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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名为佛手瓜的瓜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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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拔八百米的山上,有个村庄,这里因为交通闭塞很少人来访,山林间的植物瓜果吸收了天地灵气,幻化成人的模样,村民也把这些妖怪当朋友一样奉茶受礼,一片祥和之相。
我很小的时候就听着妖怪的故事长大,这些奇形怪状性格迥异的妖怪有时调皮有时搞怪,但就像邻居家的孩子似的,它们和当地的小孩受着同样的熏陶,有时候甚至能在田里看见一群满身烂泥巴的孩子和妖怪们抓鱼,捞泥鳅。
一年的两大祭奠不是国庆也不是五一,而是妖怪和人们一同欢庆的日子。其中一个就是鲤鱼祭,传说中鲤鱼又被称为黄鱼,它有着庞大的身躯,占据着一条大江,我们的祖先曾经也是皇亲国戚,后来被人追杀的时候路过那条江,那还是黑夜,江里忽然翻滚起波澜,波光粼粼的水面窜起一条金色的大黄鱼,它把祖先们载到了对岸,追兵在对岸束手无策,之后为了表示感激,祖先们立下誓言,命子孙从此后不食黄鱼肉,这誓言被遵守了下来,刘家子子辈辈再也不食鲤鱼,连喜宴的桌上也不出现鲤鱼肉。而鲤鱼祭,则是为生命走到的终结的鲤鱼办丧的一项仪式。
今年是我的成人仪式,我终于也可以参加主持鲤鱼祭的选拔了。
母亲亲手为我缝好的衣服,着装完毕天色就已经暗了。
我急着赶去祭典,忽然想起隔壁那片农田是刚好通向祭典的捷径。
杂草丛生的路边一大片绿油油的农田,旁边插了一块牌子——佛手瓜实验基地。
方踏进农田就传来一声怒喝。
“站住!这是我的地方,小子你从哪里来的?”
我心里其实是害怕的,这个地方也几乎没来过,若真撞见什么凶狠的妖怪,不知要怎样才能逃难。
瓜地里躺着一个青年,穿着怎么看也不像是妖怪。
我有些安心了,是人就能够说得通的,“对不起,我要赶着去祭典,你是这块地的主人吗?”
瓜地里爬起一个青年,戴着顶狗尾巴草编织成的草帽,条纹分明的浅绿色衣服,光着的脚丫踩在一颗佛手瓜上,和那地里的瓜果看来真是相得益彰。最特别的是当他走到我面前时,我才发现他头上长着一根梗,连着其它佛手瓜的藤,那草帽不过是起到掩饰作用。
以我多年和妖怪交往的经验,我确定这是个新品种的妖怪,以前没在村民家里见过,应该是因为他的藤连着梗,无法离开这片试验农田。
“哦,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都没见过其它人呢。”瓜妖显得很热情,他青绿着的皮肤下有着淡绿色的微光,一笑起来就牵动了脸上的墨绿色条纹。“你是什么瓜?”
我左右看了看才知道瓜妖问的是我,这颗佛手瓜没有离开过这里,所以认为世界上都是瓜果吧。
“我是人。”
“人瓜?”瓜妖好奇地凑了上来,伸手搓乱了我的头发,一边搓还一边问,“你的梗呢?你的藤呢?”
“我没有那种东西。”
“那人瓜是怎么吸收营养的?离了藤不久不能长大了吗?”
瓜妖很呱噪,兴许是第一次遇到可以交谈的人,他问了很多匪夷所思的问题,他也告诉了我关于佛手瓜的事。
合手为十,佛手瓜只是他的艺名,其实在村里大家都叫合掌瓜。因为它小小的,一掌就可以把握。
“啊,原来是合掌瓜,我经常吃的……”
惨了,竟然在佛手瓜面前提到了吃他同族的事情。
瓜妖继续说着,对我的话似乎不大在意。他见我停了下来,就问怎么了?
“你不怕被人吃掉吗?”
我还是忍不住问了,瓜妖很阔达地拍了拍我的胸口,“嗯,我就是被种出来吃的啊,被吃掉是我的使命呢。”
说着还伸出一只胳膊来,“你现在想啃一口也可以,不过我还没成熟,味道可能不好。”
“傻瓜。”
“不,我不是那种瓜,是佛手瓜。听兄弟们说我们还是这里的特产咧,所以大家都期待着掉了梗后可以被运到其它地方去,据说是去大城市……”
瓜妖说着,眼睛里闪闪发亮,尽是对未知世界的向往。
瓜妖仍旧絮絮叨叨地说,这个艺名还是专门为它们取的,为了“出口”什么的。夜渐渐深了,月上了眉梢。
“刘七,嘿,你怎么才来。”
祭典上人们忙忙碌碌,很少有人注意到这边,我忙把刘海拉了过来,躲在角落里,边喘气边说。
“海哥,你帮我掩饰过去没?……若容哥是被知道我连祭典都迟到,指不定得扒我几层皮……”
刘海揽着我的肩,“那当然了,你海哥是什么人,当然罩着你了。不过你得好好交代究竟上哪去了。妈不是说你早就出门了吗?”
“咳……我,哥你见过瓜妖吗?”
“哪种的?”海哥摸了摸自己的头,“躲在仓库里防不住什么时候会掉下来的圆滚滚的大西瓜?还是会在半夜里挠人脚底的青瓜?或者是南瓜,对了,南瓜那小子还抢过我的凳子,那体积那重量也不自己想想,一个屁股蹲的下去,我的凳子就没了……”
“停停……海哥你怎么越说越起劲了,你看,有人叫我们了。”
场地中央大台子上,朝着我们挥手的不正是容哥么。海哥立刻住了口,拎着我就像拎着个包似的跑到台子边。
“海哥还是怕容哥啊……”
心里想着不知不觉念出了声。
“七弟你真的错了。”容哥接行李似的从海哥手里抱起我,一拎就把我放台上了,“你海哥哪里怕我了,鲤鱼祭都带着你乱跑。”
海哥不吭声,接过旁边人递过的抬杠做其它事去了。
“容哥,是我迟到了,不关海哥的事,你别怪他。”
容哥抬起手来,我忙闭上眼睛接受惩罚。等了许久,预计的疼痛没有来,睁开眼睛,容哥在一旁指挥着,他回过头来,“小七你还愣在那做啥,快做事去呀!”
“哦。”
事后海哥和我说,因为我迟到太久了,鲤鱼祭的主持位置被隔村的山弟给拿去了。
那个矮矮小小的,长的很瘦弱,还没有我高的山弟?
小时候只见过他一次,也不知道他的本名是什么。不过因为他家住在山上,我们就习惯性叫他山弟。那样的也能胜过,考官的眼神也太不好使了,唉,谁让我迟到了呢……
我们家也算是人丁兴旺,为了传嗣后代子孙满堂,一般人家里都有很多的兄弟。
我算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容哥是长男也是老大,负责家里的大小事宜,在村里也很有威望。海哥是老六,只比我大三岁,也许是年龄接近的缘故,我和他的关系很好,海哥也从小就很照顾我。此外还有四个姐姐,二姐嫁到了隔壁的村子,逢年过节才回来一次。
作为最小的一个孩子,母亲常和我说,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安心把书读好就行。可看着两个哥哥的成就,我常觉得自己是个非常没用的人。参加这次的鲤鱼祭主持是一次尝试,可是我还没有参战就输了。
每当农事繁忙的时候,每家每户都是全体出动。大人们收割麦子,小孩就和妖怪们在一旁玩耍。有的时候也会有些生性胆小不合群的妖怪被大家起哄闹着玩,可出发点都是好的,都是为了增进感情。
村里除了几个大户人家因子女在外地拼搏带了大把钱回来的盖了几座特扎眼的水泥房外。多数还是土房子,或者木房子。
小巷子穿插着,隔着这弄头就能听到那头的声音。弯弯曲曲的小路分割开了农田,风暖洋洋的,水清清凉。
拨开杂草从,一条小路专门为了浇灌蔬菜而踩得平平的,雨天会有些泥泞,阳光普照的时候平滑而可人,瓜果妖怪们就躲在厚厚的叶子下,不时地偷看过往干农活的人。
村门口还常常拉着横幅或大广告牌子,上面站着个穿换衣服的女孩子,一边写着“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孩也是传后人。”
有的妖怪或邻居家的小孩儿贪玩就会在下面加上一句歪歪斜斜的稚嫩字体“人和妖怪也一样,永远都是好朋友。”
有时居委会的年轻委员们路过见到了,也只是笑笑,做做样子地把妖怪和小孩训一训。语气都是打着商量的,不凶也不狠。
村中央还有个清水坛子,水洁净见底。
村人都爱这样的村子,他们把这个池子当作信仰,有烦心事的时候往池子里投一枚银币,结婚的时候往池子里投一枚银币,就连关系好的朋友吵架了也会来池子边邀好友投一枚银币化解前嫌。
妖怪们看着人们这么做,也学着。
池子底满满地铺上一层银币,在阳光下闪着善良纯朴的光。
那些钱没有人会偷,没有人会私自占为己有,有没有人往里面丢垃圾。
青青的绿水下是银色的光芒,是人们的信仰。
瓜妖听完,嘴张成了O形。
“我真的不怎么会讲故事了,听村里的事情会不会很闷?”从那次之后,我每次一来到“佛手瓜试验基地”,瓜妖就在牌子边等着我。我问他,如果你等不到我怎么办?瓜妖说,你不是来了吗,今天等不到,明天也能等到的。
虽然不是我让他等的,仍旧有罪恶感。
瓜妖说,想听听我讲讲人瓜的事情。
我笑着纠正他不是瓜啊,你总不能老叫我人瓜啊,每次一想起他叫我人瓜的认真表情我都忍俊不禁。于是我决定好好的教育教育佛手瓜,给他讲讲村里的事。
谁知瓜妖越听越起劲,我也由一周来一次,变成了一天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