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不归》葡萄魚

5、最終章

　　没几日他的伤就好了，阿连送他出门，也未多言，好像他本就是别人寄放在此之物，只需留意，不需关心。
　　那人站在门口，阿连亦不抬头看他。
　　他恼，阿连！言语满是急切之意。
　　走好，保重。阿连转身便要关门，却被一把拉住。那人急促地问道，为什么你从未问过我叫什么名字？
　　……不重要。阿连终于抬起头，乱葬岗里面成千上万的尸体，来不及下葬就堆在一起烧掉的，被风一吹就散的粉末。没人记住他们的名字，反正也记不住，何必去问。
　　那人陡然松开了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未开口，转身离开。
　　门里面，是阿连笑得寂寞的脸。
　　终究，又是一个人了。

　　时间好像是静止的，每一天，都是一样的重复。
　　这是一个多事之年。
　　不久后因附宋吐蕃首领董毡率军从侧后攻入夏境，西夏军方退。

　　庆州的人们在欢呼，宋军反攻了，宋军要胜利了。

　　阿连不语。
　　然后傍晚时分，门又被扣响，似乎在意料之内一般。

　　他还是那身铠甲，手里面握着坚韧钝重的兵器，散发出血的甜腥的味道。
　　他说，阿连，西夏军要退了，我们要撤退了。
　　我知道，兵器无眼，你要小心。
　　……阿连，阿连……那人低声的不断的重复道，等我好不好？西夏一定能够攻破宋朝，我一定能够回来的。我听说宋的都城很美丽，那里没有荒漠没有风沙，阿连，等我攻下了宋，我带你去那里，好不好？阿连，等我好不好？

　　没有回答。
　　是令人窒息的静默。

　　良久，才有声音响起，我是宋人。他也是。
　　你以为我不想吗？你认为我这样的身份我很开心吗？可是我是兵，我服从于我的军队将领，阿连……
　　这是命而已，阿连道，宋朝的统治还是西夏的统治我不在意，只是，他是为宋而战的。
　　可是他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我知道，可是我还在。仍旧这样活着，可是不想再这样等下去。

　　然后他就走了，就这样走了。

　　第二天，西夏军队便撤退了。
　　阿连一夜未眠，坐着，好像听到那些铁马金革的声音渐行渐远，那些马蹄和战鼓的声音慢慢消散在风中。
　　老人苍老的声音又响起，阿连，走吧，走吧，走吧。

　　他站起来，走吧，他告诉自己，无处不是归途。

　　打开门，却赫然看到那人骑在战马上，威风凛凛，他笑道，阿连，你出来了。跟我走吧，不分开，我不会让你等。离开的，就放开吧，阿连。

　　阿连傻傻地愣住。

　　那人拉他上马，握住他的手和缰绳，凑到他耳边说，我们走吧。我不是宋人，也不再是西夏的骑士。阿连，为我留起你的头发吧。

　　那么那么黑的头发。

　　式微，式微，胡不归。
　　式微，式微，胡不归。
　　天涯无涯，弃我去者不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