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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晟和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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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破晓,本该只有奴仆醒着的时间,冰清堂内却灯火通明,太医院几位德高望重的大人们却满头是汗地围着,也不知道嘟囔着什么。何昭容身上还穿着中衣,伏在床上哭得死去活来,尖利的哭声就像一只巨爪挠得在场所有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晟和公主死了。
何昭容入宫也有些年岁了,皇帝也快要将她彻底地忘记了,膝下唯有这么一个女儿。虽然是公主,但好歹也是一缕皇室血脉,如今这么一命呜呼了真如同钝刀剜肉一样,痛得她恨不能随着女儿一块去了算了。
贺兰贵妃的是在刘淑媛之前到的,虽然来得匆忙但也穿着得当,一踏入冰清堂便召那几位太医过来问话。
“好好的公主,怎么就没了?!不是说只是偶感风寒吗,这天都没彻底凉下来,一个风寒能够把孩子给病死?你们这群太医领着宫里的俸禄,就是这么当差的?这可是发了金册的公主啊!”
贺兰贵妃禀雷霆之势怒斥,几个老太医匍在地上瑟瑟发抖,胆子小的几个甚至连跪姿都维持得很勉强。
发了金册的公主,就是已经有了食邑,可以作和亲或笼络朝臣之用了。兆熙帝这朝公主数量极少,目前年满八岁熬到发金册的公主只有三位,如今晟和公主一去就剩下两位了。
要与世家大族联姻,不是娶世家女便是嫁公主。公主下降,即有皇室血脉显得有诚意又不必担心生出来的孩子会威胁到皇权,某种意义上在男多女少的兆熙朝,公主是比皇子还要金贵的东西。
“禀…禀贵妃,公主,公主她确实是……确实是感染风寒而……”
“李太医,你可诊断清楚了。公主一向身体强健,去岁隆冬十月随陛下出行都没事,会被初秋一点凉风给吹病了?”贺兰贵妃眯起眼睛,“而且只病了三天?”
刘淑媛到了已经有一会儿了,见贺兰贵妃这么说话,幽幽道:“不是病死的,那肯定是被害死的,谁会去害一个公主啊?”
原本这话并不是讽刺晟和公主女儿身,而是想讽刺贺兰贵妃借题发挥,然而偏偏就让何昭容听去了。刚失去孩子的女人简直像是一头失去了禁锢的野兽,这头刘淑媛话音才落,那头还在哭泣的何昭容已一跃而起抓住刘淑媛满头青丝,泼妇一般撕扯起来。
“公主怎么了,我问你公主怎么了?!你这个娼妇今天就给我把话讲清楚!成天让你那个小贱蹄子到我宫门前晃荡,自己没用还要把晦气传染给我的敏儿!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婢把敏儿害死的!!”
何昭容入宫十来年,形象一向是走娇柔那路的,可巨大悲痛的失子之痛下她竟化身母狼一样,没几下就把刘淑媛打成了个烂羊头。
贺兰贵妃赶忙喊人:“快把昭容拉开,堂堂宫嫔居然互相殴打,成何体统!”
几个年轻的太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何昭容遏住,刘淑媛还卧在地上抽噎着,双手紧紧地捂住伤痕累累的面颊。
“刘淑媛,何昭容才没了……你怎可这么说话呢?”贺兰贵妃皱眉俯视缩成一团的刘淑媛,心想真是大清早的也算是够晦气了,一会儿还是丫鬟去灵月宫上香的好。
“李太医,你去将公主这几日的药方子拿来,我要亲自过目。垂绦,冰清堂的所有下人,尤其是煎药的那几个,还有太医院里负责配药的,也带去好好地审。挽露,你去重华宫请陛下过来。”
被点到名的几个下人立即就出去办事了,贺兰贵妃这才跨入内室去查看死去的晟和公主。只见被褥之中睡着一个小女孩,还穿着雪白的中衣,因为出汗而粘在额头的发丝因为死亡的缘故僵在了空中,固定在额边。肤色还与常人无异,不过贺兰仪知道这种假象维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透出青白的死人色了。
“让何昭容进来吧。”
庄予雍刚到冰清堂大门就听到女人悲厉的哭声,待入了内室一看,何昭容正抱着死去的女儿哭得肝肠寸断。她的头发乱蓬蓬地顶在头上,散开的衣衫露出受伤的皮肤,加上哭得花颜失色,活像是街边的乞丐一般。
“陛下金安。”贺兰仪曲身请安,淡粉色的衣摆垂在地上,宛如晨曦中的一朵夏莲。
清凉的秋天里见到夏季才有的荷花,由不得不让人注目。
“晟和公主真的是风寒病死的?”庄予雍看了一眼被何昭容死死搂在怀里的女儿,充满了怀疑地问道。
贺兰仪回答道:“臣妾也正在查,毕竟公主向来体健,风寒也不甚严重…大概午时便能查清楚了。”
“是得好好查。”庄予雍沉声道,“获礼搬出去了吗?”
“获礼公主已经搬去云月斋了,荣乐公主比获礼公主大几岁,正好作伴呢。”
“你做得对,也只有荣乐年纪大一点可以照顾妹妹了。这几天你多照顾获礼,让她母妃多开解她。”
“臣妾知道。”
庄予雍宽慰地点了点头,有一个能干懂事的女人在身边替他省了不少事。前朝的事情已经够他忙的了,还要分出精力料理后宫,他哪儿有那么多的力气啊,而且女人一多事情就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让贺兰仪来管理吧。
不过涉及到孩子,就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过去的了。
庄予雍合上双眼,脑内快速地捋了一遍事情的经过,然后对贺兰仪命令道:“查清楚。”
两天不到的时间里,晟和公主的死因便查出来了,因风寒而亡享年九岁,封临沂公主葬沛陵。与此同时,后宫之中一个害了痨病的承徽便被送到了京城外的怀慈寺内养病,悄悄地死了。
庄予雍等了快有五个月的捷报终于在元宵节的那一天抵达了皇宫。人逢喜事精神爽,加上还是元宵节,于是在与宗亲朝臣们的宴会结束以后,又特意在后宫的并芳宫为妃嫔子女们设了一围小宴,将节日的欢乐与胜利的鼓舞发挥到了极致。
刘淑媛得知晚上要设小宴的消息以后忙不迭地梳妆打扮起来。因为晟和公主的缘故,她无缘无故,不对,也是无缘无故,是因为贺兰仪捣的鬼,被庄予雍冷落了许久。从前门庭若市的宫门随着季节一起冷了下来,内务府虽然不曾短她什么,但听下人说公公们对毓容阁懈怠了许多。
刘淑媛还未入宫之前在官宦子弟中便被评选为第一美人,入宫以后也是同一批良家子中最先得宠的,几乎没有经历过任何低潮。头一回尝到了君恩无常的滋味着实不痛快,下了一番功夫打扮自己,誓要艳压群芳重新吸引庄予雍的注意。
庄予雍还沉浸在西南的捷报之中,并芳宫内一众花红柳绿落在眼中也只成了一种权力与喜庆的代表。他摆手让妃嫔们可以起身落座,落座以后才发现有一个位置空了,笑容闪了一下又回到了脸上。
“今晚上的武生是京里最出名的万里扬,各位太妃可一定要看完他出场再回寿康宫啊。”庄予雍刚坐定,贺兰仪便对一众太妃们介绍道。
费太妃露出一个浅笑,欣慰道:“难为你还记得我们这群老婆子,太后娘娘真是没有白疼你。”
“太妃休夸孩儿,孩儿承受不起。”
“尧儿天天来安寿宫请安,昨个儿我瞧着又壮了些。哎呀哎呀,这个小东西,一跨进宫门我还以为是用九来给我请安了呢,父子两啊长得一样样的。”
庄予雍含笑在人群中搜寻着自己的长子,小家伙正抓着一把点心,仰着小脸被台上咿咿呀呀地表演所吸引,黑溜溜的大眼睛跟着台上的人转动,手上的糕点都被掌心温化了都不曾发觉。
孩子童真的脸是世上最舒心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