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顺》本*****K

1、平宁

　　苏海镇新泽国17号。
　　许晔在前面健步如飞，高大的背影十分漠然。
　　许非拖拖拉拉跟在许晔后面，黑色背包上挂着的铃铛叮叮叮响了一路。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要从机场一直走到目的地，可是他绝对不会向许晔低头。事实上，他们自从前天在“早恋”问题上闹僵以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日头渐高，在许非觉着自己两条腿就要报废在路上的时候，前面的许晔终于站住了。
　　用一圈广玉兰树林隔离外界，白色围墙墙根爬满青苔，生出斑驳锈迹的铁门半掩，里面似乎是一个大世界。
　　许晔眯起眼睛，抬头看了看苍白天空中遥远明亮的太阳，花了两秒钟回忆，推开铁门径直走进去。
　　许非莫名其妙，也不愿深究，跟着许晔走进“传说中的祖父的家”。
　　他走进陌生院子里的时候，许晔背对着他，似乎是和某人对峙。
　　绕过许晔，许非和一双微笑的眼睛对上，有一秒钟的怔愣。
　　陌生的少女和许非年纪相仿，穿着泛旧的碎花连衣裙，背景是太阳光下温暖蓬松的被子。
　　她刚刚完成晒被子的工作，而那显然是为他们准备的。
　　“平宁。”许非听到许晔说这两个字。
　　“许晔，好久不见。”
　　少女的声音并不如她的表情喜悦。
　　许晔点点头，一把拉过许非，把他推到少女面前：“许非。”
　　“你好。”她似乎只是一直在看许晔，“进来坐吧。”
　　许晔一直拽着许非，突如其来的亲切让许非浑身难受，但是许晔手劲很大，许非根本挣不开。
　　名叫平宁的女孩去厨房倒水，许非把包放在沙发上，环顾这个陌生的地方。
　　木质的家具，几盆绿植，墙上挂着几幅书法——写的工工整整，许非也可以看懂的，落款都是平宁，其他的，许非就看不懂了。
　　“许青。”许晔说。
　　“谁？”
　　“你爷爷。”
　　“哦……”许非顺着意思理解，那几个字倒真像是这么一回事了。
　　许晔坐下来以后就一直盯着地板，好像在想事情。
　　“他人呢？”许非忽然想到，转头问道。
　　“死了。”许晔面无表情，“两个礼拜前。”
　　“……”
　　平宁端着两杯茶水回来，还拿着一沓文件。
　　“这是先生让我转交给你的。”女孩从各种证明里挑出一封信。
　　许晔没有接，反而端起水杯，把目光移向别处：“我一分钱都不要。”
　　“那是他的决定，我只是转交。”女孩十分平静，放下信纸后将十指交叉，落在膝头，语调弥漫着沉重的悲伤，“结果，到死都是这样。”
　　“我把那些东西都转给你，你交学费还有以后的生活费，肯定需要这笔钱。”
　　女孩摇摇头：“已经足够了。”

　　许非觉得这段对话不是他这个平凡的地球人能懂的，而且他对他们的谈话不感兴趣。走了很多的路让他觉得口干舌燥，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差点把舌头苦的掉下来。转头看一眼许晔，他刚好把一杯喝干。
　　“我再去倒。”女孩站起身。
　　“有白水吗？”许非赶紧问。
　　她笑了笑：“还有饮料，看你喝什么。”
　　“可乐？”
　　“有的。”
　　女孩又一次走进厨房。
　　许非在她原来坐的位置上坐下，懒洋洋地靠着垫子：“她谁啊？”
　　许晔答非所问：“我们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住到你开学，最好不要再想你的Lilith了。”
　　“嘁……”许非并没有很难过，反正他又不是真的喜欢那个无脑的大波妹。

　　其实，平宁倒来的茶水和饮料还是没有喝。因为平宁说要去买菜，就把两个人留在宅子里了。
　　“她不会是你的私生女吧？”对平宁的好奇让许非把之前的事都丢到了一边。
　　许晔的表情有些微妙：“不是。”
　　“许青养大她的，叫顾平宁。”许晔补充道，“比你小一岁。”
　　许青死前留下遗嘱，他的大半财产都留给了顾平宁，包括这所宅子所有权的一半，剩下的给了儿子许晔。而就在刚才，许晔要把所有东西都给顾平宁。

　　许非总觉得上一代和上上代的恩怨爱恨他理解不能。他当了21年“许晔的儿子”了，从没听他提到过他爹，许晔的联系人名单里也从没有过这么个人——直到前天。实际上，他对此也没什么兴趣。
　　他不再问许晔任何事情。
　　许晔本来就话少，他带着许非走一遍许家大宅，告诉他各个房间的用途，以及不能随便进的房间。比如顾平宁的卧室和许青的书画室。
　　宅子不算旧，应该是七八年前翻修过，因为很多装修风格都是当时比较兴的款。
　　顾平宁把偌大的空间整理得井井有条，地板上一尘不染，光洁如新。许非觉得这里干净得不正常，走完一整个宅子后才发现哪里奇怪——房子里似乎只有他那位素未谋面的祖父的东西，其他一丝一毫，都未能体现与顾平宁的联系，或者说，顾平宁本身就是这个环境中的一部分，就算丢掉了，也不会有大碍。
　　许非随便扫了几个地方，就几乎可以肯定许青和许晔的性格习惯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因为两个人的每一点细节都透出冷漠隔离的味道。许非想，如果许青还活着，他肯定不会愿意到中国来受许晔×2的折磨。

　　顾平宁厨艺很棒。许非不是第一次吃中餐，然而不是很会用筷子，他还是很努力在吃饭。
　　看他笨笨的样子，顾平宁忍不住笑了：“下午去给你买一套刀叉吧。”
　　“不用!”许非戳了个虾仁，拌着饭把它吃下去。
　　许晔吃的很快，放下碗筷就离席拎着笔记本电脑上楼到他的房间去办公了。
　　许非抬了抬眼皮，看到许晔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又戳了一个虾仁。
　　“真好吃。”许非笑嘻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