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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吉寿(下) ...

  •   老太太见这副光景自知失了礼仪,便不再言语,心里惦念出嫁在外多年的女儿和外孙女及外孙,怏怏不快。惟显庄重,她又故放姿态浅显和顺,外人倒看不出所以然。
      管家言和道:“老太太,姑老爷可能还在路上,时辰刚好,要不先祝寿吧!”
      老太太不悦地点头。
      儿子辈老爷们的庄熹、庄禄、庄勤、庄耀四兄弟磕头齐声道:“给母亲祝寿,愿母亲日月长明,寿比南山。”
      儿媳辈第一排是秦大太太,禄二太太曹氏、勤三太太郡主、耀四幺太太,第二排是熹姨娘,小姨娘,凤仙等众姨太太。她们磕头祝道:“儿媳给母亲贺寿,愿母亲福如东海,健如松柏。”
      孙子辈的大少爷庄顼及两房偏房姨奶奶、二少爷庄璞、三少爷庄玳叩拜贺寿:“孙儿给老祖宗祝寿,愿老祖宗洪福齐天,寿与天齐。”
      孙女辈的,二小姐庄琻、三小姐庄瑛,四小姐庄瑜,五小姐庄玝,六小姐庄玢,七小姐庄瑗贺寿:“孙女给老祖宗贺寿,愿老祖宗福满乾坤,万寿无疆。”
      已嫁人的孙辈大小姐庄瑚和丈夫查士德携十四岁儿子查玉童,八岁女儿查良秀拜寿:“孙姑爷携全家给老祖宗拜寿,祝老祖宗事事顺心,万年常乐。”
      男家丁们:“给老太太拜寿,愿老太太永寿齐天。”
      女家丁们:“给老太太拜寿,愿老太太如意康泰。”
      所有人等贺寿完,叩头齐贺拜。
      老太太乐开了眼,好不满足,招呼管家旺达道:“好,好!都和和顺顺,旺达,给小子姑娘们递红包。”
      大管家旺达挥手,一排丫头端托盘,满满的都是红包钱两。发了红包,老太太示意让宾客入席,觥筹交错,不必细说。
      老太太向庄勤太太郡主招手,郡主微笑迎上:“老太太。”
      老太太问:“姑老爷是不是不来了?”
      郡主不知道如何回答,回头看了大太太秦氏,禄太太曹氏。秦、曹两人齐步上前。
      秦氏宽慰道:“今日是老太太大寿,姑老爷和大妹妹不能不来的。”
      曹氏补句说:“老太太最疼大妹妹,她若不来,佛祖今儿也不放过他们!”
      秦氏笑着白了曹氏一眼,嗔怪道:“老太太大寿,说个这些做什么。”
      老太太叹息,转喜为怨愁,说道:“罢了,我们娘儿几个坐一处,姑娘们一处,小子们跟他们老子一处去吧!来,我们吃酒!”
      老太太说着,由贴身丫头竹儿扶起去入席。这时,只见下人四儿从外头小跑进来,他环视一番,看到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正在同宾客饮酒,犹犹豫豫上前蹲在大老爷庄熹座下,扯了下他袍子。知是有报,庄熹略是低头听他在耳根说:“姑老爷一家不好了!”庄熹一听,手抖错拨翻了酒杯,他示意四儿先下去,找了机会到庄勤跟前低语几句,两人便出了厅。
      出了厅,在偏院下,庄熹抑不住擦拭额头上的汗,借着灯笼灯光,庄勤看到庄熹脸色红白交加,甚是疑惑。
      庄熹说道:“刚四儿回来说,大妹妹府上遭抄了,姑爷畏罪负辱自尽,大妹妹也随了去……”
      三老爷庄勤愣住了,思量顷刻,半晌说一句:“我去叫二哥和老四来?”
      庄熹一把拉住庄勤的手,摇头说:“老二哪里管知这些厉害,老四不必说了,也是个没主意的。”
      庄勤道:“老太太可是知道了?”
      大老爷道:“我让四儿封口,不许提!”
      庄勤沉思一会子才说:“宫里的娘娘呢?”
      庄熹叹息道:“我让四儿打听去了,事发突然,若是别家还倒没什么,大妹妹家恐怕连到我们府上……”
      庄勤沉静吐了口气,颇带安慰口吻说:“今晚圣上差人送贺礼,给老太太封了号。情形倒是连不到咱们府上。如今,看怎么瞒住老太太是要紧的。”
      庄熹点头,依旧不放心,说:“老太太问起,如何说?”
      庄熹看庄勤摇头,心中知无什么头绪计划。两人看着漫空星辰,一轮明月高挂。虫鸣鸟语,风吹过,树叶子唰唰作响,周遭皆是贺祝之声。
      如此整晚陪客,庄熹、庄勤不敢主动面见老太太,生怕老太太问起姑老爷家的事来。再有下人丫头来催,两人推托怕违失礼数,尽周旋客宾之间,又怕二老爷庄禄、四老爷庄耀去见老太太,两人分别抓了机会留住他们。等到老太太那方酒过饭足,团团簇簇前往后花园开戏,四兄弟才放心。待四人陆续送客当即,老太太又派了身边的丫头竹儿来请,庄熹依旧以送客陪宾为由不得开身。竹儿无奈,回到后园,远远端视老太太众人,踌躇不敢前行报说。
      台子上唱《邯郸记》第三出《度世》,此出是老太太点的戏,戏单还在老太太手里,众人听着。首座主席位是一方矮高台木榻,上放着一矮方桌子,桌上摆放各类瓜果点心和茶,老太太坐一边,半歪在靠枕上,两个少年孙子坐她身边,左边漫不经心坐的是庄璞,右边半躺枕她膝盖侧目的是庄玳。老太太自言道:“真听完了它,合该也天亮了,整是三十出呢!竹儿怎的还没回,莫也送客去了!”
      “看到天亮了才好。明日不用去上学了。”庄玳起身,头靠在老太太肩膀上。这小子是三老爷幼子,时年十九,长得眉清目秀,样貌风流,白净润洁的脸搁置那双慈眉大眼,叫人看着疼爱,乖觉知礼,三兄弟里头,他最得老爷太太们喜欢,更得老太太把当心头肉爱护,由于朝中动荡,老太太主意了留他继续上学,不让急去考功名。比起庄玳,身为二哥的庄璞略逊了些,不比才貌性情品德,庄璞多了几分痞气,更显得庄玳贵气团和。庄璞样貌在庄玳之上,外头评足庄府三秀:言大爷庄顼病仙鹤骨吕洞宾,言二爷庄璞玉树倜傥潘安貌,言三爷庄玳贵气官星圣童,由此可想而知。
      庄璞见弟弟庄玳如此说,打趣道:“三弟弟不习学,如何考得状元郎。庄府里头,指不定靠得他日后光大门楣咧!”不免对着姊妹丫头们笑了起来。
      庄玳因此蹭老太太邀宠溺,白了庄璞一眼不搭理。老太太心肝儿长心肝儿短搂着拍呵护不止。坐在右边下席的二老爷庄禄太太曹氏怪声道:“可不是了,我们大府里头可不是指望玳儿了!”一言未完,顺眼看了一遭坐在老太太左边下席的大老爷庄熹太太秦氏,秦氏会了眼,没说话,莞尔一笑照常看戏。秦氏下座是郡主,凤仙,皆不搭话。另一旁曹氏下座是熹姨娘和小姨娘等人,再下座是四老爷的幺太太。姑娘们散落边上座席,磕着瓜子,言言语语,低声玩笑。
      老太太看这么说,拉过庄玳的手指着庄璞道:“你能有玳儿一半儿,祖宗可不是笑了。你们母亲也不着急,都二十五了,不考不娶,整日不三不四。总归赖你爷爷的不是,俱是年高娶亲,年高生子,你们的父亲个个如此依着沿着,到你们也这般不急不缓。换作平常人家,我这个岁数真真当得起四代五代同堂老祖宗了。”众人听了笑附和一番,她便又对大老爷庄熹侍妾熹姨娘生的大女儿庄瑚说道:“你说你大姑姑良心哪儿去了?独是缺他们府上的。”
      庄瑚坐在老太太后头,伺候给捏膀子捶腰杆,柔声说道:“大姑姑想必府上有事,姑爹不才是刚进京吗?脱不开身也是有的。”
      老太太哼了一声,说:“若是无事不来,孝心给狗吃了,若是有事来不了,也不想差人报一下。我们这样的人家失礼在内不叫失礼,失礼亲友们才是叫失礼了。打小儿我是最疼你们大姑姑,嫁给卓家,我是一万个不愿意,倒你这个大姑姑小时候遭我给宠坏,没见过姑娘家能死皮赖脸要跟了人!跟谁不好,选个王公也不辱没她,好歹也是有品行样貌的。”
      老太太说着拿出手绢擦拭眼泪。郡主笑道:“大姑德行品正,配了卓大姑爷正当,现瞧呢,他们家的大姑娘入宫成了媛妃,大姑老爷因此也提升官职入京。可不比王公贵戚更加荣耀。这是媛妃高贵,大姑妹妹福大,老太太造化荫及出来的。若当初选个王公,真真辱没了她,有无媛妃不可知呢!”
      老太太笑道:“倒是这话儿。”又是眼泪一掉,姑娘们见状,统统围坐过来。庄玳搂住老太太,哄着道:“老太太,老祖宗,今儿是您大寿,您是觉得圣上赏的珍珠不够多,硬是挤全了一百颗?大姑姑一家来了,好让带着斗箩来载回去!”
      老太太哭笑不得,戳庄玳的额头:“兔崽子,就你会逗人。”
      庄璞不甘示弱,说道:“三弟不拿文人气儿来酸人就挺好,依我看,老太太真挤全了一百颗珍珠,我定是要把圣上那六百颗全拿了,其他的让大姑姑拿走便是。”
      老太太哈哈大笑,左边搂住庄璞,右边搂住庄玳,众人笑开。接着,老太太递了戏单给众人,秦氏推托不大懂戏,曹氏是个金主儿更不懂也推了,落到郡主,郡主推脱不过点了一出《祝寿》,幺太太点了一出《惊梦》,余下,姑娘们传阅戏单,争抢论说,曲目未定。
      席间,竹儿来回话,说老爷们正在外头送客不得脱身。待台上唱完一出《祝寿》,老太太便又对庄璞说:“璞儿,去把你二伯二老爷叫来,这寿辰,老太太过得心里不舒坦。就说,我有话问他,为什么不差人去把姑老爷一家抬过来。”
      庄璞笑道:“老祖宗,二老爷今儿喝了满堂红,醉了,安排好了戏园子的事儿回北府去了。”庄璞痞性极疯,看得出老爷们在外头推托,也不愿得罪二老爷和其他老爷,故意推托了去,实地里他也不知老爷为何不来见老太太,总而言之,痞性里头造就他眼尖,有些知觉。
      老太太不满地:“二老爷也有吃醉的时候,生意倒是做得精明,才吃几碗酒就打混儿去了。”
      曹氏听到了,笑起来扭着肥胖腰肢走到老太太旁帮自己丈夫解围:“老太太要是想训他,我现就回去拉他起来。”
      老太太笑,连忙拉住曹氏,道:“不用了,你们二老爷也辛苦,这么个大家子的招待,忙了几天,我心里清楚。让他歇会儿吧!”又转头交代庄玳:“二老爷是吃醉了,大老爷一个武夫,问不出三句,不叫他了!玳儿你去,去把你老子叫来。”
      庄玳高兴应声去了,一会儿请来了庄勤。庄勤战战兢兢到跟前,头也没敢抬起。
      庄勤诺诺道:“母亲。”
      老太太严厉地对他说:“常听戏里唱的是团圆,依我看是你们编了戏来哄我。姑老爷府上的就没人通知一声儿?这个时辰了,走错了路,走回南边去,也该回来了。”
      庄勤擦拭额头汗水,不安地说:“母亲,这……”
      老太太厌恶地看庄勤,环了一眼郡主和秦氏,方才说:“你也跟大老爷一样,跟我说句话支支吾吾的,抖不明白!四老爷都给你们这般带得不清醒了。”
      庄勤敦厚立着,回道:“差人去请了,回来说……说是宫里娘娘请了去。”
      老太太又白了庄勤一眼:“宫里娘娘往年也差人送礼来,今年不见,想必是把我这外祖母给忘了。你大妹妹真是没良心,南边呆这么久,好不容易托宫里娘娘的福进京。可怜我那外孙外孙女儿,认都不认识我这外祖母,竟连一眼没瞧过。”
      老太太说着抹眼泪。
      媳妇儿们、孙女们都围了过来。
      老太太又说:“以后姑娘们都不许嫁出去,女婿全招进府里来。省得糟心记挂……”
      孙女们围上去七嘴八舌安慰:“我们服侍老太太一辈子,我们天天都在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被哄着又笑了,庄勤借外头有客要送,颤颤地离去。余下众人听戏到下夜方散去。
      庄勤回到外厅时,庄禄已真醉酒回去休息,庄耀更不胜酒力,送客未完吐了一地早差人送回南府。庄熹一人守着大厅,看杯盘狼藉,不免多生些伤愁,刚见庄玳来请庄勤,他放了话说等庄勤见过老太太后再叙。如今,庄勤回来,庄熹急迎上去。
      庄熹问:“老太太问了如何说的?”
      庄勤摇头,兄弟两人愁苦坐下,便是没了话,唉声叹气不止。过了一阵,四儿领着管家旺达进来。庄熹让四儿把门关好,主子两人连着管家和下人四儿悄声议论计划,此处厉害,更不能让外人而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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