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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鲤鱼祭(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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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鱼溪里,红色的鲤鱼翻滚着跃出水面,划过一道水光。
一群接着一群,聚集了起来,原本青色的水面显出一片暗红。
小妖和小孩们拿着长长的各种颜色的火伴(面粉制作的膨化食品,甜甜的,鲤鱼很喜欢吃)蹲在小溪边因长期洗衣服而变得光滑的石头上喂鲤鱼。有的小妖看热闹看得太认真了,鲤鱼就乘机把整根火伴给叼走了,留下小妖跳脚和安慰他的小孩。
行进的终点是溪边的一片大空地,那里有一棵百年老树,树的中间被雷给劈黑了,村人都说是树神在保佑我们。妇女们用最漂亮的麻绳为老树亲手编织了一条长长的带子,由老人给老树戴上。
海哥正在老树前搭台子,他看见了我,就大声的叫我,还像个孩子似的挥手叫我过去。
“海哥。”他身边站着一个很高的男人,皮肤是秋天丰收的麦子的颜色,眉眼弯弯的,手臂很粗壮。
海哥还搭着那人的肩膀,我还在想这人是谁,海哥就向我挤眉弄眼了,“你们好好聊聊。”
“海……”
“我还要做其它事,先过去了。”海哥溜得到快,把我交到一个陌生人手里了。
那个男人倒是不生分,豪爽地伸出手来,“刘七。”
我和他轻轻的握了握手,他的手掌有点粗糙。
我们就像两个被家长丢下的孩子,我不说话,他也看着别的地方。
许久,我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海哥告诉你的?”
男人的粗眉毛动了动,“你不记得我了?”
我认真的想,记忆中并没有这样一个人啊,小时候我都是孩子中最高个的,他的年龄看起来就比我年长,应该不是同龄人……
这时,台上的号子吹了起来。环顾四周,搞小吃的,卖小玩意的,烟火的,捞金鱼的,各种新奇好玩的东西都摆了起来。有人叫主持人了,男人朝我歉意地鞠了个躬,就向大台的方向跑去了。
我傻愣在原地。
连海哥回来了都不知道。
“小七,你在想什么,嘴巴张这么大。”
“他……”我扭过头,指着远处大台上高高站着,眉飞色舞的人,“是山弟?!”
海哥噗的笑了起来,“那孩子的确变化很大……噗哈哈,你居然都没认出来。要不我叫你和他说什么话?当然是你认识的人。”
这变化也忒大了!
我常想有事情是不能够逃避的,却可以把伤害降低到最小吗?
想的事情多了,渐渐觉得自己的路比别人难走。
走的路多了,不防回过头去看看,那条路真的是你自己走出来的吗?一路上混杂了多少援助之手和他人的脚步?
如果有一天我想自己踏出一步,不走田边的小路,而穿越农田而过,那会得到的比一脚泥泞还多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我一路沿着母亲铺好的路走来,没有风雨,时有彩虹。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幸福,可为什么当看见他人时,我想起的总是自己身上的伤与痛?是否那些伤痛就不如快乐深了呢?
佛手瓜田里我这么想,看着佛手瓜倒在离瓜地百米原的地方,青色的身影一动不动的,很狼狈。然后我想起来,我已经三天没来这里了。
他的草帽不知丢在了那里,头上的梗并不整齐,是硬生生被拽断的。
我能想象这是多么的痛,一棵没有成熟却急于离开藤的瓜,那种断裂的疼痛无异于生生地拽断一根婴儿的脐带。
离开鲤鱼祭我并没有立刻回去,我拐了一条道,穿梭在那片佛掌瓜试验田中,心里想着只是快一点,快一点回家而已。忘记了还有人在等待我,我失约了。
忍不住碰了碰他的皮肤,原先漂亮的青色变得干黄,摸起来粗糙的,失去了原来的滑润。
唉……
我的碰触好像惊动了他,瓜妖抖了抖,张开了眼睛,模糊地看清是我,就笑了。
“你是傻的啊?为什么硬生生拉断你的藤!”
我不想这么生气,我不想对他发火的,可是他也太不爱惜身体了。
“我……没有”
“你还撒谎?那这是什么?”
我指着他的头,瓜妖慌忙举手抱住了头。
我心里又是气又是对他的怜惜,“你就那么想到城里去,那么想被人杀了吃掉吗?”
“我想你一定很忙……所以……想去找你。”瓜妖扬起了头,手还不忘捂着他的梗,那个干瘪的可怜的梗。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妖怪,可我的嘴角忍不住翘起来,想摸摸他。
“你说你现在怎么办?”
瓜妖愣了愣,扭捏了很久,才问我,“我看起来是不是……很难吃。”
他“很”字说的很重,好像这比他快干死在路边还重要。
我的喉结滚动了下,涩涩的声音不像是从我嗓子里发出来的,“还好,勉强还可以吃。”
“那就好,那就好,那么至少你还肯吃我吧?”
瓜妖笑得很单纯,就像家里门前那串风铃,只要起风了,就倾尽全力摇摆身体努力地发出自己最好听的声音。
山里的妖怪所求的,就只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