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怨伶》小钗

1、水本无忧

　　“贱人，我杀了你。”
　　女人衣衫褴褛双眼发红，握着匕首的手却仍白嫩，想来本是个享福的主。
　　她眼中狠意极深，如同疯狂的野兽。
　　可惜还未近身就被我身边的小王爷丢了出去，随后立刻有人上来将那半死不活的女人拖走。
　　“无忧，没事吧。”那小王爷担心的望着我，眼中满是关心痴迷，仿佛我刚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我淡淡点头，转身走入宁王府的大门。我在这里出生，不过这道门，却第一次走。
　　那女人的来历我不必费心去想，这些年，不知多少人因我散尽家财，妻离子散。
　　现在，我的世界只余两种人，一种叫我“贱人”，而另一种，叫我“宝贝”。
　　曾经，我是有亲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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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梁国的百年庆典。那年，我五岁。
　　我的家在宁王府，京城最热闹的一条街上，门口有两只大石狮子，宅子里住着好多人。那真是一座大宅子，很大很大，对一个五岁小孩来说，大概五天也走不完。说是大概，因为我从来没走过，宅子里很多地方我是不能去的。
　　爹说，我们是下人，要懂规矩。我不明白什么是下人，不过我很听爹的话。我是个很乖的小孩，我的名字就叫做小乖。我还有个哥哥，哥哥名叫阿呆十四岁。不过阿呆哥哥可一点都不呆，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据说他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起夜帮爹喂马添草料了。爹是王府的马夫。
　　宅子里有很多漂亮姐姐，还有一个很大的花园，里面开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园子里有假山和亭子，湖里有画舫和莲花。当然这些我跟哥都没见过，是刘叔告诉我们的。刘叔是王爷的车夫，在我们下人中是很受人尊敬的，他甚至到过王府的前门！门口有俩石狮子的事也是他说的。
　　王府里的人都知道，府里最大的不是王爷王妃、而是小王爷，宁王唯一的儿子。小王爷就是要星星，王爷也会派人给他摘下来。听爹说明天就是小王爷的七岁生辰。那时，可是要连皇上都要来的。听刘叔说，现在的贵少爷们正迷斗蟋蟀，而最好的蟋蟀就在咱们宁王府里。那都是全国各地的官员搜集送上来的，小王爷可宝贝那些虫子了。
　　后院和前院之间有一堵墙，有时候，我会坐在墙下面，看小鸟从墙头飞过。我想看看刘叔说的那个世界，哪怕趴在墙头看一眼。今天是我生日，吃完了爹煮的长寿面，我像往常一样在墙下发呆。哥哥笑着走过来，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我指了指那堵墙。阿呆哥哥可真聪明，他把小乖背起来，居然一下就翻了上去。
　　我揉了揉眼睛，这里难道是世外仙源么？爹说过，乖小孩有一天会被神仙接去那里住。如果神仙住的地方也像这么美，小乖一定乖一辈子！我们爬的这堵墙正紧挨着花园，墙根下就是一片花圃。种着紫色的华贵花朵，那花儿高雅娇艳，和我过去看过的任何一种都绝不相同。
　　哥笑着戳了戳我的脑袋，说：“小乖，你在这坐稳了，趁没人哥给你摘一朵去。“他跳下墙后，又不放心的小声向我喊：“苯丫头，等下要有人过来，你就趴墙上，无论如何都别出声。”
　　哥刚下去，北门那里就来了一群人，进了花园就直往地上看，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有个人看见了哥哥，一把捉住他，大叫：“来人啊，就是这小子踩死了相爷送给小王爷的蟋蟀。”然后哥就被他们连推带拉的带了出去。
　　爹晚上回来的时候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他带回了哥的尸体，哥给打死了，他的手心攥得紧紧的，里面是一片紫色花瓣。哥死了，死在我生日这天。后来我知道了那花是牡丹，紫色的更是牡丹中的名品魏紫。可那又怎样？那时，我连进贡的紫玉牡丹都不屑看了。
　　刘叔悄悄告诉爹，这是看蟋蟀的人弄丢了蟋蟀，小王爷生了气，他们拿哥去顶罪的。爹听了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我哭。
　　我生日第二天，小王爷生日。朝中来了好多人。傍晚时前后院的门都封了，皇上来了，为了天子的安全天明之前我们这些下人得守在自己院子里。那天起了风，下了很大的雨。失魂落魄的爹被护院赶去马棚照顾马儿，一个时辰后爹浑身是血的被抬了回来。被雷惊了的马正好踢中了他的胸口。可是院门封了，外边站的都是兵，外边的大夫根本不可能这个时候进王府。不过前院有御医院的御医。只不过现在没人敢去犯这个冲。
　　我不怕，我要爹活着。我不能再看着我的亲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我拼了命的敲门，拼命的叫。李婶劝我说孩子别傻了，那扇院门后还有三重门，里边的值班的人都领了王爷赏寻乐去了。根本没人听得到，就算听到了，也没人敢给你开门。雨声越来越大，淹没了砸门的声音，这时候的我已经喊不出来了。我贴在门上，静静地听着那边传来的鼓乐和笑声。天亮的时候雨停了，爹的身体冷了。
　　爹的尸体和我一起像破烂一样被丢了出去。我爹犯了不敬之罪，他竟敢在小王爷生日这天死！我也犯了大错，我不该在小王爷生日这天哭！王府护院指着我道，“不杀你，这是王府的仁慈，记住了。”
　　爹的身体还是湿的。重的我只能拖着他走。我没地方去，也什么都不会。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宁王府的下人小乖。-------------------------------------------------------------------
　　七月楼的老板是个让人看不透年龄的女人。二十四五的样子，举手投足间却有三十岁的风情。
　　七月楼不是妓院，这里的姑娘要登台表演，但有择客的权利。老板凌川月本不是南梁人，她来自一个叫中国的国家。不过我只知道南梁和北楚，所以我猜中国也许是我们大梁和北楚中间的一个小国。当年，也是我命不该绝，凌老板把我从城边的破庙捡了回来。
　　七月楼的姑娘们自十年前开始，每年中秋都在泪罗江畔为民众表演。这次的舞台更是别出心裁的搭于水上。经典节目铃鼓舞已经演了整整十年，十数个妙龄少女足系银铃，于大鼓上翩翩起舞，少女着装大胆，舞姿奔放，鼓声悦耳，故而久演不衰。
　　铃鼓舞毕，丝竹之声顿停，舞台四周照明大灯笼都被事先准备的黑幕遮好。一时间只见月华如洗，水波潋滟。水面远远传来悠扬琴声，江水上游一只扁舟飘然而至，船头抚琴的正是一白衣女子，，眉目间道不尽那荧荧灵透之气。只听那女子歌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琴声寥寥，歌声渺渺，琴声歌声依稀在江面徘徊，如甘似露，层云万里，尽其飘渺洒脱，再看那女子，虽素装淡抹，自有万千妩媚、千般醉人，垂长的墨发随风飘逸，展示着那娇人的魅力。
　　自此，七月楼无忧姑娘的芳名远播天下，有人说无忧姑娘才情高雅，容貌绝丽，定是出自没落的贵族大家。更有人说那根本不是人间女子，是广寒仙子下凡。
　　那夜，无忧自泪罗江上而来，笑得像仙子。当时谁也想不到，她会给这个国家带来怎样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