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长安春》西陵公子

4、兴亡天下

　　课间的时候，几个侯门小姐结伴从希微身边路过。
　　为首的柳蓉声音不高不低，却刚好能让希微听见：“你闻到吗？一股猪粪味。”
　　周围的姑娘们都轻笑出声，看着希微，眼里尽是嘲讽和嫌弃。
　　希微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胡说！她早就洗簌过换上了新衣服，身上只有香粉的味道。
　　希微身量虽小，声音也不够大，但她还是涨红了脸，反驳：“我乡下整条村，根本没有人养猪，怎么可能有猪粪的味道？”
　　“你也知道你是乡下出来的呀？明徽书院是你该待的地方吗？”柳蓉比希微高了一个头，她伸出一根指头，在希微肩膀上点点戳戳，逼得希微步步后退，“蠢钝如猪，乡下丫头就该滚回猪圈睡，听明白了吗？”
　　“柳蓉，”一个姑娘走了过来，挡在希微面前，对柳蓉笑着说，“好你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我竟不知，你从哪里晓得猪圈的味道。”
　　柳蓉气得满脸通红：“胡说，我没闻过！”
　　“那你又凭什么说她身上有味道？”
　　柳蓉一时气结，但她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突然一副了然的样子，说：“我知道了，长孙婧娴，往日在书院里，身世最不堪的人就是你，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周希微，身世比你还差，所以你们倒凑在一起了。”
　　李云舒从后面走过来：“柳蓉，你也不过一县丞之女，什么时候轮到你在书院作威作福了？”
　　柳蓉见是李云舒，不管家世或是功课都比她好上许多，只能咽下这口气：“我们走！”
　　“云舒，谢谢你！”
　　李云舒握着希微和长孙婧娴的手，说：“对付她这种人，就是要以恶制恶，你越善良，她越觉得你好欺负！”

　　书院放学后，希微一人还留在课室里用功，跟其他同学比起来，她的功课实在太差了。
　　茅夫子路过窗外，走进来，问：“周希微，大家都走了，你怎么还不回家？”茅夫子一身棉麻长衫，很有几分隐士之风。他上课从来不带书本，兴致所至便漫谈古今，所说的跟孔孟为臣之道全无关系，所以也没几个人认真听。但他从不责罚学生，也从不留功课。
　　“茅夫子，”希微离席起身作了一揖，说，“今日的功课我还没完成，所以想做完了再回去。”
　　“天色已晚，回家再做不也一样吗？”
　　希微摇摇头：“大夫说我身子骨薄弱，禁不得这样费精耗神，所以在家姑姑总劝我不要太过用功。”
　　茅夫子心中微叹。希微的资质他在同侪间早有耳闻，她这么努力也不过混个中游荡荡，执着于读书又有何用呢？
　　“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每个人道路不同，你也不必太过执着于此道。”茅夫子婉言提醒。
　　“希微自然知道，自己并非可造之材。但先父颇明事理，他在时常教导我，自古人生于世，需有一技之长。我如今既在书院，自当专心用功，方不负上天的恩泽，也不负众位师长悉心教诲。”
　　年纪轻轻，就能说出这番话，此人想是有些来历。茅夫子对希微颇有点刮目相看，当下袖占一课，道：“也罢，今日我可破例，为你排演四柱八字，预知吉凶，你可愿意？”
　　书院里诸位先生中，茅夫子所学最为庞杂，他的课也是希微的最爱，而且他是唯一一位从未责罚过自己的先生。
　　“夫子愿为希微指点迷津，希微自然是千愿万愿，但希微父母双亡，自己也记不清生辰八字。”希微神色中掩不住难过和惋惜。
　　“这有何难？”茅夫子伸手比了比案上的笔墨纸砚，“只需测一字，便可推演出来。”
　　希微喜出望外，跪坐在案前，工工整整地写了个“九”字，然后站起身来，把字递给茅夫子。
　　茅夫子见了此字，低头掐指一算，心中惊异，再算一遍，还是如此。茅夫子算出希微身世来历，抬头再看她时，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能写成此字的人，倒真有限。九为至尊，喻指帝位，九九归一，往生不息，此女可兴天下，可亡天下，往后江山社稷，竟然都系于她一身。
　　茅夫子又细细打量希微容貌，以相面之术印证。只见她虽然瘦弱矮小，头发微黄，但一双美目顾盼生姿，非常人可比，由此便知，她出生之时，必有异象。
　　茅夫子暗暗称奇，但他家学渊源，研习易经多年，深知“挂不敢算尽恐天道无常”，此等天机，纵然窥破，也绝不敢说破。他沉吟一下，只能避重就轻，略为指点：“你手持九字，人立于侧，是为‘仇’，指你命中有一段仇怨——”
　　“学生并未与人结仇。”希微连忙说道。
　　“此是前事，非你所能左右。”茅夫子继续说，“你身穿丝绸，立于九旁，是为纠，你此生有一段情怨纠缠，难解难拆。”
　　希微若有所思，懵懵懂懂。
　　茅夫子沉吟了一下，说：“你我有半师之缘，若你愿意拜我为师，可每日放学后，在此随我学习奇门遁甲中的兵法之术，以你资质，加上我的指点，一年之后必能精进。”
　　希微仰慕茅夫子才学人品已久，只是从未听闻这门术数，心中疑惑：“请问夫子，奇门遁甲术起源何处？有何妙用？”
　　“奇门遁甲相传是九天玄女娘娘所创，它是黄老道家之源，为奇门，六壬，太乙三式之首，自古便是帝王之学。”茅夫子眉宇间掩饰不住那一分自豪。
　　“至于它有何妙用，”茅夫子微笑一下，“‘奇’是指三奇，即乙、丙、丁，‘门’指八门，即‘开、休、生、伤、杜、景、死、惊’。三国时诸葛神侯藉此法成八卦阵，可抵东吴十万大军。”
　　希微惊喜地说：“也就是说，我只需一年，学会了奇门八卦，行军打仗便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了？”
　　茅夫子正色道：“此言谬之又谬！奇门遁甲所载的是通天彻地之谋，改朝换代之术。高人用此道，能驱役鬼神，夺天地造化之物，它的用途又岂是区区兵法之流？况且个中术数机变，精妙无穷，单是其中遁地、叠路之法，区区六字，我便参了十年。方才所说传你的兵法，不过是奇门遁甲里的微末之道罢了，你休得狂妄。”
　　希微听罢，佩服不已，当下行了拜师大礼，成了茅夫子入室弟子。
　　她暗下决心：我资质愚钝，即使一年学不来，花上个三年五载，也一定要学会学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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