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不堪剪》微醺悠然

23、火坑专业户

　　五月二十六号。我人生中第一次嫁人的日子。大早不到九点，房里就涌进喜娘，丫鬟一众人等。将我从床上拖起来，梳洗打扮，化妆梳头，穿戴嫁衣，教导婚礼礼仪等等等等。我配合地任他们搓圆捏扁，至于那些礼仪什么的全部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而且我怀疑我连一只耳朵进都没有，因为我头上的珠钗凤冠耳坠，脖子上的珍珠翡翠黄金项链，身上层层叠叠的嫁衣，已经把我单薄的身子压得摇摇欲坠。脖子压断了，脑袋压坍了，可是我还是用力撑着。我不能作出任何反抗，不能露出任何逃跑端倪，我要他们完全放松警惕。

　　我已经想过了，到了婚礼上他们还能压着我不成。那个什么谨王这么大张旗鼓地要迎娶我过门不就是因为一句得秦家女者得天下嘛！那他一定不会静悄悄地迎娶，必是高堂满座，满朝权贵在席，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他娶得秦婉嫣。那时就是我当众搅场，趁机出逃的最好机会。再者，我那个所谓的爹总不会不在席吧，古人不是以孝为先，没有女方家长出席的婚礼绝对算不上是婚礼。想定一切，我就安安分分地顺着他们坐上了花轿。

　　一路喜乐高奏，送婚队伍绵绵长长看不到头，果然排场很大，那个谨王就是要弄得全城皆知是吧。我坐在花轿上，既担心墨涵会趁着这个时候来抢花轿，因为我料到这队伍中必然是高手云集，墨涵一人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又担心他不来，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等会儿会不会出现我应付不了的场面，若是我真嫁给了什么谨王，墨涵怎么办？忐忑不安的心一直到花轿停下来那一刻才着地，我知道是到了谨王府了。

　　一阵安静后，有一只纤瘦白净的手打开轿门伸到了我的面前。喜帕下，我看着这样一双手，十指细细长长的，指甲修得干干净净，袖上淡淡的麝香味。我怔怔看着这双完美无暇的手，开始走神。这是一双多么适合弹钢琴的手啊！很难想象一个不择手段沉沦于皇位之争的皇子会有一双这样艺术品一般的手。想得入神，忘记做何反应，忽听轿外低低有磁性的嗓音响起：“本王的新娘子看来一路颠簸乏了，无力下轿吗？”语气中没有一丝不耐，倒有戏谑之嫌。我更加困惑了。

　　任这双手牵着步入谨王府，隔着喜帕外面种种都看不真切，只有脚下的红毯艳得刺目，似是没有尽头。耳听四周人声嘈嘈，看来我之前的猜测都实现了，果然是满朝文武齐聚一堂。

　　终于走到正厅，看来这就是拜堂之处了。我捏紧拳头，全身进入戒备状态，随时准备闹场。对面不知圆扁的谨王，你也别怪我当众给你难堪，扫你面子，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呀。冤有头债有主，要怪就怪那个死太监去吧！

　　“今日是本王迎娶秦丞相之女婉嫣之喜，蒙各位大人赏光到席，若谨在此备下薄酒菜肴，诸位大人还望畅饮尽欢……”他接下去讲了什么我统统没听见，心里一阵莫名的慌乱。墨涵说过当今皇族姓段，这个谨王称自己为若谨。段若谨……段若谦！怪不得若谦那晚在地下室自称本王，怪不得我总觉得若谦身上有睥睨众生的气势……我真是迟钝，竟一直没想到，除了皇族，又有哪个平民可以姓段！那么，今晚谨王大婚，若谦是不是也应在场。

　　果然，熟悉的慵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若谦身上的淡淡香味近在咫尺。早前我一直形容那是夏日阳光照耀下香樟树散发的味道，一向为我偏爱，此刻闻来，更觉沁鼻舒心，还有那宛若天籁的嗓音呦。“大哥迎娶秦丞相之女如此喜事，小弟怎可错过？来迟一步还请大哥海涵，幸而尚未错过拜堂礼。吉时已到，大哥不先拜堂吗？”

　　顾不得这么多，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叫我怎能不激动！我眼疾手快，迅速上前一步，一手抓住若谦的紫袍袖口，一手扯掉头上的喜帕。“若谦！”

　　面前的紫瞳闪出一瞬惊喜，随即又冷冷看看我，复而斜过去看看我身边一身喜服的谨王。我知道他误会了，于是急忙开口解释：“若谦你别误会，我不是秦婉嫣，我是被那太监抓来强逼着成亲的。我本来就是要逃的！”

　　听罢我的解释，紫瞳里才有笑意，刚刚的冰冷卸去，面前站着的又是我熟悉的若谦了。真好！周围却因为我的一席话而发出阵阵抽气声，之后又是小声的议论。一时间堂上人声嘈杂，一片混乱。

　　若谦抓住我的手，一手环上我的腰。色狼！这时候竟然有空吃人家豆腐，丫的！不过非常时候我也懒得和他计较，目前一致抗敌才是紧要，于是我乖乖任他环着腰，甚至配合地倚进他怀里，想起不久前玉石店里也是这样英雄救美的说。

　　“大哥不是说迎娶的是秦丞相之女秦婉嫣吗？怎么又变成了我家洛洛？大哥强抢我的女人又是什么道理呢？”若谦还是笑着，语气却冷冷的透出一阵咄咄逼人。

　　只见对面的谨王也是一阵困惑，侧过头看看不远处的死太监。直到这时我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一番这位有着一双完美双手的谨王。他的眉目与若谦有三分相似，一双眼睛不似若谦那般桃花，而是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眼瞳也是寻常的墨色。五官不算特别出众，只是整个人有种温润的气质，即使身着大红喜服，也没有显出一丝张扬或是喜庆，整个人给我感觉就是一副淡淡的水墨山水画。我的困惑更是升级，这样一个清水般的男子会有夺嫡野心？

　　见我专心打量着谨王，环住我腰的手猛地收紧了一圈，手也被他抓疼了。愤怒地抬眼看他，只见他也是一脸气愤瞪着我。电波过招，怎么又是我心虚呀？郁闷！

　　“三弟的话大哥实在不懂。这明明是秦丞相的女儿，怎么又会是你所说的洛洛？我与婉嫣是三媒六聘订下的亲，也是秦丞相亲自点头答应，亲口许配给我，方才又是八抬大轿进的谨王府，在座各位都可以作证，何来我强抢之说？”谨王显然不接受这种意外。

　　没等若谦开口，我就握了握他的手，摩斯密码示意他别开口，我要亲自解释：“谨王殿下，恐怕您也是被某些宦官的欺瞒之辞所蒙蔽了。我的确不是秦婉嫣，我叫洛微醺，是被他强掳来后又拘禁在府，硬逼我嫁给你的。为了防止我逃跑，他还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令我四肢无力，根本不得反抗。今日在此言明一切也是不想让您受到蒙蔽，得罪之处还请见谅。至于破坏了您的婚礼，我亦深感抱歉，若有机会再来弥补今日过失。还望谨王深明大义，允我离去。”

　　说得这么直白，那个谨王总该明白了吧。我都已经替他找好台阶，只要把所有过失推到那个死太监头上，他只是受了蒙蔽，这场闹剧就可以圆满落幕了。可是，他偏偏不买单。

　　“姑娘是不是秦婉嫣，由您的父亲丞相大人一验不就明了了吗？”完了完了，怎么忘记还有个“爹”在场了呢？

　　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个双鬓灰白的中年男人，眉目之间与我现在的这具身体有三分相似。再看他身边的美妇，根本就是我这具身体再长上二十年左右的版本嘛！不用说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我是他们的女儿了。我求助地看向若谦，他只是对秦丞相夫妇使了一个眼色。

　　顿时，那位美妇急急向我走来，哭着把我搂进怀里。“婉嫣，我的女儿，娘总算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你失踪了两个月，爹娘已经派人找遍了整个秋泽国，却怎么也寻不到你。娘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机会看不到你了。太好了，太好了，婉嫣，娘总算是找到你了。”

　　任她抱着，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情震得有些不知所措，一个走神，这个“娘”的眼泪就快要把我淹死啦！我只好再次把求助的目光抛向若谦。终于，若谦又向我“爹”使了个眼色，我“爹”就过来把我“娘”拖开，而我也被若谦扯回了怀里。

　　“这的确是我的女儿婉嫣，两个月前她突然失踪，我夫妇二人一直派人全力在秋泽各地找寻爱女下落。只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我女儿却会在张公公的府上。还有一事，老臣实在不解，老臣竟会对自己女儿的出嫁毫不知情。”我“爹”边说边看着那死太监。

　　这时谨王也似想通了什么，面有不悦地看着那死太监。我心里一阵得意呀！死太监，叫你惹我，现在看你怎么收场！

　　“谨王息怒，老奴实在不敢对您有半分欺瞒哪！这秦婉嫣是说过她记忆全失，可她也的的确确就是秦丞相之女呀。况且对嫁给谨王之事，老奴一早言明，秦小姐也并未有任何不愿之辞。再者，王爷不是也亲耳听到秦丞相答应将女儿嫁予您的吗？”死太监，到现在还在狡辩！

　　“死太监你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什么时候愿意嫁给谨王过了？还不是你，又是监禁又是下药，逼着我上的这鬼花轿！”又转身对着我“爹”柔声问道，“爹，您又怎会答应将女儿嫁给谨王呢，是吧？”都到了这份上了，戏总要做全了。

　　“婉嫣你有所不知，当日张公公威胁爹，说是你在他手上，而且已中了他的独门剧毒。要么把你嫁给谨王，要么就永远别想见到你。爹担心你的安危，权宜之下只好暂时答应将你嫁进谨王府。爹就是打算在今日婚宴上当场揭穿他的诡计，爹特地请来三皇子，就是要告诉众人，爹一早就已经把你许配给了三皇子，只待你十五及笄过后就让你们完婚。”

　　不是吧？！我，和若谦，成亲？我这还没跳出这个火坑，怎么眨眼又落入了另一个火坑中了？我望着若谦春风得意的绝美面孔，无语凝咽，欲哭无泪。后来闹剧是如何收场的我也没怎么在意，大概身上的类似十香软禁散太厉害，加上一天没吃上什么东西，昏昏沉沉中我只感觉被锁在一个淡淡香樟味道的怀抱里，然后黑暗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