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碎的季节》深轨

8、番外（二） 平安夜

　　平安夜的这天忽然刮起了风．我坐在窗边撑着头看着窗外的银杏树怔怔地出神．

　　今年的冬天来得迟了些，银杏树上还挂满了黄叶．风呼啸而来，卷起了大片金黄的叶子．地上的，枝头的，一大片一大片，在枝叶间穿梭，上下翻飞．再随着放的远去，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乱了漫天的黄点．

　　黄叶静静的落满了地上，堆了厚厚的一层，就像是一群正在休息的舞者，等待着下一场开幕锣．

　　学校里负责扫地的阿姨此刻正坐在银杏树下对着一地的落叶叹气．她的额前有几缕碎发在微微跳动着，似乎渴望着能随风飞去．碎发跳动地越发的用力了，到最后，几乎是直直地横在了半空中，仿佛一支伸直了的手臂，渴望抓住那留不住的风．地上的黄叶也开始躁动了起来，它们一个接一个的从地上飞腾起来，在地上翻滚着，追着风的脚步越行越远……

　　窗外渐渐有了夜色．

　　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看着身边的人热烈的讨论着圣诞节的话题，我总感觉有些吵．

　　不过，自己虽然并不在乎这些所谓的节日，但在平安夜的这个夜晚，感受着身边浓郁的节日气息，我的心里仍是有些一样的，似乎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正在流动．

　　翘了两节晚自习，我躺在腊梅树下静静地看着黑沉沉的天，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风依然在吹着，却也柔了不少．像是知道我的烦乱，它带着一缕腊梅的清香，丝丝缕缕地缠绕着我，将我的整个身子都缠得柔软了起来．

　　我从草地上站起来，抬头看着枝头正朝我轻笑的腊梅，怔了一下，心想，腊梅开了．

　　＂深轨．＂身后忽然传来林沐低沉的嗓音，我脑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转过头，木木地看着他．

　　＂又不上课吗？＂

　　我看着林沐皱着眉，又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我却一个字都没有听到．眼前的夜色渐渐隐去了林沐的身影，然后一个挺拔俊朗的身型从墨色中走了出来．随着身影一点点地脱离墨色，我的心也一点点的收紧．待到他整个人都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终于忍不住飞奔过去，扑近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眼泪洒了一路．

　　将头埋近他的胸膛，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知道他不会再和梦中一样突然消失了之后，我满足地轻叹一声：＂敬隶！＂

　　‘敬隶’却忽然将我推开，大声吼道：＂深轨，你给我清醒一点！＂

　　我心中狠狠一痛，脑中清明了起来．敬隶从不曾像这样大声吼我，他不会这样．我抬起头，看着林沐蕴火的眼瞳，惨然一笑．我怎么会竟林沐错认成敬隶？他们根本就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也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对不起．＂我从他身前退开，重新站到腊梅树下，抬头看着头顶的枝叶，收拾着澎湃的心潮．但胸腔中却始终有股气浪不肯平息下来，将我的心脏撞得一阵疼过一阵．

　　林沐忽然叹了口气，然后走到我的身边，也和我一样抬头望着腊梅树．

　　＂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有心事．因为你看着我的目光和别人的不一样．你的眼睛虽然一直跟着我，但似乎又穿透了我看到了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我不清楚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也并不打算弄清楚．我只希望你能够正视你自己，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看清楚眼前站着的究竟是谁．＂

　　我回过头看着林沐望着我的眼睛，在那里面，我看见的是一片清澈的湖泊，就像未名湖一样，是不含任何杂质的．在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睛面前，我如何能将自己隐藏起来．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问你个问题好吗？＂我轻咬了咬唇，说道：＂在问之前，我想跟你说说敬隶．＂

　　林沐看着我的神态忽然有些尴尬，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说这个．

　　＂敬隶是我的老师，我喜欢他．＂没有理会林沐，我看着腊梅树低低地说着：＂从他第一次轻拍着我的肩膀问我‘听懂了吗？’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他了．我喜欢看着他的身影，喜欢听着他轻柔的嗓音，喜欢他看着我温柔的笑．我真的好喜欢他，但他却说我错了．我不明白，一直都不明白．我从未想过要去破坏他的家庭，也从未想过一定要他怎样回报我，我只是单纯的爱上了他，这样也错了吗？＂

　　我明显地感觉到林沐在一瞬间的轻颤，心里明白他的震惊，却只有自嘲地扯扯嘴角，任何人听到这种事情都会吃一惊吧．

　　我不清楚他现在是如何想的，只是心里空空的，似乎也并没有在期待什么．

　　我们都没有说话，四周忽然沉静了起来，只有风带动枝叶的声音．我看着林沐沉默的侧脸，心中一阵苦涩．

　　＂林沐．＂我向来不习惯叫人老师，＂你不用这样，我并不是一定要一个答案的．＂看着一片随风飘落的腊梅叶，我俯身将它拾在手中把玩，＂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林沐却在这个时候回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些我看不懂的东西．我被他看得不安了起来．

　　过了好久，他才放柔了表情缓缓地说：＂如果你一定要一个答案，那我只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他定定地看着我，淡淡地说道：＂清醒一点吧，你说的这些都不是爱．＂

　　我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身体忽然变得僵硬，只是机械地看着林沐．我想过千万种答案，却不曾想到，林沐会这样说．

　　林沐看了我半晌之后，皱了皱眉，不再理会我的僵硬，转身离开了这个有些压抑的地方．

　　我直直地僵立在腊梅树前，倔强地挺直了背脊．一滴眼泪却不听话地顺着脸庞滑落下来，和手中的黄叶一起滴落在泥里，转眼间便失去了踪影．

　　一阵风过，脸上的泪痕也消失不见，似乎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