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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皇帝养成计划(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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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丁得了命令,就按住谢湛,抡圆膀子开始行家法。
季岐怒气正盛,生死仇敌一般盯着堂下挨家法的儿子。季家家法由三根上好的藤条扭做一股,挥舞起来霍霍生风,一时间整个庭院中只能听到藤鞭抽打在皮肉上尖锐的破风声。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谢湛把头埋在臂弯里一声不吭,咬死了牙不肯开口求饶,仿佛铁了心要跟他这个父亲硬抗到底。
“我觉得听着都好疼。”
“挺狠的。”系统客观评价:“见血了。”
虽然屏蔽了痛觉,但谢湛还是情不自禁地抖了一抖。
没有呼痛声,没有求饶声,这场沉默的家法持续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有机灵的小厮偷偷溜去请夫人来救场。
等到杜夫人急急忙忙赶过来时,谢湛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浅色的外衣上浸透出血迹。她惊呼一声,眼中盈满了泪水,抓着季岐的衣角声泪俱下:
“相爷,你是要打死渊儿吗?”
季岐浑身一震,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之色。他不是不想叫停,但是这个儿子太倔强,连开口求饶都不肯,让他这个父亲十分拉不下脸面来。
行刑的家丁见状,连忙住了手,按着谢湛的人也松开了他,垂头站到一边。
杜夫人望向庭院中,趴着的少年似乎是想起来跪下,但是臀腿不住的抽搐,已经不剩什么力气了,只能无力地瘫软在长凳上,发出轻微的喘息声。
她是侧室扶正,大夫人张氏去世后这么多年,一直跟季岐相敬如宾,从未见到他这么暴躁的一面,话还没出口,眼泪就先下来了。
“妾身在府中这么多年,一直觉得愧对主母名号,没有替姐姐好好抚养渊儿……倘若渊儿今日出了什么事,那妾身无颜面对黄泉下的姐姐了!”
季岐最怕女人哭,心里已经有了悔意。杜夫人三言两语更是勾起了他对逝去原配的愧疚,身体僵硬了片刻,才沉声道:“你不知道,这逆子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若放任不管,还不知道要给季家招来多少祸患!”
谢湛苦笑了一声,微微抬起头,语气虚弱道:“父亲放心,儿子今后所作所为,皆一力承担,绝不牵累父亲。”
季岐被他这句话勾的肝火又上来了,一句怒骂卡在嗓子眼,被杜夫人哭着拉住,只能恨恨一挥袖子,扬长而去。
谢湛把头埋在长凳上,感觉身体一阵阵抽搐发虚,喉咙干涩,呼吸渐渐微弱下去:
“我觉得这身体好像撑不住了。”
“差不多了,晕吧。”
谢湛头一歪,整个人从长凳上滚了下去,陷入了昏迷。
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温软的床榻上,身上的伤也已经被处置过了,杜夫人在他身边默默垂泪,见谢湛醒来,发出一声哽咽:
“渊儿……你要让姨娘担心死吗?”
从前原主的生母张夫人还在的时候,非常照顾这个侧室,杜夫人一直铭记在心。哪怕现在自己被扶正,又有了两儿一女,依旧对原主满怀疼惜,自称一声姨娘。
谢湛张张嘴,一句话都还没说,杜夫人眼圈便又红了:“姨娘不懂你为何要跟你父亲对着干,但是哪怕跟他服个软……你也不至于被打成这样……”
谢湛被她哭的头皮发麻,迅速进入状态,拿出了百分百的演技,眼圈一红。
他低声道:“姨娘,我也是不得以为之,你不知道,今日据我在宫中观看,陛下对二皇子与朝臣牵涉过密,已经有所不满了。”
“倘若此时我选择七皇子,只怕会引起陛下对父亲的猜忌之心。”他咳喘了两声,接着道:“这些话方才人多,我不便说,还请姨娘……私下告诉父亲。”
杜夫人神色大变,颤声道:“竟……竟然如此?那你为何之前不直接告诉你父亲?”
谢湛苦笑一声,声音发虚,带着一丝脆弱:“不管怎样说,的确是我忤逆了父亲,让他在二皇子那里吃了责骂,让父亲消消气……也是应该的。”
他露出诚恳之色,动情道:“父亲也只有责罚了我,才能在二皇子那里说得过去。只要父亲不与二皇子生了嫌隙,儿子怎么挨罚都可以。”
杜夫人眼泪簌簌而下,一把搂住谢湛:“我的好渊儿……你父亲竟然下得了这么狠的手……”
谢湛觉得自己被搂进了一个非常柔软、非常温暖的怀抱里,禁不住老脸一红。
“好羞耻啊。”他羞涩地在心里对手指,“好久没有跟漂亮的大姐姐这么亲密接触了。”
“这个简单。”系统干脆道:“下个世界我可以让你跟很多漂亮的大姐姐亲密接触。”
谢湛决定可耻地向小姐姐势力低头。
哭了一阵,杜夫人才抹抹脸,把谢湛平放回床榻上,柔声道:“你好好歇息,姨娘去劝劝你父亲,父子哪有隔夜仇呢?”
谢湛乖顺地点头道:“多谢姨娘。”
杜夫人袅袅娜娜抹着眼泪走了,谢湛松了口气,把脸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
“幺鸡儿,痛觉屏蔽能一直到我伤好吗?”
“你在做梦?”
谢湛伤心地揪着枕头:“我会维持不了在主角面前的高冷形象的。”
系统长叹口气:“痛觉不能一直屏蔽,这会让你感觉不到伤害,非常危险。”
谢湛知道他说的有道理,讨价还价道:“两天?”
两天伤都好的差不多了,系统咬咬牙:“一天。”
“一天半。”
“……成交。”
谢湛顿时心满意足。
杜夫人走了,兰芽便进来了。他在床边点燃了助眠的香,浅浅淡淡的烟雾萦绕在枕边,仿佛有人在耳边轻声呵气,麻麻痒痒的。
兰芽虽然年纪小,但是办事却很细心,出去的时候还不忘贴心地将帷帐放下、房门关紧。一时房间内安静地只有香烛燃烧的声音,谢湛禁不住眼皮上下打架,昏昏欲睡。
他觉得自己忘了吩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受伤的身体非常虚弱,最终谢湛还是放弃了挣扎,栽入了梦乡里。
第二天谢湛醒过来的时候,兰芽已经给他换过一轮药了,脸上带着惊喜,轻声道:“少爷,要吃点东西吗?”
他生怕触到少爷的伤心事,一直小心翼翼的。谢湛有些没胃口,摇摇头吩咐兰芽替他打水梳洗。
房间外面人影走动,似乎已经不早了。谢湛忽然身体一僵,想起一件事来:“现在是什么时辰?”
“过了正午了。”兰芽莫名其妙:“少爷有什么事吗?”
有,事情大了。
昨天答应了主角进宫教他读书,现在自己连个人影都没有,指不定主角以为他后悔爽约了。
这件事可大可小,但是好不容易在主角面上刷了个初始好感度,不能就这么被打成负分。
兰芽连忙去扶谢湛:“少爷,你伤还没好,不能随便走动。”
你不懂啊骚年,我要是不走,将来是铁定能在主角的小黑本上记上一笔的。
“已经过了正午了,您就算有什么要事,也下午再去办吧。”
谢湛身形一顿,停住了。
的确,时间已经过了正午,怎么补救也来不及了,不如干脆仔细收拾一番,进宫给主角赔罪去。
他沉吟片刻,道:“你去告诉夫人,替我收拾几床被褥,还有生活能用的基本东西,要两人份的。”
他苦笑道:“这次进宫,我只怕要待很久了。”
知识是革命的本钱,趁着主角年纪还不大,赶快把之前落下的课程都补起来,将来也能跟他的二哥三哥四哥五哥争上一争。
何况在家里跟季岐相看两相厌,还是少回来为妙。
兰芽愣了片刻,嘴巴一张便哭了起来:“少爷,你要扔下我了吗!”
他只以为少爷是对老爷灰心了,要借着给六皇子讲学的名义躲出去。眼泪顿时就跟不要钱似的,簌簌往下落,谢湛有些莫名其妙,替他擦去脸上的泪珠:“你哭什么,我是去给六皇子做太傅,身边自然是要跟着书童的。”
兰芽登时破涕为笑,欢欢喜喜道:“那我去找夫人!”
等到东西收拾妥当,谢湛从杜夫人的絮絮念叨中仓皇而逃的时候,已经快接近夕阳时分。他们赶在宫门落钥前进了宫,谢湛忍不住长舒口气,跟着引路太监往乾元宫走,心有戚戚。
一个会哭的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夏清鸿站在窗前,看着枝头起落叽叽喳喳的鸟儿,面无表情。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一整天了,从清晨等到日暮,手中握着一方成色上好的玉佩,迟迟不肯放下。
小泉子心有不忍,劝道:“殿下,您去歇息吧,季太傅或者家中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可能耽搁一两日……也说不定。”
夏清鸿没有说话。他手中紧紧握着那枚玉佩,力度大的仿佛要将它捏碎。
是他自作多情了。父皇虽然说让哪季行渊做他的太傅,但是太傅不必日日居住在宫里,偶尔来一两次也便罢了。
更可能,他只是为了摆脱二皇兄的威胁,临时拿他当挡箭牌,只怕不久以后,就会向父皇辞去这个职位。
什么老师,什么弟子,都不过是虚情假意。
夏清鸿心中孤愤万千,几乎想将玉佩砸碎在地上,但是脑子中却陡然闪过少年人清浅温润的笑意,手又不自觉的停住了。
……这是母后逝后,第一次有人送他东西。
他将玉佩捏在手里,心中百转千回,全是苦涩。
素来人迹罕至的宫殿只有鸟雀的啼鸣声和风吹落叶的声音,夏清鸿眉间略过一丝失望,刚想转身去房里,便听到门口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谢湛站在门口,跟一个太监寒暄,往他手里塞了些碎银,那太监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将马车中厚重的行李一一搬下,低眉顺目走了。
谢湛转过身,朝着门内一拱手,脸上都是笑意:“如约而至,劳六殿下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