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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Say my nam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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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y my name
这样子,到底该不该庆幸?庆幸又如何,不庆幸,又能怎样?
如此这般兜来兜去的想法已经缠绕丁巳三个月了。
可他知道,不会有答案的。
轻轻的敲门声,浅蓝制服的护士小姐送上早餐和报纸,外加一束灿烂的非洲菊。
“丁先生早!”
护士小姐放下早餐和报纸,转身去插花。
丁巳报她一个微笑,点点头,喝了一口牛奶,手一扬摊开报纸。
头条新闻两篇。
第一,油价又升了。
第二,丁氏集团第二继承人丁丑正式接任总裁。
醒目标题下洋洋几千字列满了新任总裁对企业未来的展望,透过印刷模糊的图片,丁巳仍不难看出弟弟脸上飞扬的自信。
哼,这只臭小子!
丁巳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有一旁的小护士能看到,那个笑,很苦。
“丁先生,牛奶再不喝就要凉了。”她轻轻提醒道。
丁巳做个无能为力的表情,她只好把牛奶撤到托盘上,临出门又停了下来。
“丁先生,我听说,你明天就出院了……恭喜你!”
说着恭喜的话,可惜并不能配合地挤出一个笑容,“有空的话…….”有空的话怎样呢?总不能请人家再到医院来玩吧!她用力一咬下唇,与未说的少女心事一起,匆匆退出他的空间,他的人生。
终于可以――出院了。
丁巳用力闭上眼,再睁开,依然是浅蓝的天花板,浅蓝的窗帘,浅蓝的一切,包括他的心情。
出院又如何?一切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就连自己一直致力追求的事业…….丁巳的目光无法不落在报纸上,丁氏集团的新任总裁丁丑才刚毕业,毫无经验可言,处事能力明显薄弱,更不必说领导能力了,作为总裁所需的一切,他丁巳具备了99%,只差一点,只差了往日根本不会预想到的一点点,永不翻身。
三个月前,一场车祸把丁巳送进了医院,他伤得很重,脊椎几乎断掉,医生用了36小时把他的下半生从轮椅上解脱出来,却带走了另一样东西――36个小时的手术,呼吸机插进喉咙的时间太长,声带瘫痪了。
丁巳平静地接受了事实,他只能平静,因为他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了,哪怕只是个简单的音节。可是声音还是在的,每时每刻,当护士对他说“早上好!”,他也想回一句“早上好。”护士说“你要出院了,恭喜!”他也想说“谢谢!”…….声音还在,从他的心里,脑中腾腾升起,鲜活地冲出肺腑,可惜再也匍匐不过那片失去了生命力的地带,只能活生生地退回去,滚烫的文字烫伤了他的五脏六腑,充斥着他的血管,再找不到出口。丁巳做过一个梦,终于有那么一天,他的血管被那些说不出口的话撑破了,血从身体的每一处流出来,淌到地上,又凝固成一句句的“谢谢!”“早上好!”有时候,他甚至希望,这个梦可以成真。
不管如何,能出院总是好的。丁巳站在久违的家中,感到无所适从。父亲的眉头皱了起来,拍拍他肩膀,沉声道:“你是我最引以自豪的儿子,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少了声音你还有双手双脚和你的脑袋,别一起弄丢了!”
父亲素来严肃,即使是安慰的话也说得近乎感觉不到温度,丁巳很用力地点头,强忍住眼中的激动,给父亲一个坚定的笑容。
“好样的,既然是这样,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来――”父亲用力拍上丁巳瘦削不了的肩,害他一个踉跄,居然还哈哈大笑起来。父子二人来到书房,从高得有些危险的靠墙书架下,丁巳看到了一个黑白的身影。
“他就是我送给你的出院礼物,你自己看着安排吧!”
“??”丁巳刚刚习惯用眼神而不是徒劳的张大嘴巴来询问。父亲已经背着手方方正正地走开了。
当捧着书的人回头沉静地对他笑的时候,丁巳马上明白过来了。
果然,白衣黑裤的少年放下书本,抽出笔在挂在胸前的笔记本上写道:
“你好,我是曹熏,丁先生让我来教你手语。”
学来做什么?手语?除了哑巴谁看得懂?丁巳笑了,是冷笑。自从失去声音,他笑得比从前多好多倍。
不知是迟钝还是没看到,曹熏并没在意丁巳的冷漠,继续提笔刷刷刷写道:“我们先从最基本的开始,你觉得怎样?”
用手代替口的人,还有心情去练字吗?丁巳望着笔记上整整齐齐的笔迹,只觉得不可思议。不想让父亲失望,也不忍心扫曹熏的兴,他很无所谓的耸耸肩,答应了。
曹熏随即从身后抽出本书丢在桌子上,砰的一声:“这是入门,我们先来学汉语拼音的手势,然后学基本的日常用语。”
丁巳翻开那本手语教材,惊得眼珠子都凸出来了,密密麻麻全是一个头两只手在做动作,中间绕来绕去几个箭头外加一两行说明,反反复复,说不定葵花宝典都没那么复杂。丁巳从读书时就喜欢上课认真听课,下课后从不看书,他坚信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讨厌一切需要坐下来静静研究的东西。面前的这本秘笈,要学到什么时候才学得会?
“我不学了!”丁巳从口袋里抽出纸笔写道。
“那怎么行?学会规范的手语,你以后的生活会方便很多!”曹熏急急写道。
“学了又怎么样?再规范又怎样?你觉得丁氏会需要一个只会手语不会说话的废物?”丁巳吼道,当然,他只听到自己的喉咙在咔咔作响罢了,有一刻他甚至很自娱自乐地想,自己现在的声音,有点像车祸那日慌乱的刹车声。
“除了丁氏,你还有很多选择啊。”曹熏写道。
丁巳一惊,刚才的话他并没有写出来,曹熏怎么知道的?
曹熏那食指点点自己嘴唇,写:“我会读唇语。”
“那就好!我省得写!”丁巳用口型说。
“好吧,我们开始吧,别浪费学费!”曹熏调皮地笑笑,接着翻开教材的第一页。
啊?我不是说了我不想学吗?丁巳想反对,可曹熏已经一脸认真在演习拼音的手语了,他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老是喜欢微微笑的家伙生不出气来,唯有长叹一声,傻乎乎地划着手指跟着学“A,B,C……”
可是――
烦!
烦!!
烦!!!
丁巳几乎要仰天长啸,学习三天后的测验,他居然连几个拼音的手势都做错了一半,更别说其他了。想当年他游学国外,轻轻松松就学了几国语言,哪曾想过会有被语言难倒的时候?!
“啪!”教科书又被当成出气筒扔出去了。
曹熏可气又可笑地把书捡回来,看着丁巳一脸孩子气的气愤,很大人地摸摸他头顶,写道:“乖,慢慢来,下次测验合格我给你糖吃。”
丁巳终于抓狂,捞下那只在他头顶摸来摸去的手耍赖地一口咬下去,满脸得意洋洋痞笑:“嘿嘿!看你怕了没有!”
曹熏慌慌张张抽回手,脸红得像只冬天的枣子,生气地瞥丁巳一眼,偏过头去不理他。
“别这样嘛,跟你玩玩而已!”丁巳怕他真生气了,难得地抽出纸笔写道。可曹熏一点都不领情,依旧不理不睬。
唉,这样行了吧!丁巳拉过曹熏被自己咬过的手,拿衣袖擦干上面的口水,还放到嘴边呵了两口气。
枣子马上又熟了好多倍,曹熏大惊失色地收回手很宝贝地藏到桌子下面,瞪丁巳的眼神好像受惊的松鼠。丁巳被他的动作惹得大笑,笑完之后,发现自己多日来的烦躁心情居然轻松了不少,回头再看,连那本秘笈也没那么深奥了,当下便很无良地决定以后要多多在曹熏的愤怒上建筑自己的快乐。曹熏也真是老实人,被作弄好多次后还想不到什么对付面前这个超龄多动症学生的办法,到后来都自暴自弃了,丁巳于是咬完手指又咬掌心,顺带再摸摸头发,捏捏鼻子耳朵,偶然还隔空送人家个飞吻,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家里女仆的八卦里已经变成个专欺负小孩的变态叔叔。
曹熏原是聋哑学校的毕业生,自从被学校推荐到丁家后一直住在那边,难得的周末,他跟丁巳请了假,说要回母校看看。
“不回家?”丁巳用刚学到的手语问道。
“我家就在学校。”
“哦!你爸妈不会是因为你才选择做那里的老师吧?”丁巳笑着问。
不料曹熏摇摇头,犹豫了一下,做了个动作,丁巳看不懂,丢出笔让他写。
“我没有爸妈。”曹熏写道。
“对不起”丁巳笨拙地用手势表示,曹熏看他努力道歉的样子又笑了,顺便纠正他的手势错误。
想到这个周末都可以放假,不必被曹熏烦着学手语了,丁巳心情大好,在阳台上心虚地目送曹熏踏出花园的门,便要回头睡一个不会梦见手语的觉,转头的瞬间又看到一辆跑车开进来,这车他认得是他大学时的死党陈帅的,自从他出院后陈帅就没再来过了,今天总算那小子有点良心!丁巳习惯性地从一旁的花盆里捡块鹅卵石准备等陈帅经过时给他个惊喜,可等了半天,陈帅根本没开门出来,倒是自家屋里冲出来一个人,正是天天大喊着“忙死我了!”的丁丑。丁巳眯起眼看着丁丑往陈帅的车上走,背上的分明是攀岩用具,还走一步三晃的哼着歌,自己今天早上找他去打网球时他还好意思说“今天真的不行,我马上要去开会了!”
这样的弟弟……确实是那个小学时每回都被老师表扬“是个诚实的乖孩子”的弟弟吗?
再看回楼下,丁丑还没靠近车门,车里的人已经主动把前面打开了,丁丑熟门熟路地登车关门,车子轻巧地绕着喷水池转个弯,划出条优雅的银线,消失在花园之外。
丁巳以为自己会把石头捏碎,可事实是他的掌心被石头烙出一片血红。他把石头丢回去,暗笑自己以卵击石的愚蠢,自己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甚至连普通人也不如呢!所以被弟弟忽略,被朋友遗忘也是应该的,像自己这种没用的哑巴嘛,就应该和自己的同类混在一起!
丁巳回头――对啊,同类也回母校了。
一头撞在枕头上,让眼中的热流全数被棉花吸去,再闭上眼睛把枕头翻个身,丁巳对自己说,我很好我很坚强,我没有哭。
可是另一边枕头也面临危险了,丁巳马上冲进浴室洗了十分钟的脸,擦脸的时候,他想,应该去看看曹熏的学校。
当司机带着丁巳找到曹熏时,他还在门外不远处的车站那里等着车。丁巳让他上车,可曹熏坚持不肯坐他的车,怕学校的人看到了会大惊小怪,两人大眼小眼瞪了半天,司机折中地提议,不如打的去吧!丁巳连忙点头,一招手唤来部车,自己大大咧咧往后座一坐,曹熏没办法,只好也坐进去了。司机回头问丁巳要到哪里,丁巳只当看不到,转过脸看窗外,由得曹熏用纸笔给司机做向导,余光瞄到司机看曹熏的那种外星人眼光,心里不由得一紧。司机似乎很想和丁巳对话,开着车还不住回头搭讪:“嘿!先生,这你弟弟啊?怪可惜的,样子长那么漂亮,居然…..”丁巳恶狠狠地瞪过去,司机马上住了嘴。
下车时,丁巳匆匆丢下一张钱,把车门摔得几乎坏掉,扯着曹熏猛朝前冲。
他太生气了,气自己。他气自己把难堪的难受的眼光都丢给曹熏去受,自己装得像个没事人。他不希望自己被人家当成一个可怜的哑巴,于是曹熏就成了代罪羊,好卑鄙的自己啊,怎么对得起身边这个一脸天真的人!
曹熏自然没想到丁巳的复杂想法,回母校的喜悦让他忘记了一切,兴高采烈的带着丁巳到处去参观,遇见从前的老师和师弟师妹还要停下来,双手翻飞表情丰富地交谈,丁巳只觉得眼花缭乱又不知所云。双手插袋一个人无聊地走开去,顺着校道旁的草坪一直往深处走,走到树荫下,干脆手脚一摊躺了下来。过了一会,只觉得左边的手臂一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枕了下来,睁开眼时刚好逮到曹熏偷偷对他做的鬼脸。丁巳弯起手弄乱他的头发温柔的感觉从指尖一扫而过。太阳从树叶中镂空下来,有点刺眼,曹熏捡两片树叶盖住眼皮,对丁巳做个晚安的动作,很快就睡着了,丁巳也学他的样子用树叶遮住眼睛,模模糊糊也睡过去。
丁巳醒来时已经黄昏,半个落日远远倚在钟楼上,将沉未沉,四处散播着美丽又脆弱的光线。丁巳惊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注意过太阳这一事物了。从大学开始,从他意识到自己肩上有整个丁氏集团开始,他就把自己的全部投了进去,拼命学习拼命工作,忙得忘了自己曾经有过为一场足球比赛每天联系五个小时,为拍一张新年的日出照片在冰冷的除夕夜一个人跑到海边露营的岁月,更忙得失去了应有的灵活,连躲开一辆酒后驾驶的车都做不到……然后,失去了声带的自己,对丁氏来说再无意义了,上至父亲,下到一个普通的丁氏员工,只怕都把自己忘记得差不多了吧。我以后,又要何去何从?想着想着,忽然脸上一阵痒痒,丁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发现曹熏在用袖子擦自己的脸。
天啊!我居然在这小鬼面前哭了!!丁巳一时窘地想挖坑遁走,幸好曹熏没有笑他,只是用很纯很纯的眼神看着他,浅浅地笑了,丁巳想,他笑起的那个小酒窝里盛的温柔和善良,一定多得可以淹死自己。
学校一行之后,两人的友情又升了级,丁巳表示他讨厌课本,逼曹熏从生活教起,趁机带着他到处跑,寓教于乐。曹熏倒是没反对,只是把两个人身上的纸笔都翻出来丢在桌子上,宣布他拒绝读唇语,两人只能用手语交谈。丁巳开头还答应的,没说几句又忘了手势,便拉过曹熏的手在他掌心写字,曹熏用力卷起拳头,不让他写,丁巳又绕到他背后在背上写,曹熏连忙往前缩,脖子一紧,被勾了回来,搔到痒处,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身后的丁巳手一僵,愣住了。
如果他没听错,刚才他听到的,是实实在在的笑声,带着质感的,颤抖的,不属于一个哑巴的声音。
“你会说话?”他用力把曹熏的身体扳过来,用唇语慢慢问道。
曹熏摇摇头。
“骗我!”
“真的,没骗你!”
“你的笑声是正常的,当我是傻子吗?是不是我爸给你钱,让你装成哑巴来可怜我?”
曹熏拼命地摇头,拿过笔来一阵猛写,把慢慢一页纸塞到丁巳手里,跑了出去。
十六年前,一对年轻的父母带着脑膜炎刚刚痊愈的儿子从医院走出来,看着满街的车水马龙,茫然了。
脑膜炎是好了,可是儿子的耳朵从此听不到了,医生说了,孩子才两岁,失聪会对学习语言造成巨大的障碍,如果不认真对待,他可能会变成一个后天的哑巴。可是,父母想起为了治疗儿子的脑膜炎而借的帐,看着茫茫的车流,只能再度相对无言。简简单单的“认真对待”四个字,到底要包含多少代价?付得起吗?
刚刚病愈的儿子看起来那么瘦弱,头发又稀疏又黄,脸色白白的,下巴尖尖的,像只病弱的小老鼠,做父母的都忍不住哭起来了。可哭完之后,他们就把他抛弃了。
小老鼠似的小男孩被送到孤儿院,在那里他被欺负得很惨,院长估计也不会有人肯收养他了,看着他老被欺负也很可怜,就出钱把他送到聋哑学校去。在聋哑学校里,他终于发现了自己不是唯一一个有缺陷的,可很快他又觉得自己毕竟还是另类,别的同学,即使再多缺陷,也有父母关爱,没到星期五就在盼周末回家,而他,只能暗暗祈祷寒暑假来得迟些,免得自己一个人留在学校里。到最后,再辛苦再难过,他还是长大了,成了个典型的哑巴。
丁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去的,也忘了自己是怎样在花园里找到躲在树后面哭的曹熏的。他想道歉,又想安慰,这些手语他都学过了,可此刻一点都想不出来。他只好用唯一懂得的肢体语言――紧紧地抱住痛哭中的人。曹熏抬起红眼睛看看丁巳,又哇一声哭起来,眼泪鼻涕齐飞,全数落在他身上。丁巳苦笑着想,这哭声,也是实实在在,不是属于一个哑巴的。
然后学生变成了曹熏。丁巳逼着百忙的弟弟找来了鬼佬学中文的磁带,耐心地摁着复读机教曹熏学发音,终于体会到做老师的辛苦。
曹熏很努力,可惜无济于事。从来没有刻意使用过声带的人,不会懂得怎样通过声带的振动去发出声音。几天下来,他自己也有些丧气,把耳朵里塞得生痛的助听器拔出来往旁边一丢,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丁巳想发作,可想到自己刚开始学手语的情景又忍住了,撩起头发帮他揉揉发红的耳朵,再把助听器放回去,做个手势,“我们继续!”
曹熏扒下眼皮伸出舌头对他做个鬼脸,无奈地继续他的咿咿啊啊。
如此这般又过了一个月,曹熏的学语依然处于最初的阶段,毫无进展,倒是丁巳的手语已经有些成绩了。曹熏见状更加灰心,经常心不在焉,丁巳气得咬牙切齿,抓住他拼命摇了十几下,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有烦恼?”
“既然你的手语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学校了。”曹熏说。
“怎么可以!你还没学会发音呢!”
“我是收了学费来教你的,拖了那么久已经占大便宜了,不可以这样下去。”
“可是你都毕业了,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学校只收留18岁以下的学生吧!你回去人家肯收留你吗?”丁巳赌气地说。
曹熏眼神一黯,头重重地低了下去,傻瓜都看得出他在哭。
“我!!”丁巳想说“我胡说八道,你别生气!”可是他忘了怎样用手语表达,想用唇语又发现曹熏低着头根本没在看他。一气之下勾着他下巴把他整个人往自己怀里拉,一手紧紧搂着,另一只手在他背上用力地写:“不许走!我学会了也不准你走,你学会了也不准走!这儿就是你家!”
怀中的人开始轻轻颤抖,哭声悄悄扬了出来,丁巳等他哭得差不多,很不客气地抓住衣领把他拎起来,看着红通通的眼睛奸笑,
“乖乖,我们继续来学发音,学会了我请你吃糖!”
曹熏噗哧一下笑了,一滴鼻涕直飞出来,不偏不倚落在丁大少爷的鼻尖上。
“小孩,不想活了?!”曹熏做着口型,阴森森笑着过来抓曹熏打屁股。
“啊!救命!!!”曹熏尖叫一声,逃开了。
丁巳身体一僵,他闭上眼睛回想了几秒,确定自己耳边还有听到那声难听的求救声后残余的嗡嗡声,才万分激动地冲过去抓曹熏。
“对了对了!就是像刚才那样发音!现在来念念看!”丁巳又打开复读机,听了无数次的“a~o~e~”又传了出来。
曹熏深吸一口气,吐出了一声“a~~”
“对对对!就是这么念!”丁巳激动得眼泪都要飞出来了。曹熏跟着念了几遍,忽然停了下来,抓着字典跑进隔壁的洗手间,好久都不出来。
“搞啥啊,不会是便秘吧!”丁巳觉得好笑,那也不必勤奋得把字典带进去看啊!
正想出去拿饮料,只听得噔噔的脚步声,曹熏又冲了回来,连推带拉把他按在沙发上,喘了几口气,忽然脸色变得极庄重,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钉…..死……..”
“???”跑厕所一小时的结果就是学会一个这么奇怪的动词?丁巳眨眨眼睛,搞不懂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钉―――死――!”曹熏狠狠地又重复一遍。
“什么意思啊?”丁巳还是摸不着头脑。曹熏翻个白眼,戳出食指在他胸前用力地划“丁――巳!”
无数的惊喜有如八级台风扫过,丁巳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高兴得跳出来了,连太阳穴都嗡嗡作响,以至于他豪不觉得自己握着人家的手用了多大力,自己像饿狼那样吞没人家口中的第三声“钉死”时的样子有多凶狠――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曹熏已经不客气地晕过去了,不知是缺氧害的还是吓的,估计两样都有。
“哼!没用的家伙!”丁巳心满意足地擦着嘴角想,以后要多多练习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