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手瓜实验基地》妖怪道人

14、水妖2

　　农田越来越小，道路越来越宽。
　　原本连在一起的房子硬生生被拆了一半，命令下来了，谁也无法不从。
　　一排排的房子被拆迁，妖怪们和老鼠一般四下逃窜。
　　人心在浮动着，有的人如何也不肯走。
　　世代生活的土地，一直属于自己的田地，凭什么因为一句话就得让出来？
　　没有了土地，没法种粮食，身无所长，下半辈子怎么办？

　　怨声越来越大，有天夜里推土机轰隆隆作响。
　　一夜醒来，周围的房子都不见了。
　　老人守着自己的房子，就那么一夜，看着推土机毁了自己一把泥土一份汗水盖出来的房子。
　　老人老了，他唯一的儿子媳妇在外地，一去十年没有回来。
　　老人闭了眼睛，守着他的妖怪把老人送上了山，山上那片老人为自己准备的墓。

　　那晚下雨了，山上发了泥石流，埋了那片工地。
　　工地的中央，是老人的房子。

　　工程延误了下来，新建道路在村民的心里留下了阴影，那阴影很久之后也未曾散去。
　　水库冷清了，偶尔还是听说有人淹死，有时一个，有时四个。
　　大树下聚集的人也渐渐少了。
　　新的乐趣开始取代了一切。
　　公路开通了，外来的车子有时进到村子里来。
　　马达嗡嗡，后头喷着黑气。
　　交通条件慢慢的改善了。

　　很多年之后，那个被妖怪救了的孩子，常常在街上晃着，他蓬头垢面，逢人便说自己是被妖怪救了的。
　　人们都笑话他，说他是个疯子。

　　瓜妖默默地听着我说村子的改变。
　　他安静了，不再向以往那么兴奋。
　　佛手瓜的叶子已经有了枯黄的痕迹，秋天要过去了。
　　“我们去水库看看。”
　　我们异口同声，我想瓜妖和我有相同的想法，我们都想知道是什么改变了这些，是什么让妖怪和村民之间出现了隔阂。
　　这个村子是大家的，应该由大家一起守护。

　　越接近水库，水声就越大。
　　我背着瓜妖，一步步小心地沿着山路向上走。
　　天是阴沉的，乌云压得很低。
　　在半山腰，云雾缭绕。
　　山顶的矮茶树密密麻麻，茶花独自散发着幽幽茶香。
　　沿路，四叶草随风摆动。

　　水库很大，水库外围着铁栏禁止人进入。
　　门口竖着一块很新的牌子：禁止游泳！

　　“有人来了，快上来，不要玩了。”
　　“你也下来啊。”
　　水库中有阵嬉闹声，有人？
　　我拨开了及身高的草丛，那里有个小道，草向两边倒，明显是被人为弄出的一条小道。
　　我背着瓜妖探身进入。
　　茵茵长草遮蔽过头顶，几步路的距离，水库就在眼前。
　　水库的水坝上站着个人，他迎着风在在边上，对水库里的人叫喊。
　　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脸。他看见了我，像是吓了一跳。
　　阳光照耀下健康的麦色肌肤，他是——
　　“山弟！”
　　他脚下一滑，身体凌空，重力作用，不过眨眼的瞬间，溅起了丈高的水花。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水库的水开始翻滚。
　　一道浪起，及胸高，向我袭来。
　　一切发生的这么快，瓜妖抱住了我，用他全身的力气把我撞到在地。
　　等我回过神来，那道浪花把瓜妖卷了去。

　　瓜妖从水面消失了，水波又恢复了平静。
　　连说声等等都来不及，心口好像空了一块。
　　那是一种凌空后被狠狠地摔到地面的感觉，失重和不安……还有莫名的空虚。
　　“瓜妖，瓜妖——！！”
　　除了大声喊他，什么都做不到。
　　瓜妖你在哪里？回应我啊，回应一声就好……
　　即使我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没有你的日子我都要一样度过，突如其来的失去却让我深刻的清楚，那是自欺欺人。
　　什么不在乎，什么理智都没了。

　　你在哪里……
　　得到的只有对面的山谷传来的自己的回应。
　　回声在回荡，仿佛对我的嘲讽。
　　身体在这一刻瘫软了，跌坐在地上。
　　水坝边上的小石头滚了下去，没有一点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