说?”
“只来了个下人,说是替少爷来打前站的,大相国寺里怎么还会有个少爷?”东海疑惑问道。
“方丈明镜大师座下排行第二的弟子了悟禅师出家前可不就是韩家的二少爷么?”
“韩家?‘玉指’韩家?”东海吃惊不小,“韩家的少爷怎么会去做和尚?”
也难怪东海会吃惊,金陵韩家是世袭的织造府职位,历代家主对天下各色绣品了如指掌,不必用眼看,只用食指一触便能说出绣品来历品级绣工质料,从无错漏,故有“玉指”之称,这样的家世,居然会有嫡亲的少爷出家去做和尚,真是怪事。
“人各有志,也许他觉得红尘纷浊,想遁入空门潜心向佛也说不定啊。”
“哼!”东海不屑,“若果那个什么少爷真的潜心向佛就不会有这档子事了,这是做的哪门子和尚,佛门清净地也会养出这样的心思么?”
李特又伸指戳戳东海的鼻头:“好啦,就我们小海心地良善了。管他那么多,我们只管收钱,其他事不用多想。”
呵呵,佛门清净地么?有人的地方,哪儿会有清净?
东海第一次看到了悟时发现这个人与之前自己的想象决不相像,没有阴鸷沉郁的面容和眼伸,反而是那抹干净的微笑,让东海脑中第一时间出现的只有四个字:温润如玉。只有纯洁无瑕的美玉能够形容他举手投足间所显露的良好修养与气质,世家大族所浸润出的人物果然在表象上是与众不同的。
“李公子,贫僧有礼。”了悟合十一礼,声音温和平稳。
东海靠上紫红玫瑰木的座椅,只在唇边挂起浅浅弧度:“我叫李东海。”
了悟抬起头,眼中有些微的意外,然很快隐了去,再施一礼:“那……可否请李特公子出来一见?”
哼,哥哥可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么?东海忽略心中突然泛起的淡淡失落,反问道:“今儿个了悟大师可是来找人的么?”
了悟怔了怔,认真地打量了东海,在对上那双纯净的眸子时顿了片刻,笑道:“倒是贫僧失礼了,还请李公子莫要介怀。”
这个人的脾气还不错,也对,和尚做了这些年,一点修身养性的功夫应是有的。东海向侍立一旁的清霜吩咐道:“上茶。”然后向了悟点点头,了悟方才入了座。
“不知日前差人所送的礼物可还令府上满意?”
“自然是满意的。”东海打着哈哈,“如此贵重的东西堆起来,怕是少有人不会动心,只不知大师身在佛门也会有如许身外之物呢。”
了悟微有赧色,不自在地笑了笑,道:“让李公子见笑了,只是听闻贵府所养之蛊千金难求,故而不得不借用家中珍藏,以求能让公子满意。”
“你来求蛊?”东海似笑非笑地盯了那双眼看,干净不带杂尘。
“是。”了悟点头,神色平静。
他这么坦白反而让东海略有惊讶,为什么这个人在做这种事的时候还能有如此干净的目光呢?
“要用在何处?”
“贵府里是否有能让人心跳停顿、气息断绝之蛊?”
“杀人?”
“哦,不是。”他笑了,“只需假死而已,过后还可以恢复的那种。”
“大师恐怕想的过于简单了。”东海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欲由心生,蛊借人的欲望来控制他人身体,什么目的也好,一旦施放便无回头路可走,哪有可能自动消除的?”
了悟见了东海的脸色,知道说错了话惹他不高兴,有些紧张,更多的是愿望落空的失望,站起身重施一礼,道:“贫僧言语不当,还请李公子海涵,只是……真的没有那种蛊么?”
“没有!”东海板着脸丢出来一句,“若大师想取消这笔交易,东西我自然如数退还。”
“不用了……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拿回来的道理,贫僧告辞了。”了悟的面色一瞬间黯淡了许多,转身向外走去,目光有些发直,步履不稳。
看他如此失望的神色,东海突然心有不忍,仿佛不想看见那一抹干净温和的笑容从这个人的脸上消失一般,嘴唇咬了又咬,终是在他即将走出庭院之前开了口:“我只说蛊毒不能自动恢复,又没说不能解除。”
“什么?”猛然原地转身,带起的风将僧袍下摆吹得飘起,恢复了生气的双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有一刹那耀了东海的眼睛。
只丢了一句:“你等着。”东海自行去了卧房,片刻后转回来,手中握着一只有细长腰身的玉石小瓶,对着了悟晃了晃:“你要的东西在这里。”
了悟看看小瓶,又看看东海,欣喜的神色浮现在脸上,伸出手欲接过瓶子,却未料东海缩回手,递上一柄精致小刀来,“划破中指,取一滴血来。”
眼里有清晰的疑惑,了悟仍接了刀照做,刀极锋利,轻轻一下便有血珠自指尖渗出,东海拔开瓶塞,将瓶口凑进了血滴,那鲜血活了一般窜进瓶中,东海随即盖上塞子,这才递给了了悟:“拿去吧,放在茶水中饮下就行了。”
接了瓶子,了悟谢过准备走,转了身才好象想起了什么,又转回来,问道:“此蛊如何解除?”
东海眉头皱了皱,神色不豫:“不知道。”
“不知道?”了悟大惊。
东海翻翻白眼:“会解蛊的只有我哥,我怎么会知道!下次你想解的时候来找他吧。”
“哦,多谢李公子。”了悟点点头,嘴角有一丝苦笑,握紧了瓶子向外走去,初时脚步犹豫,几步踏出后却渐渐坚定、稳重了。
看他走出了大门,东海反身回了房,却不料李特早已在房中,看那样子是等着他回来。看着李特唇边的笑,东海惴惴,在门前踌躇片刻,蹭了进来,不自在地喊:“哥。”
李特都看在眼里,却仍是笑着问道:“生意谈完了?”
“嗯。”
“那和尚法名了悟?”
“嗯。”
“这法名取的不好。”李特摇了摇头。
“怎么?”
“若想了却,需得醒悟,但醒悟之后便需放下,和尚也是人,哪有那么轻易便放得下呢?”
“哦。”东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么……”李特拉长了声音,东海居然眼光闪躲不敢直视,“我回房了。”
“啊?”未料到李特说走就走,东海傻了,直看着李特都迈出了门槛儿才回过神来,着急地喊:“哥!”
“嗯?小海还有事么?”李特回头,贼笑。
看他这样,东海知他必是已料到事情始末,不由着恼,眼一闭心一横,嚷嚷:“好嘛,我说就是了!那个了悟要了蛊,还说要日后再解,我就……我就……”声音越来越低,眼睛仍闭着不敢睁开。
“小海就把我给卖了?”听得李特的声音在身前响起,东海闭着眼几不可见的点点头,却突然有清雅淡香将他抱了满怀,耳边响起柔柔的话语:“我还道是什么事儿呢,小海干吗这个样子?”
“哥,我……我……”东海楞楞地睁开眼,看着眼前李特宠溺的目光,有想哭的感觉,“我明知道……对不起……”
李特揉揉东海的脑袋,状似为难:“唉……有什么办法呢?既然是小海把我给卖了,我也只好认命了不是?”话一出口,就看见东海的眼眶真的红了,点点他的鼻头,笑着道:“说笑呢,哥这两只手再不动一动,就真的要废了呢。好啦,我没生气,快别摆出一副像是我欺负了你的样子。”
东海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抽了抽鼻子,在李特怀里蹭了蹭脑袋,可怜兮兮地问:“哥真的没生气么?”
“没有没有!”李特加重了声音,又揉揉东海的脑袋,“好啦,我要回房了。”
不情愿地放开双手,看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东海满心懊悔,怎么就一时冲动说出了那句话呢,都怪那个死和尚!
果然,半月后传来消息,大相国寺住持方丈明镜大师圆寂,临终前将住持之位传于二弟子了悟禅师,除大弟子了空外,众人皆服。却未料,只相隔一日,又传来了悟禅师突然暴毙的消息,东海愕然,李特却只微微一笑。
三日后,是明镜大师火化的日子。这天清晨,东海还未起床,就听见门外咚咚响的脚步声,扬声喊:“什么事?”
就听清寒在门外回道:“公子,前些日子来过的那位了悟师傅就在门外,没气了呢。”语带喘息,显然一大清早在门外看见个死人吃惊不小。
东海也吃了一惊,赶紧披衣出门查看,那了悟就躺在门外台阶上,双目紧闭,气息断绝,全然是一个死掉多时的人。东海却一眼看出来,他正是中了上次来所讨要的蛊虫。怎么?他讨要蛊虫不是为了争夺方丈之位么?怎么会中在他自己身上?
虽然满头雾水,却仍是指挥了下人将了悟抬进了门去,迎面就看见从未在这时起身的李特站在院子里。
“哥,你怎么起来了?”
李特看看了悟:“终于来了呢。”就叫下人们将人抬进自己房间,东海跨前一步拦着:“哥,你干吗呢。”
李特笑笑:“他不是中了蛊么?正需要我来解啊,或者……小海你来?”
东海脸一红,跺脚不已,清寒清霜偷笑,跟着下人们将了悟抬进了李特房中,随后李特让人全退出去,阖上了门。
这门一关便是大半天,正午时分仍未见动静,清寒清霜摆上午膳来,东海却连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在李特房门外来回走动,清寒清霜对看一眼,叹一声,陪主子等着,任午膳慢慢凉了。
直到太阳西斜,东海实在等不下去,抬手就去敲门,手还没落到门框上,只听内里“咯哒”一声,门开了,李特苍白的脸出现在门里,满脸是汗。
“哥!”东海一步冲上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李特,看他豆大的汗珠不停从额上渗出,心痛欲绝,“没事儿吧。”
“嗯,没事了。”李特回头看看床上已有呼吸起伏的人,虚弱地笑,“差不多快醒了。”
东海嚷嚷出来,却不敢声音太大:“谁管他!我问的是你!”
李特笑着看东海满脸焦急,手里拍拍东海扶住自己的手臂:“没事,就是累着了,休息一下就好。”
看他几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无,东海也不多说,扶起李特回了自己房间,绞了帕子擦干李特面上身上的汗,严实的给他盖上被子,看他沾了枕就睡得昏沉,牙齿死死地咬着嘴唇,眼圈通红,深呼吸了几口气才轻轻退出门去。清寒清霜早将膳食热了重新摆上来,东海有一搭没一搭的填着肚子,不时朝李特房间怨恨地瞅过去。
夜里了悟就醒了,睁眼就看见东海怒视着自己,低叹一声,道:“多谢李公子。”
东海瞅他半天,哼一声便出了门去,将门哐啷一下带得好大一声,连床上的了悟都瑟缩了一下。
第二日李特醒了,并未问了悟什么,也没说什么话,竟是默许他留了下来。因了那蛊,了悟的佛门生涯从此便结束了,世上再无了悟此人。不几日玉笙巷的人们都知道李府里又多了一位神仙似的公子,名叫韩庚。
种下什么因便得什么果,若想新生,便需了却前缘,一切从头开始,所以蛊名——了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