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江湖》夏诙诡

5、绣楼

　　在中原大地混战之前，有三城四派，九楼十庄的传说。
　　然而战火纷起，前两个基本稳固，后两个却一夜间拉塔破损。九楼十庄本来就不是靠武功取胜的江湖门派，而是“生意”。
　　一个楼代表一种生意。
　　一个庄也专门做一种生意。
　　战火燃烧的时候，普通的生意人自然难免于难。
　　可是九楼十庄里也有特别。
　　比如说------天一楼。
　　比如说-------明月山庄。
　　即使在三成斯派也很残破的今天，这两个却依旧屹立如前。
　　不知道的人以为天一楼只是最近才崛起的杀手组织，其实也有很多人知道，天一楼其实一直存在着，只不过最近比较猖獗。不，是非常猖獗，相对于以前来说。
　　无论什么时代，总是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恨”着别人。所以杀手的生意一向不会冷淡。
　　特别是现在这种时候，整个中原都弥漫着一种大雨将至之势。
　　而明月山庄则是另一种极致。
　　因为江湖中的人总逃不了杀与被杀，所以希望即使在睡觉的时候，也能得到一点平静就好了。这个时候你就要去找明月山庄。他们会根据你出的价钱为你定制特别的机关。
　　明月山庄的机关。
　　大部分的人都是不想死的，所以明月山庄的机关也很畅销。
　　所以在三城四派也只有一城两派残存的今天，明月山庄依旧屹立在京郊。
　　春暖花开。碧水荡漾。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噼里啪啦的炮竹声。
　　门口站着一个接请帖的管事的，高声喊着：“青城柳家到！”
　　“陈州巨鲸帮到！”
　　“福威镖局到！”
　　“晴空锦阁到！”
　　又有两匹马停在庄前。立刻有人迎了上去，接过马，另一个做了“请”的姿势。
　　两个少年拾阶而上，其中一个拿出请帖。
　　那管事打开，怔了一下才高喊：“东舟派到！”
　　人群立刻有些骚动，不一会一位华衣中年人满面笑容的迎了出来，早早的伸出手：“二位贤侄，一路辛苦，快快里面奉茶。”
　　两人正是苏梦峭和凌霄。
　　“明伯伯。”两人施礼，忙道：“您不用主招呼我们，有什么帮忙的还请尽管吩咐，师父在我们临行前可说了，让您把我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尽量使。”
　　明启孙笑道：“那我可不客气。”对凌霄说道：“你明姐姐一直在等着你呢。”
　　凌霄一笑：“我可去啦，”又推推苏梦峭：“明伯伯，这个免费劳工可是身强力壮，一定包您满意！”说完跳开跑远了。
　　“你们这些孩子。”明启孙笑着摇头，拉着苏梦峭的手道：“贤侄来了可帮了大忙，我们这些老头子跟那些年轻人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原来明月山庄只有一个大小姐明惠风，明惠风平时颇有女将之风，接人待物大方得体，可是今日是大喜之日，虽然是招赘，新娘子总不好亲自出来招待客人的，而新郎官南宫信的身体一直不大好，不适合太过劳累。
　　这任务当然落在了和明月山庄关系亲近，又是江湖两大门派东舟派，名闻天下的东舟四子之一的苏梦峭身上。
　　苏梦峭从很小的时候就暗恋明惠风，今日本来是他的大伤心日，可是却不得不强颜欢笑帮着明月山庄招呼那些名门弟子。
　　唉。苏梦峭伤心的叹息。他若不是想亲眼目睹明惠风穿新娘妆的模样又怎会如此？
　　惠风姐穿新娘装啊••••••苏梦峭陷入想象中。
　　“这位兄台，口水流出来了哦。”
　　苏梦峭大梦初醒，发现说话的是个倚在池边歪柳树上的一个少年。
　　少年穿着朴素眉目疏朗神情冷淡。
　　不像是参加婚礼，更像是参加葬礼。
　　苏梦峭心下不悦，惠风姐大喜的日子怎么有人穿的这么素？不免眉头皱了皱：“失礼。”
　　“听说你是东舟派的？”
　　“是。”苏梦峭想快点走开。
　　“东舟派••••••有很大很大的灵芝。”少年望着天空。
　　苏梦峭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对方倒是像陷入了什么想象。他摇摇头，朝着那堆金光闪闪的人物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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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霄刚到明惠风的楼前，就感觉有人紧紧的盯着她。
　　她假装不在意，走向门口。
　　却突然听见什么东西夹着破风之声直向自己射来，速度之快令人难以想像！
　　一支绿杆羽箭射在自己脚前。
　　“什么人？”凌霄抽出腰间古剑，抬眼上望。
　　三楼走廊人影一闪。
　　凌霄翻身上楼，手握栏杆，落在走廊。
　　眼前就是明惠风的闺房。
　　她侧身推门而入，看见明惠风穿着吉服站在屋中央，扬剑指着一个人。
　　衣似流云。
　　眉目如画。
　　嘴角带着笑。
　　旁若无人，嚣张至极的微笑。
　　明惠风似乎是在紧张的和他对视。
　　对手却很清闲的某样，淡淡的看了一眼凌霄。
　　又很没兴趣的移开目光，眼神似乎闪着戏虐，看着明惠风：“你考虑的怎么样？”
　　明惠风咬着牙。
　　“我不会让你对他出手的。”
　　他仍旧那样笑着：“这可不是你能决定的事。”
　　明惠风的剑往前推了几分：“你若动他一根寒毛，我就要你的命！”
　　他忽然抬起手，宽大的衣袖却非常的轻，飘荡如云。
　　手抓住剑。
　　往自己的脖前又拉了几分，正抵着咽喉，明亮的剑尖好像一用力就能穿脖而过。
　　“你试试。”
　　明惠风明显的动容。
　　他好像看准这一瞬，忽然把剑尖一偏，顺势一拉，只听明惠风“啊”的一声，已经完全落入了他的怀抱。
　　“惠风，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对我。”另一只手捏住明惠风握剑的手。
　　剑下垂，终于落到了地上。
　　声音清脆。
　　“云思夜，你快放开我！”明惠风在他的怀里挣扎。
　　凌霄此时进退不得，恨不得从来没有出现过。心里面暗暗怪自己太多管闲事。可是如今却不得不管。
　　正想上前，突然眼前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绿色革衣，背着长箭，神情冷淡的俊美青年。
　　刚才从楼上射箭的应该是这个人。
　　他伸出一只手，示意凌霄不要上前。
　　如果有可能的话，凌霄当然愿意什么都没看见。
　　可惜什么都看见了。而且明惠风也看见了她。
　　“凌霄！帮我赶走这些人！”
　　凌霄身形一动！
　　是东舟派的瞬身法！这种步法好像能缩短土地，一瞬间到达目标地！
　　青年大惊，等他反应过来时凌霄已经出现在明惠风身边，用剑柄击打男子的手背！
　　云思夜似乎也很吃惊。
　　但是他的动作比凌霄快了太多，剑柄还没有落下，他的手已经握住了凌霄的手腕！凌霄就势手腕一转，剑如影随形！
　　云思夜眉头一皱，忽然抱着明惠风身形一旋，好像烟雾一样突然从眼前离开！
　　凌霄从未见过这样的步法，不禁微怔。
　　“抱歉，公子。”绿衣青年低着头。
　　“放开我！”明惠风仍旧挣脱不开他的怀抱。
　　“瞬身法•••你是东舟派的人？”云思夜仍旧不怎么在意的问道。
　　“在下东舟派凌霄，敢问阁下，为什么对我惠风姐出手无礼？”
　　“我无礼？你错了，我只是履行我的权利。”
　　“你胡说！”明惠风挣扎。
　　“惠风，”云思夜禁锢的更紧，凑近她耳边，用温柔的声音喃喃道：“你忘了你曾经说过要嫁给我？怎么今天又要嫁给别人？”
　　“你•••”明惠风的声音动摇：“你从来没真心待我！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云思夜笑的很快乐：“惠风，你这样简直就像是在撒娇。”
　　“你胡说！”
　　即使是一直被当作男子的凌霄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云思夜对女人有极大的吸引力。眉如宣纸上的墨竹叶，含锋而不露，眼神似是有情，却也无意，那笑容，不知道他是重视你，对你的邀请，还是冷哼，不屑一顾。
　　他即使拉着你，说着情话，也让人觉得，那眼睛里的情意下一瞬好像就能变成冷漠的无视。
　　他就是那种让人明知危险，还是会义无反顾的人。
　　他带着那种有意无意的微笑，在明惠风耳边说这话。
　　明惠风却惊恐的颤抖。
　　“不要•••”她喃喃的说：“你不能这样•••”
　　云思夜的声音却很温柔：“做错了事的孩子就要受到惩罚。”手指挡在明惠风的唇前：“我一定早告诉过你，背叛了我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明惠风的瞳孔瞬间收缩。
　　突然云思夜猛的回头。冷冷的盯着凌霄。
　　凌霄的手还在空中。
　　她摸向袖内“不要一直自顾自的说话。”
　　伸出来的时候，夹着一手的竹签。
　　是从酒楼顺的牙签。
　　“公子！”那青年护在云思夜身前。刚才他根本没看见凌霄怎么出手的！
　　竹签稳稳的定在墙上。
　　“东舟四子。”
　　“不错。”
　　他放开明惠风，正对着凌霄，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拿牙签做暗器，你对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
　　“比较方便而已。”
　　屋子里好像一瞬间暗了下来。
　　他抽出腰间的长剑。
　　长剑如水。
　　剑气却如冰。
　　寒冰。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自以为是的人。”云思夜抬头，神情冷然，仿若修罗附身。
　　凌霄心中一凛，明白此人功夫深不可测，然而已无可奈何。她甚至想不透到底为什么要拔剑相向。
　　房间里的风铃突然响了起来。
　　云思夜眉头一皱。那名身背长剑的青年低声说道：“公子，我们好像被发现了。”
　　云思夜冷然的看着凌霄，收回长剑：“你真走运。”
　　又看了看明惠风，不知道为什么神情里已经没有了温情脉脉，那样子更像是------讨厌。
　　“我会再回来的。”
　　说完跳下楼去。
　　明惠风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手捂住胸口，眼神空洞，哽咽的哭了起来。
　　凌霄走过去扶住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
　　与其说是伤心，难受等等这种心情，凌霄觉得明惠风更像是委屈。
　　像小女孩一样委屈。
　　“惠风姐？”凌霄试探性的请轻声问。楼下传来了打斗声，她觉得让别人看见明惠风这个样子总归有些不好。
　　“我扶你到床边坐下吧。”明惠风没有回答，凌霄扶起她，让她在床边坐下，倒了杯热茶放在她手里。
　　“惠风姐，喝点茶会好点。”
　　明惠风哆哆嗦嗦的接过茶，喝了下去。
　　好像真的好了很多。手不再抖了，嘴唇也恢复了一点血色。明惠风渐渐冷静下来。
　　“凌霄。”她忽然握住凌霄的手。
　　凌霄吓了一跳，见她郑重的望着自己：“今天的事，请你不要说出去。”
　　“放心吧，我不会的。”凌霄淡淡一笑。
　　明惠风松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只是••••••”她的目光有些飘渺起来：“我不想再让小信担心。”
　　凌霄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我谁也不会说的。”
　　明惠风却有些自嘲的笑了，目光望向窗外：“我虽这样说，可是凭小信的聪明，一定会马上猜出来。“
　　“七哥他不是那样的人。”
　　葱州凌家与蜀州南宫家世代姻亲，凌霄的母亲就是南宫信的三姑姑，而凌霄七岁上东舟派之前也一直住在南宫家。
　　“是啊，”明惠风叹息一声：“小信是个温柔的人。他太温柔了••••••”
　　凌霄不懂明惠风的语气。与其说柔软，更透着寂寞。
　　被七哥那样的人喜欢，又怎么会寂寞呢？
　　虽然他的身体不是很好，可是人那么温柔，又什么都懂，无论医卜星相，还是各门各派的武功，好像没有不知道的事情一样。
　　虽然南宫信的口头禅是“我不太懂••••”
　　这时楼梯传来脚步声，有人敲了敲门：“惠风姐，你还好吧？那个家伙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凌霄抚头叹息：“这个苏梦峭，怎么话也不会说？”
　　打开门，故意挡住门缝，恶声恶气的道：“那个坏蛋怎么会对惠风姐怎么样？你没脑子啊？”
　　苏梦峭也察觉到自己失言，有些脸红，不过又立刻笑道：“我就知道，有你这个门神在，惠风姐一定没事的。”
　　“哦，我是门神啊。”见苏梦峭伸长脖子往里探，凌霄又把门关小一点：“看什么看，知不知道新娘子被你看是不吉利的。”
　　“你说什么？为什么被我看就是不吉利？”
　　“因为你是男人啊。”
　　“你还不一身男人样，男人婆，为什么你就能进去？”
　　“因为我是女人，而且还是------伴娘。”
　　苏梦峭一脸奇怪的神色，上下打量：“就你？”
　　“怎么样？”凌霄冷眉以对。
　　苏梦峭一笑：“当然很好。你站在惠风姐的身边只能衬托出惠风姐如仙子下凡卓尔不群••••••”
　　“苏•梦•峭••••••”凌霄故意把手攥的咯咯响。
　　他俩正在这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忽然听明惠风说道：“小苏，你过来，我有话问你。”苏梦峭求之不得，一闪身就进了房间。
　　看见明惠风一身大红吉服坐在窗边，他反而变得很拘谨，连耳根都红了。凌霄摇摇头，坐在桌边自顾自的倒茶。
　　明惠风倒是很大方的笑着看着他，指了指旁边的板凳。苏梦峭摇摇头，明惠风问：“小信他怎么样？”
　　本来按照习俗南宫信是今天才会进门的，但是因为他身体一向不好，双方都担心连日奔波劳累会让他受不了，所以一个月前南宫信就已经住进了明月山庄，只是和明惠风从未见面而已。
　　“南宫公子正在大厅接待客人。”苏梦峭把“南宫”两个字咬的很重。
　　“那他知不知道刚才的事？”
　　苏梦峭摇摇头：“我听管家说绣楼的机关被启动了就过来看看。”
　　“还有什么人跟你一起？”
　　“就我一个人。惠风姐大喜的日子，我想那些下人弟子们到这也不好。”苏梦峭低着头答。
　　算你有心。凌霄想。
　　-------- 其实今天他也应该不好过吧。毕竟一直喜欢的人要结婚。
　　不过，谁叫他平时那么大条的样子，把喜欢挂在口头，也不知是真是假。
　　明惠风点点头。沉默了一阵，又道：“麻烦你了，小苏，前面就多承你看顾。南宫公子身体不好，你也要经常提醒着他，别喝太多酒••••••”
　　“我知道了。”
　　“小苏••••••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很好，我很感激••••••”
　　也不怪明惠风现在说出这样的话，毕竟苏梦峭喜欢明惠风是整个东舟派和明月山庄都知道的事。
　　苏梦峭再点点头，不等她说下去就急急的道：“我去看看外面怎么样了。老实说明老伯可真把我当儿子使呢，南宫我也会看着他的，你放心，今晚谁也别想灌他，有多少我拦多少！”
　　拍拍胸脯，迅速转身。
　　冲出去的时候，忘了关门。
　　“我辜负了他太多。”明惠风叹息。
　　凌霄关上门，有些无所谓的道：“他神经没想象的那么纤细啦，顶多一两个时辰就忘了------不要一两个时辰，看见好酒好肉，他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明惠风道：“小凌你好像一直和小苏在一起呢，小时候就是。”
　　“没办法，整个东舟派就我们最臭味相投。”凌霄无奈的摆摆手。
　　大师兄是移动冰山，二师兄是十年不说一句话------能和他们成为师兄弟，也真是奇迹。
　　就连明惠风也掩袖笑了起来。
　　“对了，惠风姐，你不要上妆吗？”绣楼里连一个丫鬟也没有。
　　“我叫喜娘下午来。”对凌霄招招手：“过来，我给你准备了几件衣服，看你喜不喜欢。”
　　凌霄笑着搂着她的脖子：“还是惠风姐最好了。”
　　明惠风一笑。明眸皓齿，端庄秀丽。
　　好像已经完全忘了刚才的事。
　　凌霄虽然很好奇那男子的身份，但也不好再提。
　　明月山庄的机关名闻天下，那人怎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何况是防范森严的绣楼。
　　除非，是明惠风让他进来的。
　　凌霄心中摇头，在梳妆台前坐下。
　　情感纠葛最是不清不楚，只要不伤了七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