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樽倒》荣誉证书

24、二十四回

　　蓝杏和安云起在小花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恰时齐曜便从屋里出来了，他站在廊道上，一手轻轻撑着栏杆，视线投过来。

　　安云起咧嘴笑着朝他招手，“小叔！”
　　齐曜点点头，微风慢悠悠过来，撩起他肩头散落的墨发，发丝扫过脸颊扫过鼻梁，被清风带出去好远好远。

　　蓝杏站在花丛见歪着脑袋望着他笑，精怪得紧。
　　“你今儿可起的真早。”蓝杏一边冲他喊一边将面前的一簇淡紫色丁香摘下来，拿在鼻间嗅了嗅。

　　齐曜从廊道上下来，他身着一件石青色锦衫子，衫子松得很，宽袖长尾直拖到木板楼道上。那散发素衣的模样倒少了几分先前蓝杏为他做的那些绮罗珠履的浮华，多了几分超凡飘逸的如兰气质。

　　齐曜到了跟前，蓝杏都还在想一首兰花诗，“许多含蓄意，不肯露春情。待到美人折，精华入夏清。”
　　齐曜接过她手里的花簇，“这是丁香。”
　　“我知道，手里的是丁香，面前的是兰草。”
　　蓝杏今儿挽了个简单的反绾式双髻，齐曜便问她丁香是带在左边还是右边。蓝杏反问，“你觉得哪边好看？”
　　“左边吧。”齐曜说着便抬手将丁香往她发髻上簪，“你平日里喜欢站在我左侧，带在右边我也能瞧见。”
　　蓝杏惊讶，“美人折后你都变得会说话了，啧，真稀奇。”

　　一旁十分慌乱的安云起畏畏缩缩道，“那个，蓝小姐，不然我让咱寨子里的兄弟去城里给你掠个丫头来？”
　　蓝杏望天，“是该找些姑娘来，你们这寨子活像个和尚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麻匪有什么特殊癖好呢。”
　　安云起不明所以望向齐曜求助，然齐曜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头竹林间小径里跑来一黑乎乎的精瘦汉子，“大哥！京城来的密报劫来了！”

　　精瘦汉子到了跟前，将手中锦袋装着的竹筒交到安云起手上，一边又朝齐曜颔首，唤了声，“小叔。”

　　“怎么都叫你小叔。”蓝杏不满小声嘀咕了句。

　　一旁安云起拆开密报粗略浏览了下，随后便交代精瘦汉子说还和往常一样，牙口关夜袭剿匪军，夺了粮草就回来，切勿伤人性命，缺胳膊断腿意思一下就好。
　　精瘦汉子得令后便下去了。

　　蓝杏转到安云起跟前，探手将那密报拿过来瞧，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们这里头有猫腻啊。”
　　安云起解释道：“朝廷每年都会来我牙口山两三次，次次都是纪老派的人，全是自家兄弟，做做表面上的功夫，哄哄旁人罢了。我们凭白得了粮草，他们挂彩了回去也好交差。”
　　蓝杏明了点头，而后将手中密报还给安云起又冲齐曜道：“拿这丁香和着上次没用完的甜蔗做点儿花油酥吧，我馋得慌。”
　　齐曜点头应承。

　　“那什么，蓝小姐要吃点心，我让那个酒楼厨子给做呗，我小叔哪里会做这些。”安云起打着商量，还一个劲朝蓝杏使眼色，说好的收敛呢？
　　蓝杏装作看不懂的样子，“我不吃旁人做的，我偏要他做。”蓝杏说着便双手掺上齐曜的胳膊，仰头问他，“上次从云做给你看过，你还记得吧？”
　　齐曜颔首，“记得。”

　　安云起暗自捏了拳头，气鼓鼓地望着蓝杏，话却是冲着齐曜说的，“叔儿，做法你来说，我做。”
　　“不用了，你去看兄弟们操练，寨子里的防御工事也要完善，既然朝廷来人了，无论是哪头的人都该防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哦……”

　　蓝杏一脸满足，眼角带笑地冲安云起吐了吐舌头。安云起看她粘在齐曜身上就觉辣眼睛，索性瞥了脸朝别处望去。
　　蓝杏那抱着齐曜胳膊的手一点都不害臊地上下摸索，还探进人袖子里，捉住那颀长有力的手指把玩，齐曜捏了捏她胖乎乎的爪子道，“在这里等我还是随我去灶房？”

　　还未等蓝杏回答，跟前杵着的安云起便提了音量阴阳怪气地说：“蓝小姐千金之躯，那去得什么灶房，当心脏了她华贵的衣裙！”
　　蓝杏挑眉，“说的也是，我还是回房里描眉点朱唇算了，”她说着便牵了牵齐曜的衣袖，“你说好不好？”
　　“好。”

　　安云起愤愤哼了一声，十分小声的碎碎念，不用听蓝杏也知道他才掐着什么小九九，蓝杏才懒得理他，只跟齐曜说着让他换了衣裳去灶房。
　　齐曜回了屋后，蓝杏便满心欢喜地甩着手朝自个儿屋里去了，没曾想那小气包侄子竟跟了过来，蓝杏故作生气唬他，“干什么？难不成心里憋了气儿还想偷偷揍我一回？”

　　安云起耸了耸鼻尖，压低眉毛瞅了蓝杏一眼后便傲娇侧头，“我不打女人。”
　　“那你跟着我干甚？”
　　“自然是看蓝大小姐有什么吩咐了，交代了差事我好办啊。”
　　“我可使唤不了你。”蓝杏讪讪丢下一句后便又沿着竹林小道走。
　　安云起依旧在身后紧跟不舍。

　　都到蓝杏屋前了，那安云起还像个尾巴般在蓝杏身后晃来晃去。

　　蓝杏转过身无奈道：“好吧好吧，刚才我是故意逗你玩儿的，你个大男人哪那么小气？再说了，你小叔和我，你情我愿的事儿，你个小辈瞎参合什么？”
　　“什么你情我愿！我小叔待你好，那是他仗义，知恩图报；你你这么不知轻重进退，是你不要脸！”
　　“嘁——你个小子怎么说话呢，你知不知道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的，你小叔是我的人，我爱怎么差使他就怎么差使他，你要再敢话多，我就让他揍你一顿！”
　　“我……我我是不会说话，也不是你不要脸，可是你这么做真的太……哎，要怎么说呢？反正是个人就干不出你这事儿。”
　　蓝杏，“……”

　　“我知道蓝小姐你将男女之别看得淡，读过私塾和男子混闹过，做了生意自然也免不得和各路人打交道，更有甚的，还在院子里养了些消遣，可我小叔毕竟与你院子里那些不同，你不能这么对他，你你你整天粘在他身上像什么样子嘛，别人看了多不好……”

　　“哪里不好？我不粘在我男人难道粘在你身上？”
　　“你你你，你个姑娘家怎么说话没羞没躁的，什么你男人我身上，我听不懂！”
　　“哈哈哈，听不懂你脸红个什么劲儿，”蓝杏说着便凑上去盯着安云起面颊笑，安云起左右躲不过，恼羞成怒，皱着眉头在那儿使劲跺脚。

　　“你多大了？”蓝杏收了玩笑心意，正色问了句。
　　“腊初八就十七了。”安云起没反应过来她怎么突然问了年岁，便懵懂答道。
　　“还小我半岁呢，”蓝杏喃喃，而后朝安云起不怀好意地笑道，“既然比我小，那叫声婶子来听听？”

　　“什么啊，比你小就叫你婶子，不是该叫……”安云起狐疑，话说道一半又觉不对，他指着蓝杏震惊怪叫，“你你你，难不成……你认真的？我小叔他怎么说，我小叔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要是不可能你小叔他昨晚会跟我咬耳朵说悄悄话？笨哪你。”
　　“不不不，这不可能，我小叔不是这样的……”
　　“小伙子，人都是会变的，谁像你一样一如既往的蠢？”

　　蓝杏都这么说了，安云起还是一副怀疑人生的模样，陷在震惊中无法自拔。蓝杏孺子不可教地摇摇头后便进屋里去了，待她坐到铜镜前贴妆花的时候，那一旁的小隔窗却被人从外面用蛮力给扯了下来，“咔嚓”一声，吓得蓝杏手抖，眉心的桃花妆彻底废了。

　　“安云起你干什么？！有门你不走硬要翻窗子？”蓝杏趴地一声摔了笔，怒骂道。
　　安云起双手架在胸前，十分抱歉地挥了挥，“那什么，我不进你屋子，我就跟你说几句话。”
　　“说什么。”蓝杏冷言望他。

　　“就刚刚蓝小姐给我说的那些，我想了想是有点道理，所以蓝小姐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啊。”
　　“做什么？”
　　“蓝小姐你能不能对我小叔好一点，我小叔他活这么大，其实真不容易，你给他送点温暖啊。”
　　“……”

　　蓝杏细细想来，是觉齐曜有些消沉，看着是想要努力活下去，可却不知道活着干什么。
　　蓝杏用指尖沾了唇脂轻轻点在唇上，望着铜镜抿了抿，“你们安家和他到底发生过什么？五年前的谋逆案你可知道一二？”

　　安云起趴在窗棂上，将脑袋伸进来歪着瞅蓝杏，“知道是知道一点，不过我那时候还小，大多都忘了，只听我那老管家说的些，”安云起说着不自觉垂了眼皮，呆呆地望着屋里的地板发愣，“老管家说我爹我大伯二伯，我大哥都是被小叔他……亲手杀死的……”

　　蓝杏胸口一紧，她抬起的右手不自觉滑落，打在妆台上，竟也未察觉到疼。

作者有话说

　　许多含蓄意，不肯露春情。待过清明后，精华入夏清。——《兰》百度，作者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