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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惊天之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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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站在庭院中,面对那些琴伎舞姬和地上的碎盏,心情坏到了极点。不知为何,知道这门婚事后,每每希微在眼前,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父亲专横,但娘亲向来非常体贴他的心意,他可以跟娘亲说,他不要这门婚约。
想到这里,李世民快步朝窦慈的屋院走去。他到的时候,希微和李渊都已经离开。窦慈正在床上歇着。
“娘亲!”李世民在窦慈床前,唤道。
窦慈微微睁开眼,见是李世民,非常高兴,她握住世民的手,笑着说:“世民,你跟婧娴能成秦晋之好,我真是开心!婧娴是个好孩子,你可要好好待她。”
“娘亲,我——”
“咳咳——”窦慈突然咳嗽起来,仿佛马上就要背过气去。
在旁服侍的嬷嬷连忙走过来,抚摸着窦慈的背部,帮她顺气。
李世民跪在地上,担心地看着母亲的状况。
嬷嬷把手帕拿开的时候,看了一眼,只见上面都是血,朝外面吩咐了一声:“去叫大夫过来。”
窦慈气息稍缓,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依旧慈爱地看着李世民,问:“世民,你有何事?”
世民磕了一个头:“求娘亲保重身体。”
说话间,专职照料窦慈身体的大夫已经过来了,李世民连忙起身让开。
大夫把了脉,说:“夫人病情转重,千万不能再劳思伤神,诸位也请注意,凡事尽量顺从病人心意,勿要违逆,否则动了肝郁之火,难保不会有生命之危。”
听闻此话,李世民早把要退婚的念头丢到九霄云外,只盼求他娘亲可以身体康健。他自幼品行乖张,在亲友眼中,不要说他比世子建成差了一大截,就连三弟玄霸他也有所不及。但唯独窦慈,对他的种种离经叛道充满了包容和慈爱,屡屡为他说项。如果说,李渊是一位严父,那窦慈,就是百世修来的慈母。
看到母亲如此孱弱,李世民再不敢提起退婚二字。
夜半子时,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希微在侍女一把伞的拥簇下,急急忙忙地赶着路,地上的雨水把绣鞋沾湿了。
来到窦慈的屋外,只见李建成兄妹等人都焦虑地站在门外。
“夫人要见你,快进去吧。”窦慈贴身服侍的嬷嬷出来说道。
希微点了一下头,连忙进去,云舒也想跟上,却被嬷嬷守在门外,轻轻挡了一下,然后门关上了。
希微看了一眼背后关上的门,屋里很静很暗,只点了一根蜡烛,没有一个下人服侍。
“姑姑?”希微往病床边走去。
掀开帘子一看,窦慈形容枯槁,嘴角带血,希微吓了一跳。她拿出帕子替窦慈擦了擦,轻声唤道:“姑姑。”
“你来了?”窦慈睁开眼,看着床前的希微,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希微连忙扶了她起来,在她背后垫了一个枕头。
“希微,我有话要对你说……”
“姑姑,你先歇歇,等病好了再说吧。”
窦慈摇了摇头:“再不说,我怕就没机会了……”
希微强忍着眼泪和哽咽,尽量保持声音清亮,不让窦慈听出来:“怎么会呢?姑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希微,”窦慈一手按在希微的手上,看着她,目光里是往日从未有过的坚毅,“我今夜说的话,事关重大,你要一字一句听清楚了。”
希微看着窦慈,虽茫然,却也郑重点了点头。
半晌,希微从房里出来,嬷嬷进去了,把门关上。李家众兄妹都被挡在门外。
“希微,”李云舒问道,“娘亲跟你说什么了?”
希微有些失魂落魄,她抬起头,数度张嘴,才把话说明白:“姑姑和我说的话,不能告诉你们。”
“那是我娘亲!有什么不能对我们说!”云舒叫道。
李家众兄妹里,只有李建成猜到内情,他拦住云舒,说:“四妹,娘亲只唤希微一人进去,自然有她的道理,何必为难希微。”
希微脚步虚浮地离开。
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竟然在后花园里打转。雨又劈劈啪啪地下了起来,不一会儿,希微就全身湿透了,但她浑然无觉。
方才她得知了一个秘密,说是惊天之变,也不过如此吧。
“你复姓宇文,是北周皇族后人。你父亲乃周武帝之子,宇文先。当日身为介国公的隋文帝,逼迫他年仅九岁的外孙,幼帝宇文阐禅位,随后下令,将宇文一族,无论男女老幼,合族杀害,” 窦慈看着她说,“只有你父亲一脉,因未入宫牒,逃到民间,所以留存下来。”
屋外一道惊雷闪过,宇文希微跪在床前,在震惊中回不过来,她竟是宇文周的后人?!
“后来隋炀帝即位,各处查访前朝余孽,手段更加心狠手辣。你父亲无法,只能带你们一家到桃源村避祸。但这荒□□世,岂能容人安逸度日?你母亲病重时写信给我,所以我让建成去桃源村接你。但没想到,你父亲和母亲已经……”窦慈长叹一声,“当年隋文帝逼迫北周禅位,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舅家蒙难,天可见怜,还留下你这么一点骨血,所以,即使你姑父不同意,我也坚持要抚养你,将你养育成人。”窦慈垂着自己胸口,浑浊的眼泪从眼角落了下来。
宇文希微一直以为,窦慈说她身世不好,是嫌弃她乡下丫头的出身,但没有想到,竟有这般内情。窦慈冒着诛九族的大罪,只为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姑姑!”希微扑在窦慈身上大哭。
“可是现在……”窦慈吃力地抬起手,把希微推开,“希微,你听着,你姑父在朝为官,背腹受敌,我死之后,在这唐国公府,恐怕再没有人能护你。一旦我不在了,你赶紧走,有多远,走多远,再也不要回来!”
“为什么?”倾盘大雨中,希微抬头问苍天。
参加义军,被活埋坑杀的父亲,思念成疾,被烈火灼烧的母亲,身首异处血洒闹市的茅夫子,书院门前自缢的管院长,还有祁山上被冷箭射杀的胡大哥,自刎而亡的阎大哥……这一切,到底为什么!
“希微!”李世民出现在她面前,满面雨水。
“为什么!”宇文希微抓住李世民双臂,“你不是说,君视臣民如草芥,臣民视君如仇寇吗!这血海深仇,你为什么不造反!为什么不杀了那个狗皇帝!”
惊雷在两人头顶轰响,李世民借着闪电看清希微那张狰狞的脸,听着她振聋发聩的喝问,惊愕得说不出话。
此时只听府内传事云板连扣四下,大凶报丧之音!
“娘亲……”李世民呆了一下,拔足便往窦慈屋院方向飞奔。
宇文希微瘫软在地,惊愕的脸上说不清是水还是泪。
她缩回腿,端正地跪好,朝窦慈屋宇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满脸污水,然后仓皇起身,往后门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