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每个灵魂都是一方深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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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失眠……”
“我们聊聊，你失眠的时候在想什么？”
“从周奇离开后……”
“请相信我 ，我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会帮你保守一切秘密！把你的心思说出来……”
“我爸爸是一名医生，从小我就励志做医生。后来我终于如愿以偿！对我来说，医师不仅是职业也是道德，所以我不收红包不拿回扣……同事们都把我当异类看……我没有朋友，直到遇到周奇……我们相处的很好……可是，他……他……他……他……”
女孩努力张了张嘴巴，好像想倾泻出心底尘封的过往。她的嘴巴鱼一样地张合着，却没有一丝声音。大滴眼泪从她眼底沁出滑落在脸庞，她的嘴唇蠕动着，她试图想吐露什么，还是没有声音。她的眼中充满痛楚。
视屏最后定格在她的脸上。这是一张标准的鹅蛋脸，皮肤苍白，鼻梁秀气高挺，眼窝略微凹陷，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唇极薄，唇色浅红。脖颈修长，黑发披肩。
“叶笙，素颜美女！创伤后抑郁！”赵宇航自言自语。他移开盯在电脑屏幕上的目光，转向墙角的那盆君子兰，随手拉开电脑桌的抽屉，取出一支烟点上，在袅袅的烟雾中，慢慢舒展开眉头。
“还是没有进展么？”助手张兰低声问。
赵宇航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三个多月了，一点进展都没有！我甚至怀疑她根本没问题，只是不想说！我开始怀疑自己。能给我增添点信心么？”
张兰笑了：“当然！赵大医师！出身医学名门！心理学专业博士！擅长抑郁症及自闭症的治疗！J省心理学权威！青年才俊，钻石王老五！X市的头号单身汉！”
赵宇航笑了。
张兰补充道，“如果你错过苏芮,再过3年将是x市最帅的钻石大叔……”
“我有那么老么？今年才32，好不好？”赵宇航笑着抗议。
“满面皱纹啦！表哥！”张兰说完，咯咯咯地笑了。她是赵宇航的助理，今年22岁，刚刚大学毕业，漂亮活泼开朗。
“表哥，别忘了，宋茜姐和你的约会！”
胡桃里的文艺氛围很适合谈恋爱。赵宇不紧不慢地啜饮着高脚杯中的红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苏茜说话。他坐在临栏的二楼，俯视喧闹的一楼，目光突然凝住了。他看到了叶笙----她依然是老样子，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衬衣搭配深蓝的牛仔裤，独自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听歌。
“苏茜，抱歉……我得去会会朋友……恐怕不能送你回家……”他是真心愧疚。苏茜是他交往的女朋友中和他相处最久的一个。她会是一位贤妻，但这不是爱。
“叶笙，今天有喜事么？”赵宇航微笑着问，他不请自来坐到对面。关于叶笙的所有资料都熟记于心，今天不是她的生日。她有泡吧的习惯么？他真心不知道。
“没！想出来透透气！”叶笙头也不抬。在昏暗的灯光里，她看起来好像一个简素的大学生，完全看不出她28岁的真实年龄。
看着她孤零零地坐在那里，赵宇航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疼。
叶笙，女，28岁，毕业于湖北同济医科大学，目前为x市第一人民医院急救科主治医师。一年前在一起医暴事件中，她亲眼目睹即将新婚的爱人被患者家属杀害，精神受到重创，从而出现深度抑郁。这是关于她的全部病例记录。
本来以叶笙这样的外型和学识，按理说应该追求者众。但是业内好友私下告诉赵宇航，她是医院的少数派----不吃回扣不拿红包，她的脾气也硬，一般人受不了，所以她的人缘不好，知心朋友为零。
“她和她爱人周奇的感情很好……周奇是同院心内科的医师……可惜，死了……那个病人还是叶笙从急诊护送过去的……据说叶笙亲眼目睹了那幕惨剧……患者的儿子下手很快，连捅了三刀，都刺在心脏上……周奇当场死亡……在他们的婚礼前一周……事后调查显示这不过是一起误会……医生无责，周奇与患者也无关系。赵医师，请你帮帮她！这样的医师不多，让人打心底钦佩！她值得你帮助！”叶笙所在医院的业务院长余刚心痛不已。
“真是人间惨剧……难怪她会如此……失去至亲痛苦难过……恐怕信仰也被毁灭了……”
赵宇航点上一支烟，他想起了学生时的自己，与叶笙一样的不食人间烟火。而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了，开始接地气？因为被患者无缘无故投诉？还是因为穷被女朋友分手？现在他已拥有常人眼中的成功，可是灵魂深处是他为什么感觉孤单与不安？他明白他和叶笙有类似的灵魂，只是他已入世，而叶笙还在世外徘徊。
“叶笙，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了……额，你得开启自己的新生活……请允许我陪着你一起……好么？”赵宇航字斟句酌地说，“我不想再做你的心理医师……你的心理没有问题……你只是还没有想通……接受我做朋友好么？让我陪着你一起慢慢走过这段难熬的日子……”
叶笙抬眼看他，眼中很平静，并不答话。
赵宇航一下子慌了，“叶笙，你慢慢考虑……我会一直等……拜托不要急着拒绝我！”
叶笙一语不发起身离开。
“宇航，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不甘心！为什么是她？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医师而已！还是你胡乱把对患者的关怀误当成了爱？”苏芮愤愤不平地道。输给叶笙她不甘心。她出身书香门第，才貌双全，x市某大学老师，x市有名的才女，凭什么她输？
“我困惑了很久，因为分不清这是什么感情……我抽烟、失眠……直到那天和你在胡桃里，我看到她，看到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没来由地感到心疼……于是我明白了自己的心……她并没有接受我，我只是想和你撇清关系，以便心无旁骛地去追她！”
“赵宇航！你真丢人！为个精神病人神魂颠倒！cow,错过我是你的损失！每年的情人节我都真诚祝愿你们是失散多年的兄妹！”苏芮气的顾不上她的淑女风范。
叶笙的拒绝干脆而果决，她突然离开了x市。赵宇航得到消息，差点被沮丧压垮。抽完第10支烟，他拨通了余院长的电话。叶笙去了上海进修。赵宇航安排好咨询室的工作第一时间赶到了上海。叶笙拒不见他。他只能尾随她，望着她匆忙的背影。
“赵医师，谢谢你的关怀！同情不是爱！祝你和苏芮百年好合！”这是她发给他的唯一一条短信，那是他们之间3个月来唯一的联系。
为了治疗自己的抑郁症，叶笙给自己制定了每天定时跑步、定时读书的规划。她每天早上5:50起床，然后出外跑步40分钟；每晚10点跑步40分钟，随后在便利店看书，12点准时入睡；业余时间她全部泡在黄浦区图书馆，每周远距离徒步一次，去参观上海的某所名校。时间是如此之紧，她根本无暇他顾。她的失眠慢慢好起来。
赵宇航每天都会给她电话，虽然这些电话她从来不接。他坚持每个周末去上海看她，不管她是否有回应，总是很固执地跟在她身后。她跑步，他跟随；她去读书馆，他跟随；她去徒步，他跟随；她去便利店夜读，他就坐在她身边。
“叶笙，喜欢你是我的私事，请不要干涉！”赵宇航很认真地对叶笙讲。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叶笙的抑郁症渐渐好转，她默认了赵宇航的存在。一晃三个月过去了，叶笙偶尔会同意和赵宇航一起吃饭，但是话很少。
2014年即将过去，有消息说外滩有跨年烟火表演。叶笙和本科室的同学相约去外滩跨年。大约是因为心情很好，她破天荒地回了赵宇航的电话，“赵医师，祝你跨年快乐！我今晚和朋友去外滩！”
得知外滩发生踩踏事件的时候，赵宇航刚刚定下宾馆。他想给叶笙一个惊喜，所以开车前来。
“太惨了！死的大多是女孩子……”
“是啊！真是好恐怖！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
他疯了似地跑向外滩，一路上都是路人不安的议论。他的脑中浮现出叶笙苍白无助的面孔，心无端地痛到抽搐，他不得不在人潮汹涌的南京东路停下来，俯身干呕。“叶笙！”他喊，这是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句话。
“这个人怎么啦？”
“快打120！快！”
……
赵宇航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丢了手机。周围拥挤而喧闹。这里是上海cz医院的留观病房。许多患者来自外滩踩踏事件。
“请问，叶笙在这里么？”他拉住一个护士问。护士行色匆匆，丢给他一句话，“在重症病房！” 赵宇航的心猛地一沉。
icu门外有很多家属在抱头痛哭。听说刚才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子被确认死亡，家属无法接受。这几个女孩均来自外滩踩踏现场。
看到icu的大门缓缓打开，赵宇航的心不由揪成一团。
“谁是叶笙的家属？刚才谁按门铃找叶笙？”一个青年男医师探身问。
赵宇航的心突然漏了一拍，他哑声道，“我……是我……”
青年医师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一番，随后笑了，“叶姐在忙！你再等等吧！”
半小时的时间漫长的好像半年。看到一身白大褂的叶笙，赵宇航抢前一步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叶笙，我以为昨晚你在外滩……”
上海，元旦，夜。
经历过踩踏事件的外滩行人明显稀疏，一些人聚集在踩踏地点，为遇难者点点燃了祈福的蜡烛。叶笙望着星星点点的烛火，内心兵荒马乱，转身望向江对岸的东方明珠，她决定向赵宇航敞开心扉。
“周奇的死对我一场毁灭性的打击！它摧毁了我的人生信仰！我一直以为只要我正直、坚强、清廉，做一名好医生，从我做起，终有一天，我们会改变潮水的方向！可是，周奇是多么好的人啊！他一直在付出，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好医生，那个病人的家属凭什么就要杀了他？他做错了什么？他是那么的无辜？隔着一道玻璃门，我亲眼看到他被人拿刀捅，看到他痛苦地倒在地上……我却无能为力……我为什么要做医生？做这个医生有什么意义？我连自己的爱人都无法保全！我好恨！我好恨我自己！……看到那些死于踩踏事件的女孩子，我发现没有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叶笙失态地在赵宇航面前嚎啕大哭，所有集压的委屈痛苦与不甘随着泪水从心底涌出，飘落在寒风中。
赵宇航紧紧地抱着她，轻轻吻了吻她凌乱的秀发。
“叶笙，我爱你清秀的容颜，更爱你纯净的灵魂！你的灵魂好像一方深渊，将我牢牢捕获！我感受你的苦难，心疼你的坚强，倾佩你的坚守！上天让我们相逢总是有缘由！请抓住我的手，让我陪着你！我们从新开始，一起努力！相信总有一天，能够改变潮水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每个灵魂都是一方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