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词话》河西碧梧桐

7、莫家西清

　　我对赏月不是十分有兴致。一群人围着那圆圆的玩意指手画脚，有啥意思，自个儿长得像块饼，偏偏只能看不能吃。
　　“好啊，好啊。”没待我开口拒绝，我的毛芋头弟弟已经开心地大叫起来。这小子跟着河马大婶混日子，别的没学会，倒是练就了一口好嗓子。看来得好好教育，就他头上那味，都快发酵成腌制芋头了。
　　我灵机一动，拉过他说：“现在姐姐回来了，你以后跟我住好不好，包你有吃有玩。”心里盘算着等他跟了我之后，首当其冲灭了他鼻下两条鼻涕龙。
　　小孩子经不起哄骗，一听有的玩，马上答应下来。河马大婶不乐意了：“什么意思，老奴尽心尽力照顾少爷，没人说个好也就算了，怎么也由不得你如此怀疑？”
　　我忙学着老爹使眼色的模样跟他使劲儿眨眼睛，他会意道：“李嬷嬷你事务繁重，西清交给你照顾已经很委屈你了，现在西凉回来了，索性让她姐弟俩一起，有个照应。”
　　河马大婶再凶悍也不能不给主人面子，况且老爹话已经说的很委婉了。她急急看了二夫人一眼，对方微点下头，她才不情愿地点点头。毛芋头弟弟高兴地跳起来，又把臭烘烘的芋头脑袋凑了过来。我连忙闭住呼吸，连拽带扯将他拉往我住的院子，身后清晰听到河马婶子的声音“看看看看，哪有姐姐这样对弟弟的，老奴真怕少爷有个闪失。”
　　切，缺胳膊断腿叫闪失，没文化没教养就不叫闪失了？我小弟再跟你混下去不变成吴公子第二你就不是河马大婶了。

　　莫西清，我的毛芋头弟弟，是一个没娘疼，爹不爱的可怜小孩。
　　我们的娘在生下他之后产后虚弱而亡，老爹视其为洪水猛兽（有钱人就是迷信），对他不管不问，而那时的西凉虽得老爹宠爱，却自怨自怜沉迷歌舞无心他顾。
　　西清由老太太带着的那阵子倒也调教得有模有样，后来老太太去杭州看望老友，随身带着西清不便，暂时将他给老爹照顾。老爹本来畏惧老母亲，小心照顾了几天，适逢河马大婶毛遂自荐，自然乐得顺水推舟。
　　才几个月，河马大婶便塑造了一个举世无双，顽劣邋遢的西清少爷。但凡人们在府中看到一个上蹿下跳，肆无忌惮的小东西，千万不要怀疑莫府刚买了只宠物猴子。那一定是西清少爷无疑。
　　对于他的大转变，下人们不敢管，我老爹又只做眼不见为净，他一心扑在接我回来的准备事宜上，压根儿没有闲暇理会其他。
　　但是在西清少爷的口中，河马大婶跟二夫人都是世间少有的老好人。
　　“她们待我可好了，不像奶奶，吃饭时叫我不能狼吞虎咽，说话要不紧不慢，坐姿得端正，喝水不能一口闷。我跟着嬷嬷的时候，想干吗就干吗，就是把蚯蚓扔到爹爹的酒杯里她也没骂我，还表扬我有所作为。”西清少爷用我的裙边抹了一把鼻涕，有声有色说道。
　　河马大婶够狠，不教西清规矩我原谅你，是你没这水平。可是你居然挑拨我小弟去破坏他在老爹心目中的形象，没见过你这么狠的河马。
　　西清少爷拿了片云片糕，嘴里嚼得啧啧有声：“二娘对我更好，我跟西江打闹惹事，爹爹怪罪下来她每次都责罚西江，为我求情。爹爹请了先生来叫我们识字，我俩都不肯去，结果二娘将西江打了一顿，他才哭着去了。可是二娘没打我，还跟爹爹说不要为难我，等个几年再看看。”
　　晕，这只母笑面虎更有一套，自己是用心歹毒的后妈，偏偏在老爹面前显得深明大义，还不动声色剥脱我小弟的受教育权。
　　当西清少爷最后一次把他那油腻腻的小手蹭到我的裙子上时，我彻底爆发了。连带着对河马大婶和二夫人的一腔不平怒气都发泄到西清少爷的毛芋头发型上。
　　“姐你干吗，这发型是嬷嬷特别为我搞的，以防变形，她一直都不让我洗头。”西清害怕的躲开我的手，解释道。
　　不是吧，这你也信。一头河马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用我这条蛇都不信的话来欺骗小孩。罪过罪过啊。
　　“西清想不想变香香，变漂漂，变得大家都喜欢你啊？”我对症下药。
　　“想啊想啊，最近大伙儿好像都躲着我呢。”西清来了兴趣，大眼骨碌碌转起来。花斑老虎？我看着他，突发奇想，要是花斑老虎也能成人，多半跟西清一样可爱吧。
　　还是不要了吧，飞快地打消这念头。一个西清够我烦的了，再来一个猫人，我估计自己不郁闷死也要劳累死。
　　几日训练下来，西清少爷已经成为一个非常爱干净并且体贴友爱的小孩。他有自己专用水杯，不许任何人碰触，酷爱洗头洗澡，勤换衣服。脸上干干净净，自备小手帕随时处理鼻涕龙。看到别人累得流汗还会主动递上擦鼻涕的小手帕供人擦拭。
　　唯一另我头疼的是，他似乎变得非常臭美。自从我以孔子的真蛇真事为原型，给他讲述了一位邋遢者的惨痛经历后（我说是孔子全身的汗臭引来了嗅觉灵敏的山猫差点送命^_^），他时时以讲卫生为己任，严格命令自己无时无刻不散发香味。
　　我用竹叶露水并各式花瓣熬制的湘妃泪被他暴殄天物掉也就算了，大不了再去收集酿制。可是这小子已经过分到不愿意洗他自己的小屁屁，还言之凿凿“嫌它脏”，点名要求姐姐我为他代劳。
　　从此我正式升级为西清少爷的专属洗屁屁大师，不但效率高，而且速度快。天知道我是怎么练就出这手绝活的，每当我看到他那两瓣白白嫩嫩的小屁屁，总有一种眼前是两个肉包子的错觉，然后不知不觉流出口水。为克制这种恶习，我不得不迅速高效地给他洗完。
　　我敢向翠微湖发誓，咱绝对没有恋童癖或是恋小屁屁癖，这肯定是以前自食其力时不自觉对食物形成的条件反射。如果有半点虚假，就罚我在翠微湖干涸的时候跳进去淹死算了。
　　随后西清少爷开始求知若渴。那天他打碎了我的泥蛇，是我怀念自己从前的模样辛辛苦苦捏出来的。虽然我自己都觉得承认那是一条蛇着实有些歪曲事实，但是那毕竟是我花费了一整天功夫做出来的。
　　我揪住他耳朵准备河东狮吼，他一脸大无畏：“我打碎这条丑八怪是为了避免给大家造成视觉污染，你不信可以问问秋嘛。”
　　自己犯错不承认，还想拖累他人。我一边提着他耳朵，一边教育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也，勿赖于人。这话你听过没？”
　　西清少爷：“……”
　　哈哈，后半句是本蛇自编自改的，听过才叫见鬼呢。就算你那位跟先生读过书的西江弟弟来也未必知道。
　　我洋洋得意道：“子（蛇兄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言思忠，疑思问，念思难，得思义。老实交代，你这是哪一思没做好？”
　　西清少爷：“……”小脸通红，一副身在五里雾中迷蒙状。好半天，挣脱我的爪子，泪眼模糊：“我，呜呜，我要……”
　　小样儿，学花斑老虎卖乖啊，姐姐我这里可是行不通。我继续刺激华夏未来栋梁：“哇，你这都不知道，你对得起子吗？他老人家可不要被你活活气死。”
　　小宇宙貌似被点燃了，西清少爷立刻云消雨霁，将小手捏成拳头状高高举起，积蓄所有的肺活量对我吼道：“欺负我是文盲啊，我，我——要——读——书——”
　　正中下怀，发自内心的读书宣言啊。我拍拍他香喷喷的小脑袋：“刚才大家可都听到了，是你自己说要读书的，走，到书房去，先生等在那里呢。”
　　被自己姐姐卖了还得意数着自己卖身银子的西清少爷，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开小腿往书房走去，迈向了神圣的知识殿堂。我一脸贼笑跟在身后。
　　这位教书先生我几天前就拜托管家请好了，安排住在府内，就等西清上钩。同时我也可以以监督为名偷师。连小孩儿都知道文盲会被人欺负，我这个伪人类更要好好以知识来武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