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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好像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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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多少次,要保持迷人的微笑才行啊。”
男人勾着唇角,抱着那本书坐在壁炉边上,他身边围坐着一群少男少女,还有几个懵懂的孩子。
时江穿着洗的泛白的罩裙,安静坐在正中间。
她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一般盯着K手中的书,空洞的眼眸没有光彩,直到听到对方喊出了“女主角”三个字,才缓缓抬头。
“你的微笑呢?女主角?”
宁静的眼眸垂下眨了眨,再抬起头的时候,时江的脸上已经有了浅浅的笑容,空洞的眸子也好似看到了宝物一般亮了起来。
她笑起来很美,并不张扬,像是黎明时分的朦胧光芒,温柔又腼腆。
K招招手,时江便带着这样的笑容双膝跪地爬到他的脚边,低下她的头颅。
于是这个男人就这样满意地摸着她柔软的发,像是摸着一条乖巧的幼犬。
他颤声夸赞着:“时江真是个好孩子。”
时江的头发很长很软,像是墨黑色的轻纱覆在掌心,只要稍稍用力就会从手里滑落。
K慢慢抚摸着,笑容与赞叹充盈在他的脸上,他偏过头看着虚无的上空,换上了带有讨好意味的笑容。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我来给大家看看,我们的女主角拥有多么精湛的演技和多么美好的笑容呵。”
修长的手指渐渐握紧,那些想要逃离的发丝被一点一点拽紧,逐渐紧绷成一把乌黑笔直的剑刃插入时江的头皮。
不断加重的力道,最后全部挣断,温热又带着浓烈腥味的液体从她的头上渐渐滑落,睫毛上也染了红色,透过它看着这世界,这个世界的色彩就变了。
时江的微笑依旧,像是悄然盛开的水莲花,平静又安然。
那些疼痛和恐惧似乎早就被她从身体里剥离了,哪怕血滴到了唇边,她也只不过是将笑容拉扯得更大更灿烂,深红色的血滴便顺着唇角滑入口中。
真讨厌啊,铁锈味。
“看到了吗?”K的语气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激动,他的手都在颤抖,又用力一些,时江的头便不由自主地跟着偏了过去。
“我们的灰姑娘,我们最亲爱的时江……多美好的笑容啊!”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
坐在时江后面的女孩子们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她们也带着各种不同的微笑,有的温柔有的灿烂。
最前方的那个时江被狠狠拽下的头发,那些从黑色发丝上滑落的血滴,K病态的笑容,对于她们来说似乎都看不见。
她们带着各色的微笑,平静而温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只不过是最稀疏平凡的一幕而已。
“好了好了,都过来吧,让我们可爱的女主角笑得更灿烂一些。”
时江这时候终于抬起头。
她的头发被拽掉了一攥,划过脸上的那道血痕像是泼在血地上的涂料,耀眼到刺目。
她微笑的时候,唇角会有小小的梨涡,眼睛像只晒太阳的懒猫一般微微眯着,只要看着她的微笑,心情便不由自主地会好起来了。
而此刻她缓缓抬头,看着K方才紧盯住的上空。
“你们……是神明吗?”
她始终微笑着,用只有些许气音的程度问了一句,没有人回答她。
双手抬起,认真而又自然地解开了罩衫的第一个纽扣。
你们是神明吗?
第二个纽扣。
为什么神明,想看到这样的我们呢?
第三个……
如果真的是神明,
可以……赐予我死亡吗?
泛白的罩衫脱落在猩红色的地毯上。
少女双手合拢放在胸前。
那些疤痕蔓延在她身上,像是囚禁睡美人的荆棘玫瑰,随着岁月缓慢而坚定地扎根,生长,盛开。
冰冷的刀刃触碰肌肤时有些刺痛,时江轻笑着看向握刀的女生,声音温柔又动人:“得再用力些,不然,留不下疤痕的。”
K的笑声悠悠地,像针扎过头皮将丝线串联在一起,声波都震动着她们所有的神经。
“对啊,用力啊!我们的女主角是辛迪瑞拉,可不是公主,要有辛迪瑞拉的伤疤才行啊。”
阳光有些耀眼,越来越重的血腥味让时江觉得有些反胃,可是少女仍然笔直站立着。
其余的女生带着微笑给予她无数的拥抱,她却只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啊。
时江眯着眼看着空无一人的头顶,笑容越来越深。
神啊,你们真的在看着吗?
你们到底想看到怎样的我呢?
*
“为什么没有经过本大爷同意就把她放走了!”
迹部有些恼怒,语气不善地逼问医生的同时,大幅度的动作也将他脚边的椅子绊倒,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这闷响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过了会儿,迹部就听见那医生用低沉又缓缓的声音向他解释。
“是被监护人接走的……”
南里时江住的是什么地方?
南里时江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进的医院?
她的所谓监护人,到底算什么?
一想到这些问题,迹部的手就不自觉地开始紧握,松开,又紧握。
“桦地!”
“是。”
“让秋田准备车,我们去春日孤儿院!”
纯黑色的车身泛着极漂亮的光泽,比钢琴身还要来得夺目。它穿过最繁华的街口,路过无数匆匆行人,掠过逐渐稀疏的行道树,最终停在那个破旧的孤儿院门口。
一群孩子围在玄关处盯着屋内,迹部下车的同时,那些目光便随着他的身影开始转动。
孩子们脸上或是哭泣或是惊恐或是担忧,都是正常的情绪,可是迹部细细打量着他们,却越来越觉得古怪。
直到他走近了看见那些哭泣的孩子后,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他们脸上的表情很僵硬。
不是血肉筑成的人类,而是石雕铁融的假面,覆在了那具会动的身躯上。
他们不是人类,或者说,他们更像是丢失了灵魂的迷路孩子。
这样诡异的氛围下,迹部竟也难得出现了犹豫,思考片刻才蹲下,对着最近的那女孩问话。
“南里时江在哪儿?”
那女孩五官很淡,肤色浅得像雪女,眉毛也淡淡的,她流着泪盯着他,声音都在颤抖。
看样子,她被吓哭了呢。
可是迹部却总觉得,这孩子仿佛只是面无表情地在演绎着“害怕”这种情绪。
“在里面哦。”
苍白的手指朝着屋内二楼一指,迹部便带着桦地和司机走了进去。
球鞋踩在腐朽过度的地板上,咯吱的响声在整个屋内不停碰撞尖叫,从一楼到二楼,十三个台阶。
很不吉利的数字。
“知道错了吗?”
“对不起,我不该跟别人出去……”
“是不是想做个坏孩子?”
“时江会做个好孩子,院长先生对不起,时江会做个好孩子。”
声音很轻,偏又清晰由那扇漆黑的木门穿透出,直奔耳内。
迹部的脸色也随之变青,脚下步伐大步迈出,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少女匍匐在地上,瑟缩着发抖,白色的裙罩上染上了深深浅浅的血迹,它们顺着布满丑陋疤痕的纤瘦小腿滑落,浸入猩红的毛毯每一丝纤维内。
她哪里有初见时灵动又轻盈的模样。
现在的南里时江像条无人看护的死狗,被打得快要失去最后一口气,嘴里再也不是甜蜜地喊着“景吾哥哥,景吾哥哥”,而是狼狈又可怜地伏在地上,无意识地求饶。
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你这个!”
从小长在最优越环境中,生于富裕幸福的家族,被所有人小心看顾着的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
“混账!”
他理智,他精通贵族礼仪,每件事他都知晓何为克制,可是此刻胸腔燃起的莫名愤怒,几乎要把他燃烧殆尽。
“你这个混蛋该下地狱!”
从小锻炼出来的好身体让他有了足够大的力气,毫不留情地朝着那个踩在时江身上的男人挥出拳头,一击接着一击,直到那人软趴趴地倒在地上,迹部才被桦地和司机拉开。
他没想到自己会撞见这样不堪的一幕。
日本的政府自称对全国国民负责,保证着各类福利政策,他们侃侃而谈,那些明智洞悉世界局势又深谋远虑的政策条款就从那些政治家口中出来。
可是他们却连个孤儿院的可怜女孩都保护不住。
整间屋子都弥漫着腥甜的铁锈味,和污浊沉闷的空气混在一起,让他无法喘息。
迹部的身体有些颤抖,他扶着墙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地上那个女孩。
太多血了。
她流了太多血了。
南里时江快要死掉了。
“时江!喂!南里时江!”
迹部在她耳边喊了几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南里时江,好像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