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几许》谈六

1、一·仙道录（1）

　　龙元六十四年，青淼城名瑛山，仙道录。
　　或许是因为这本十年一度的“神仙大会”许久未按期举办，前来名瑛山的仙人修士格外之多，本是深居简出的清心寡欲的修道之人，此刻竟也似来青淼城赶热闹蹭仙气的凡人之熙攘，有好事者便称这次仙道录必有大事发生。此言一出，更是引起了人们对“仙道录”七嘴八舌的讨论。
　　各位看官不妨同我齐去那青淼城街市听听，虽说那些闹得沸沸扬扬的言论不过是无稽之谈，但青淼城却十分值得一观。
　　青淼城最大的花楼傍江而建，江的那头便是名瑛山。花楼共三层，由上好的红木架于江渚之上，由一座白汉石桥连着岸边，楼顶为飞檐，盖着异域的琉璃瓦。由远观之，整幢花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曼妙的如花楼中最美的姑娘。伴着那歌舞之音，尤为纸醉金迷。
　　江风从江面上来，拂过花楼二楼的宴厅。
　　面前的纱帘被轻吹开一道，藕裙素腰的女子面如桃花，纤纤玉手在轻巧的黑漆筝上拂过，撩出一串《流觞曲》，但女子却无心于宴厅中热闹盛大，也无心于琴音轻轻渺渺。
　　拂衣漫不经心地抚着琴，心中却挂念着她的如意郎。那个人已经两月多没来这花楼了，当真是无情之人哎。二月前见他最后一面的场景仍历历在目。他长身玉立，墨丝三千，笑吟吟道，拂衣小娘子，明天见。
　　然后呢？然后那个笑吟吟的公子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来过。
　　拂衣叹了口气，右手无意识地划下，“噔”地一声打破了乐曲美妙的平衡。她于是惊醒过来，赶紧轻飘飘几下拉回了走调的音曲。
　　宴厅里的人们讨论的热火朝天，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这一小小的插曲。
　　“拂衣小娘子弹错音可是罕见啊，莫不是在想某人？”
　　轻佻如丝绸的声音传入耳中，拂衣猛地抬起头，脸上一抹绯红的飞云。
　　楼梯上一先一后缓缓走上两位青年，打头的哪位长身玉立，黑发未束，一袭玄色衣衫，面上桃花眼流光溢彩，妩媚妖气的很。而后一位面如冠玉，青丝整齐的束在脑后，目光清冽而抿着薄唇，显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他背着手跟在第一位青年身后，似乎第一次来到这烟花之地。
　　而前面一位，正是拂衣心心念念记挂着的沈大人，沈亭一。
　　“沈大人。”拂衣停下抚琴，语气略带嗔怪，“怎么许久不见您呐？您倒是出尔反尔，那时明明说好了第二天见，结果却隔了两个月……拂衣的心可真真被您伤透了。”
　　“别生气呀，拂衣小娘子，我这不是临时有事嘛，你也是知道的……我可有大生意呢。”沈亭一站在帘帐前眉眼弯弯，轻飘飘几句话便把自己的失约带了过去。
　　拂衣又递去几个怨念眼神，娇憨至极。
　　“好吧好吧，就饶了沈大人这回，下次可不许再空许诺言了。说起来，沈大人，这位公子是？”她微眯起杏眼望着另一个男人。
　　“啊，这位啊，是我的朋友，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啦……”沈亭一笑道，猛地感觉后背一阵发毛。
　　见沈亭一无意介绍，拂衣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了句：“公子真是一表人才。”
　　“多谢夸奖。”
　　年轻人看了她一眼，随即神情淡漠地转开眼神。
　　“哎我说，你怎么还是这副冰块脸呐……”沈亭一挠挠头，叹了口气，扯起年轻人的袖子便往三楼走。
　　拂衣习惯性地收起筝，拂袖站起，欲跟着二人，却被沈亭一拦了拦。
　　她有些奇怪的问道：“沈大人不用拂衣来奏曲吗？”
　　“啊，不用了。”报以一个灿烂的微笑，沈亭一朝拂衣挥了挥手，“我和他有要事相谈，有缘再见吧，拂衣。”
　　拂衣点了点头，而心中略有不安。听着他说“有缘再见”而非“下次再见”的时候，拂衣有些恍然若失，隐隐有种他这一去便再也见不到的感觉。
　　而事实却是如此，在以后的漫长岁月冲，从面如桃花到年华老去，拂衣再也没有见过沈亭一。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如今春光正好，风景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