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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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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赵天白的姑姑赵咏梅是被人杀死,又埋藏到果园里的,根据沙洲市公安局技术大队的推测,应该是扼住喉咙窒息而死。时间过去这么多年,好多证据都灭失了,还能不能查清楚呢?
发现赵咏梅的尸骨后,赵家笼罩上了悲愤的气氛,别看赵咏梅失踪多年,虽然觉得不祥,一家人还存着一丝丝希望,也许亲人还在远处的某个地方,有滋有味地活着。如今发现变成了一具白骨,这个虚幻的希望也消失了,这个灾祸真正降临,全家人都是悲伤不已。赵天白的奶奶还幻想着女儿有一天会来看她呢!悲伤过后,接下来的,就是无比的愤怒,——是谁杀死了赵咏梅呢,这个文弱的小学教师能得罪谁?惹得对方下如此毒手?赵老拐愤怒地对赵天白道,天白啊,你要给你姑姑报仇!你姑姑刚参加工作,还没结婚,一朵花没开就蔫巴了。
胡瀚海劝赵天白不要悲伤,赵天白苦笑道,悲伤有什么用?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凶手,绳之以法。赵天白和胡瀚海驱车回鲁家庙,找老结实调查。老结实看看赵天白,道,说起那个时候的事儿,你也许有点印象了,咱们村有个小学校,你哥哥天明还在那上过学,到你上学的时候,就挪到胡集镇上去了。赵天白点头,多少有点印象,那时候太小,记不清楚了。
老结实领着两人去看小学校。说是学校,本来是一处庙宇,已经破烂得不像样子。这庙就叫做鲁家庙,正房只有三间,是村里鲁姓人家的家庙。解放后,庙里的神像砸烂丢掉了,改成了小学,三间正房用作教室,又搭建了两间偏房,作为教师的办公室。由于实施计划生育,村里孩子越来越少,小学校无奈取消,孩子集中到胡集镇中心小学。这些校舍就废弃了,鲁姓的人家起初往这里堆放些柴草,却不愿意出钱维修,渐渐屋顶塌陷,墙头坍塌,柴草也无法存放,彻底变成了一处废墟。
废墟中间一株弯弯曲曲的枣树,稀稀拉拉地长着些叶子。老结实扶着枣树道,看看吧,就是这个地方。赵天白踩着坑洼不平的地面,到正房里看看,房顶早塌掉了,地面堆着厚厚的泥土杂草,还生着许多手指粗细的野树。未倒的墙壁上,尽是斑驳的水渍污痕,隐隐还分辨出彩色的壁画。赵天白摇着头出来,道,可惜了,挺好的古迹,没有保护好。老结实道,那时候觉得这个无用,随便糟蹋,现在能搞旅游赚钱,想着保护已经晚了。
胡瀚海皱着眉头道,这个废墟是没什么价值,村长说说当时老师们的情况吧。老结实道,那时候有仨老师,一个叫伦文明,一个沈德昭,还有个女老师,就是天白的姑姑。三个人都很年轻,刚从师院师专毕业的学生,原来有个老教师,沈德昭来了,他就调走了,来得早点的伦文明算是校长吧。
胡瀚海看了赵天白一眼,道,他们有没有人谈恋爱啊?老结实笑笑,道,这个不大清楚,好像伦文明和赵咏梅有那么点意思,沈德昭在沙州市里好像有对象,真实的情况我是不清楚,哪里能了解这么多啊?胡瀚海问赵天白,这个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知道吗?赵天白摇头道,我一点也不知道。胡瀚海犹豫道,咱们问问你父亲?或者你自己去问?赵天白道,我自己问,反而不方便,不如咱俩一起去。
找赵老拐费了不少力气,绕村子转了一大圈,才在棉田里找到赵母,她埋头修理棉花,掐上面的疯杈。赵天白问,我爸爸干啥去了?赵母看看那辆警车,道,你爸没犯什么事儿吧?赵天白微笑道,他能犯什么事儿?娘道,他去镇上修喷雾器了。
胡瀚海问赵天白,你爸爸有手机吗?赵天白回答,有啊,我给他买了部老人机,教会他使用了,他总嫌麻烦,好多时候不带。胡瀚海道,你给打一下,看接不接?手机拨通半晌,总是无人接听。胡瀚海道,得,回头你自己问问吧。
胡赵两人回到单位,办公室的女警小彭汇报,胡队长,技术大队的程队长刚才来电,说等你们回来,过去一趟。胡瀚海问,什么事儿?小彭道,说是那个验尸结果又有新发现。赵天白道,我去看看。胡瀚海道,好吧,我还需要处理别的案件。
赵天白到了技术大队,老程给他递给他一份拼接后的碎纸片。这些碎纸片是那天勘察现场发现的,赵咏梅的上衣是化纤的,迄今没有腐烂,这些碎纸侥幸保存下来。
纸片封存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老程道,小赵,你来看看,这是我们技术大队的小莫干的,小姑娘仔细。老程磕磕绊绊地读着,人形的飞鸟,苹果树已——,巨大的谜语。赵天白听得别扭,道,拼接得不对吧,伸手将塑料袋拿过,也念了一遍,还是刚才那些话,他认真地查看纸片的拼接。老程道,拼接没问题,这些话本来就不通顺。赵天白点头,嗯,是的。老程不知赵天白和死者关系,笑道,话通不通,笔迹很重要。赵天白道,嗯,我取个复印件吧。老程道,好的。站起来,叫着,小莫,复印。办公室一角坐着个漂亮的小姑娘,一张脸长得小巧精致,她取过塑料袋,到墙角的复印机上复印。
赵天白问老程,还有什么别的线索吗?老程摇头,没有。赵天白道,检测的骨龄呢?老程道,哦,你说这个啊,叫小莫把报告也给你吧。小莫把复印件交给赵天白。赵天白道,谢谢啊。老程吩咐,小莫,把鲁家庙那死者的验尸报告拿出来。小莫应了一声,打开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一份报告递给赵天白。赵天白朝老程道,程队长,我走了啊。老程道,走吧,给你胡队长汇报啊。赵天白翻看着报告走出,听背后小莫低声说,程队长,听说死的这个人,是小赵的姑姑。老程叹息道,年轻轻的被人杀死了,可怜啊。赵天白赶紧加快脚步,远离了技术大队的门口,心里七上八下,很不是滋味。
胡瀚海翻看了报告,点头道,是个女性,二十多岁。赵天白脸色发青,嗯。又把那个复印件递过去,道,胡队长,你看看这个。胡瀚海接过去,瞅了瞅,搔着头皮念,人形、的飞鸟、苹果、树已、巨大的谜语——,这是什么意思?赵天白道,好像是白话诗句。胡瀚海道,你姑姑不愧是教书的人。胡瀚海说完抬头望着赵天白抱歉地道,小赵,我不是有意的啊。赵天白惨然一笑,道,没事儿。我上网查查,看看能找到什么头绪?胡瀚海道,这些句子不通顺,也许是生字练习。赵天白点头道,也许是。
赵天白打开电脑,把这些文字输入搜索。原来这还真是一首诗,全诗是这样的:人形的飞鸟,苹果树已经开花,巨大的谜语。作者是瑞典人,叫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这是模仿日本俳句而作。赵天白对诗歌也不感冒,他胡思乱想着,什么鸟是人形的呢,大雁吧,小学课本上写的,秋天南飞的大雁一会儿排成一个人字,一会儿排成一个一字。苹果花开的时节,应该是春天,那是从南方来的大雁。后面这句呢,巨大的谜语。这和前面两句也不挨着啊。这的确就是个巨大的谜语啊,那个凶残的家伙,把姑姑杀死了,又埋藏到果园里,事过多年,才得以暴露,若不是房地产开发,恐怕不知沉冤到何时!
赵天白念叨着,伦文明,沈德昭,这俩人哪个是凶手呢?有无别人作案的可能呢?这个也不能排除。赵天白脑海浮现一幅画面:碧蓝的天空飞翔着一行大雁,繁密的苹果花盛开着,空气充满了甜蜜的香味,长辫子的姑姑在苹果树地里走走停停,眼镜片在阳光里闪闪发亮,她念念有词地吟诵诗句,突然从大树后转出个男人,满脸杀气,蹑手蹑脚地跟在姑姑身后——。赵天白打了个寒颤,急忙抬起头,朝窗外望去。窗外阳光明媚,楼下树木葱茏,铁栅栏门外,车声人声,市声喧嚣。
2
沙洲市的东北角地势低洼,小有名气的马蹄湖就坐落在这里,顾名思义,马蹄湖是因为湖水的形状,像极了一个马蹄。前些年这里湖水面积极大,达到两万多亩,波光粼粼,一望无边,岸边芦苇丛生,莲花漂浮,水下面鱼虾游泳,水上面鸥鸟飞翔,端的是一派旖旎水乡风光。附近村落好些人依靠打鱼挖藕,就能过上富裕的日子。近年来,由于温室效应影响,华北地区降雨量逐年减少,地下水过度开采,湖水存量和湖水面积是一年比一年减缩,水面缩小到已不及当年的十分之一。附近的渔民都改行了,有的开荒种田,有的进城打工,剩下靠这个湖水生活的,没有几家家了。
沈梦飞给康柏清打个电话,喂,康局长啊?你在哪里呢?康柏清回答,我在单位呢。沈梦飞道,你没有别的事吧?康柏清惶恐地道,没有,沈市长,你有吩咐?沈梦飞道,你如果没别的事儿,我派车去接你,咱到马蹄湖去看看。康柏清误会,道,沈市长,你想钓鱼啊?沈梦飞道,不是,只是想去看看。
挂断电话,康柏清嘀咕着,这个沈市长又搞什么花样?他的点子真多,琢磨半天没有结果,就把副局长叫来,把手头的工作交代给他。自己溜下了楼,到门卫室等候。
时间不久,沈梦飞的汽车到了,康柏清颠颠地跑出,钻进了汽车。康柏清问,沈市长,去马蹄湖啊?沈梦飞道,是,康局长,你路熟,你领路,绕着湖看看啊。康柏清道,哦。就出语指点司机如何行驶。司机小陈点头道,明白。小陈是钓鱼爱好者,节假日经常到马蹄湖野钓,去那里的道路熟悉得很。
汽车绕着马蹄湖边坑洼的公路转了一圈,湖边有两家全鱼馆,门面破烂,墙壁肮脏。有些来钓鱼的人,坐在水边,支着阳伞,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水面的浮漂。湖面飘满了浮萍,还有生活垃圾,湖水颜色浑浊,散发着臭味。沈梦飞道,这湖里的鱼钓上来能吃吗?小陈笑道,需要在清水里养几天,等把脏东西都吐干净了,就可以了。沈梦飞想起岳父所说,省委老干部想来马蹄湖钓鱼,不由得摇头苦笑。
沈梦飞问,你们城市建设,对马蹄湖这里有什么规划?康伯清回答,计划借这里修建水库,从沙河里引蓄地表水,和地下水勾兑,降低自来水氟的含量,改善城市居民饮水质量。沈梦飞问,修水库是公益事业啊,为什么始终没有启动呢。康伯清道,省里的资金还没有批下来,市财政上也拿不出钱,前任主管市长对这项工作不太关注;再说,这项工作是由水利局牵头,咱不能皇帝不急太监急,慢慢就搁置下来。沈梦飞皱眉道,这怎么行?你写个申请资金的报告,我到省里去一趟,没人积极运作,事情不能成功。康伯清笑道,嗯,还是沈市长给老百姓办实事啊。沈梦飞道,康局长啊,我还有个设想。康伯清问,什么设想啊?沈梦飞道,就是水库建成后,附近新建一处公园,吸引人们来游览、垂钓,算作一项公益加第三产业的实业。康伯清拍掌道,好啊,还是沈市长有魄力,有想法。实际上,以前也做过这样的规划,提交上去后,泥牛入海无消息。沈梦飞道,嗯,你们城建局尽快再拿出个规划图,注意,要做得认真,做得专业,要有可行性。康伯清拍胸脯道,好的,你放心,沈市长,我一定安排我那里最专业的伙计来做,实在不行我们聘请设计院的来做。沈梦飞点头,好。
3
胡瀚海和赵天白开车在老城区钻来钻去,若是没有老民警的指点,他们无论如何找不到这个偏僻的小巷。老民警叫道,停,停。他朝窗外打量着,小巷的柏油路面坑坑洼洼,昨天刚下了一阵秋雨,有的坑里还有积水。墙外和马路的空隙,被开辟出来种菜,或是几排大葱,或是几株辣椒,墙壁则爬满藤蔓类的菜蔬,丝瓜、吊瓜、扁豆等等。老民警从车上跨下,踉跄一下站稳,朝几个巷子口打量着,是哪个呢?这样雷同的小巷,对胡瀚海和赵天白简直毫无区别。老民警道,应该是这个了,朝一条狭窄的小巷,大步地走了进去。
老民警在一处院落的木门上敲了敲,就推开进去。老民警叫着老卢,老卢!胡赵两人也随之进去。这户人家正房三间,又盖了一间偏房,院落极为狭小,拾掇得却非常干净,地上一只盖垫,散放着韭菜,旁边一只马扎。从北房屋里出来个白发的老人,看到三个警察,满脸迷惑,问,你们找谁?老民警笑到,老卢,你小子不认识我了?那老人瞅了瞅老民警,笑道,是你啊,老温,快到屋里来。说罢拉着老民警的手,将他拉进了北屋,又朝胡赵俩人招手,道,都请进来吧。
一进屋摆放着沙发茶几,就算是客厅,那老人客气地道,请坐请坐。等三人坐下,随手倒水沏茶。民警老温道,老卢啊,咱们多少年没见了?白发苍苍的老卢笑道,我退休都十年了,你说呢。民警老温道,嗯,我也退休了,是在胡集镇派出所退的,你是在关系调到市里来了吧。老民警说的胡集镇,是鲁家庙所属的乡镇,现在已经合并进了河东区。老温道,嗯,我是在市教委退休的,你退休晚,比我小不少吧。老温道,小什么啊,就差四五岁吧。老卢给胡赵两人倒茶,道,老温,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儿?老温道,你不提这个茬,我也要问你。老温指了指胡瀚海,道,这是市公安局的胡队长。老卢微微点头道,你好。胡瀚海道,卢老师,我们找你想调查点情况,很多年前的事儿,不知道你有无印象。老卢笑道,哦,问吧,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知你问哪方面的情况。胡瀚海问,你当初在胡集镇文教室任职吧?卢老师道,是啊,就是那时候,我和老温熟悉的,他们派出所和我们单位是邻居。胡瀚海问,那个鲁家庙小学的师资你熟悉吗?老卢道,熟悉,鲁家庙小学就十来个学生,起初就两个教师,陈老师和伦老师,陈老师病退,又分配了两个师范的毕业生,一个小沈,另一个小赵,是女教师,就是鲁家庙本村的。胡瀚海问,现在这几个老师调哪里你知道吗?卢老师道,知道一点。那个伦文明在第七中学当教导主任,有时候还来看我;沈德昭则调到镇政府干行政去了,再也没有联系过。赵天白问,卢老师,你了解这两个人嘛,能说说那时候的事儿嘛?
卢老师瞥了一眼赵天白,道,鲁家庙小学仨老师,负责人就是伦文明,他年纪大两岁,也算是校长吧,学校有啥事由他到文教室来汇报。他成熟稳重,是个当领导的好料子,可惜现在只做了教导主任。女教师赵咏梅,家在农村,没什么背景,属于那种安分守己的孩子,我了解不多。可惜她工作一年多就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有下落。
胡瀚海禁不住插嘴,你知道他们之间有无恋爱关系呢?卢老师思索着,搞对象?好像伦文明追求过赵咏梅。胡瀚海看了一眼赵天白。卢老师继续说下去,因为伦文明常到文教室来,我调侃他该找媳妇了。伦文明发愁道,我是见一个吹一个,在这偏僻的小学教书,有工作的姑娘不喜搭理。我说,不是给你创造机会了吗?给你分配了个女老师。伦文明笑道,赵老师就是鲁家庙的人,你想着让我当上门女婿啊。我说,这个有什么不行。伦文明道,我在努力培养感情呢,可你又给调来个沈德昭干啥,这不是给我设置敌人吗?我当时就问他,哦,这个沈德昭对赵咏梅也有意思?伦文明道,这个倒没有。他不大爱说话,没事儿就钻在屋子里看书。
赵天白问,沈德昭看什么书呢?卢老师道,这个不大清楚,听说还经常在市里的报纸上发表文章,是个挺有才气的小伙子,要不,后来调到镇政府去了嘛。胡瀚海问,这个人现在何处?卢老师道,我还没退休,老婆就闹了一场重病,我要求调到市里来,照顾家属,和换个沈老师就没联系了。胡瀚海问,卢老师,你有伦文明的电话吗?卢老师点头道,有的。站起来,从角橱的座机旁,取出个通讯录,戴上老花镜,仔细地翻着,道,就是这个号码,我给你们抄下来吧?赵天白道,我存到手机上吧。凑过来看通讯录。卢老师老师歉意地笑,这个号码是很久以前的了,不知道他换没换。
4
沙洲市的韩市长对沈梦飞提出的建设马蹄湖公园的方案,表示高度关注,召开了市政府会议,对方案的可行性进行了探讨,大家一致认为建设马蹄湖公园,对提升城市形象和改善沙洲人居环境具有积极意义,关键的就是建设资金的问题。沙洲市的工业发展较晚,财政收入有限,建设公园需要拿出一笔巨大资金,这是捉襟见肘的市财政难以做到的。大家讨论来讨论去,商量出来三个方案,一个是到省财政去要钱;一个是本县财政凑一部分;再就是请建筑商垫支,关键是看那些建筑商愿意来垫支。
沈梦飞提议是不是可以请市民集资,或者是发行地方的债券。韩市长否决了他的提议,因为以前没有先例,再者公园是公益性的建筑,无法回收资金,无法偿付市民债券。到省里要钱的任务就落到沈梦飞身上。韩市长笑道,沈副市长啊,你主管城市建设,又和省财政口的人熟悉,要钱的任务,你是责无旁贷啊。沈梦飞也愿意表现,道,嗯,这个需要花点小钱,还得按照潜规则做事儿啊。韩市长笑道,你直接找财政局长吧,我给他打个电话。
会议散了以后,沈梦飞打电话叫康柏清过来,然后又给姚青青打电话请假,说,我要到省里去一趟,恐怕明天才能回来。姚青青笑道,是不是去会你的女同学?沈梦飞不耐烦地道,你怎么脑子里都是这类的事儿啊。姚青青道,跟你开玩笑。沈梦飞道,少开这类玩笑,无聊!姚青青不悦地道,不就开个玩笑嘛,你干啥着急啊?沈梦飞道,我去是工作需要,——对了,你需要捎点什么吗?姚青青高兴了,道,你有这个想法就够了,捎不捎东西不重要。沈梦飞道,好了,你如果没什么想买的,我就挂电话了。姚青青道,哎,能不能带我也去玩?沈梦飞道,怕是不方便。姚青青又不高兴了,道,哼,总说要带我出去玩,却一次也没有去过。沈梦飞道,你今年不出去多次了嘛,神农架也去了,泸沽湖也去了。姚青青道,那都是我和别人去的,我需要你陪着。沈梦飞又好气又好笑,道,这么大年纪了,成天粘着男人,没出息!姚青青道,什么年纪啊,我就不喜欢听这个话,才四十多岁嘛。沈梦飞低声道,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姚青青没听清他的话,问,你说什么?沈梦飞道,好了,没别的事儿,我就要去做准备了。姚青青叮嘱,哎,照顾好自己啊。沈梦飞心内一热,道,好了,明天就回来了。
沈梦飞下楼时,康柏清已经赶到了,和小陈在门厅里等着。沈梦飞道,上车吧。小陈问,去哪里啊?沈梦飞道,去省城。小陈不再言语,专心开车。康柏清道,沈市长,我只和省建设厅的一些人熟悉,和别的口可不熟啊。沈梦飞微笑道,嗯,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只是给我作伴就好,事情都由我在省政府的同学来安排,——对了,礼品什么的都准备了吧?康柏清道,准备好了,都是些土特产啊。沈梦飞道,嗯,咱这穷乡僻壤,能有什么人家看上眼的,越是土里土气的产品越好。
沙洲历史上最有名的特产是蜜枣,市郊培育了几万亩的枣园,枣子未全红之前,就采摘下来,冲洗干净,和白砂糖按照比例放入铁锅煮熬,熟透后捞出,晾到竹匾内,入砌有火墙的室内烘干,最后就是装箱销售。沈梦飞曾经参观过蜜枣的加工过程,觉得这种小作坊制作虽然落后,却能保持传统的特色,吃起来别有一种风味。原来市政府大力提倡蜜枣产业,企图形成规模,作为特色产业,拉动经济发展,但是费了很多年力气,这个产业总是不温不火,后来就基本放弃了,任其自由发展而已。这种特色食品,却成了沙洲的标志,省城的人,一说到沙洲,就想到蜜枣,这也叫墙内开花墙外香吧。
他们离开沙洲时,已是下午两点,汽车绕到沙洲市的东北角,折上高速公路,一路狂奔,直奔省城。沈梦飞取出手机,给同学方志清打电话,问,我的事情给安排怎么样了?那边回答,你个大市长发话了,我还不得老实地执行啊。沈梦飞笑道,你是省领导,我们是穷地方来的,你给办成事儿,忘不了你的好处。那边说了,事情办成,给我什么好处啊?沈梦飞道,两箱沙洲蜜枣。那边轻蔑地道,切,办事儿真小器!沈梦飞道,你定在哪里吃饭?我们直接去饭店得了。那边道,涮羊肉吧,海底捞。沈梦飞道,好吧,一会儿见。沈梦飞挂断电话,对康柏清道,我的同学,在省政府政策研究室工作,省长的智囊。康柏清伸出大拇指,夸奖着,沈市长,你神通广大啊。沈梦飞道,谁没仨好的,俩不错的啊,现在是用私人的关系,办理公家的事儿啊。康柏清摇头道,这个没办法。沉吟了一下又问,沈市长,你估计他们能够给多少钱啊。沈梦飞道,这个很难说,把水利口和建设口都找找,双管齐下,这样应该多给点,——和预期应该有距离的。
太阳压树梢的时候,汽车下了高速,进入了省城。看着高耸的大楼,形状各异的立交桥和整洁明净的街道,沈梦飞道,我们沙洲的城市建设,还是需要向省城看起的呀。康柏清道,对,对。——毕竟咱们市财力还是无法和省城相比啊。沈梦飞道,财力是不能相比,未必有这么多高楼大厦,但是环境卫生却可以比他们更好。康柏清道,嗯,回去我就要好好抓环卫工作。——可是这工作也需要投入啊,想打扫得干干净净,就需要多雇清洁工,就需要经费。沈梦飞笑道,转来转去,就是离不开钱。康柏清哈哈大笑,道,金钱不是万能的,没钱是万万不能的,这句话是真理啊。
海底捞位于省城繁华商业街道上,是一栋五层的高楼,装修得豪华大气。小陈将车泊好,沈梦飞和康柏清进了酒店,订了个大点的房间。服务员倒上热茶,沈梦飞喝了口水,就给方志清打电话,把房间号告诉了,又说,我在这恭候呢,我要请的你必须都请来。那边道,你给我出的难题不小。沈梦飞笑道,难题才好呢,富有挑战意义。挂断电话,沈梦飞和康柏清谈沙洲市城市建设的设想,谈来谈去,康柏清对沈梦飞佩服得五体投地,说了很多恭维话。沈梦飞道,老康,不许拍我马屁,咱俩不统一思想,城建工作怎么搞啊?康柏清表态,绝对听从沈梦飞领导。沈梦飞看看手表,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看看窗外,夜幕已经悄悄地降临了。
首先来的当然是方志清,他带了一个年轻人来,说是姓程,是某大集团的老总。康柏清觉得诧异,这么年轻就是老总。沈梦飞却不以为意。很快财政厅的罗厅长来了,是个五十多岁的胖子,面白无须,说话有点女里女气。罗厅长进屋后一眼就看到程总,满脸堆笑,亲热地握手,说,程总啊,那天你把我灌醉了。程总淡淡地道,我有吗?罗厅长道,有的,绝对有的。
方志清介绍了沈梦飞,罗厅长也和沈梦飞握了手。落座的时候,罗厅长非请程总坐上座。那个程总也不推辞,大咧咧地坐下,罗厅长坐了陪坐。服务员每人准备了一个酒精锅,然后问是点菜,还是包桌。罗厅长让程总点菜,程总也不看菜单,道,这里500的标准还不错,就来这个吧。服务员下去准备。那罗厅长笑嘻嘻地,朝着程总喋喋不休。那程总偶面无表情,漫不经心,偶尔点点头。
沈梦飞问,罗厅长,喝什么酒啊?罗厅长道,程总爱喝拉菲,来一瓶92年的拉菲吧。咱们几个白酒吧,喝五年的茅台。沈梦飞朝服务员道,听清楚了吗?服务员点头下去。很快,各种菜肴端上来,还有三文鱼片,海参鲍鱼,羊肉片,还有新鲜的青菜。酒精锅里的汤水沸了,冒起了腾腾的热气。众人随意捡取菜肴下到自己锅里,服务员给斟满了酒水。
方志清先端杯致辞,酒过三巡。沈梦飞先向罗厅长敬酒,罗厅长也不推辞,喝了一大口。接着就给程总敬酒,程总问,你和方志清是同学?沈梦飞点头,是啊。程总又问,你分管那一块?沈梦飞道,我分管城建,交通,公安等。程总微笑道,嗯,以后还需要仰仗你啊。又回敬了沈梦飞一杯。沈梦飞有点疑惑不解,也没有深入追问。
又喝了一阵儿,沈梦飞朝康柏清使个眼色。康柏清凑到罗厅长耳边,道,罗厅长,我们给你捎了点土特产来,你看放到哪里?罗厅长哈哈一笑,抬起头大声道,土特产嘛,不算是送礼,不知你们给程总准备了吗?康柏清微笑道,准备了很多份。罗厅长道,这样吧,你们下去,按人头给放到车上。康柏清问清车牌号,就溜下楼,和小陈安排,将沙洲的蜜枣还有土鸡蛋什么的,分别搬到程总和罗厅长的汽车上去。
时间不长,程总起身要走,罗厅长点头哈腰也跟着站起来。程总又握了握沈梦飞的手,道,沈市长,你这么年轻,前程万里啊。沈梦飞谦虚道,哪里哪里。程总在沈梦飞的手背上拍了一下道,我和方志清是哥们儿,我近期会去找你的。
程总离开后,几人又喝了几杯,罗厅长喝得红光满面,说话嗓门大了不少,动辄朗声大笑,笑声纤细怪异,有点像太监。罗厅长按住酒杯,道,好了,喝得又高了,赶快上饭吧。很快,面点上来。吃罢了饭。方志清问,罗厅长,咱们去洗浴咋样?罗厅长点头,好吧,就去威尼斯水城吧。
下楼后,沈梦飞坐了方志清的私车,看着车外闪烁的霓虹灯,问,那个程总是什么人物,你们都对他毕恭毕敬的?方志清笑道,这人可不简单,他家老爷子嘛,是咱省数一数二的人物。沈梦飞微吃一惊,心里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