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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   那天之后,常盼开始每天往麦香坊跑。

      每天戴着个大耳机揣着游戏机窝在角落,等中午的时候方游补完课过来接她,下午又送过来,之后再接,晚上姐俩一起过来值班。

      老板何英偶尔觉得自己用一份工资雇了个小工还买一送一,来个看门的。

      “看门的”今天没像前几天那样趴着睡觉,一反常态的插着耳机打电话。

      常盼跟个猫似得缩成一团。
      窗帘拉了一半,一半落在她的宽松的T恤上。
      脖子上挂着大耳机,耳朵里带着个小的,大概是打电话专用,表情很是不耐烦,似乎在跟人讨价还价。

      “常盼,你能不能对我好点?”
      耳机里传来的声音怎么听都是那种拉长调的散漫音调,配合这人的脸,怎么想都会先入为主的是无理取闹。

      对杨迎雪,常盼的态度已经习惯了恶劣。

      “我不管,”她一手捏着耳机线,白的过分皮肤在一半的阳光下近乎透明,“你别来。”
      “有什么好来的……”

      破烂的小地方,破烂的住处,没意思的姐,烦人的妈。

      夏天的热气仿佛一口气往她身体烘,她恨不得一觉睡到地老天荒,再也不用醒过来。
      可惜被这人夺命的电话给吵醒了,常盼有点后悔把新号码告诉杨迎雪。

      听她这么说,电话那头的杨迎雪炸了,“为什么不好来?你不是在这里吗?我来一下怎么了?”

      杨迎雪习惯的尾音上挑,带着几分缠人的黏腻。
      如果换成男孩,估计已经酥得不行了。

      如果换成性向不太一样的女孩,也许觉得这是一段迷人的情话。
      但常盼脑子里根本想不到这一点,满心满眼觉得杨迎雪烦人。

      她扭了扭身子,“你来住哪?”

      “没什么好来的啊,这里一点也不好。”
      常盼干脆整个人躺在了沙发上,一手盖着眼睛,一手放在肚子上,“那钱,你有空打到我卡上就好了,我等会把卡号发给你。”

      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下,最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常盼,”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常盼:“我有什么可看的,你这样,女朋友知道吗?”

      电话那头的短发女孩躺在沙发上的姿势和常盼如出一辙,她盯着天花板奢华的吊灯,啊了一声,习惯性的调整口气,反问:“我分手了你都不知道?”
      常盼顿了顿,“不知道啊。”

      杨迎雪:“所以安慰我一下,让我来吧宝贝。”
      “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把我当朋友啊。”

      杨迎雪几乎是刁钻的挑着常盼不爱听的话说。
      她俩从萝卜头的年纪就认识了,自然知道常盼的变扭。

      这人所有的亲密都不爱宣之于口,连提都不提,她当是你回事,你也得自己领会。

      常盼皱了皱眉,她压低了声音,“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挺烦的。”
      杨迎雪反而笑了,她松了口气,觉得这样还有商量的余地,“什么都没有?哪里,你还有钱,还有……”

      她可以的顿了顿,“我啊~”
      常盼已经懒得去分辨话里的的真真假假,嗯了一声,“你什么时候来?”
      杨迎雪:“今天都可以。”
      常盼:“今天算了,都下午了。”

      杨迎雪:“那明天?”
      常盼:“好。”

      杨迎雪:“你跟我住一起吧?”
      常盼:“嗯。”

      这段互相周旋的对话让常盼觉得有点疲惫。
      她没什么朋友,换了电话卡之后就剩下一个杨迎雪了。

      当初留下的原因还是因为她有一笔攒下来的钱放在对方那里。

      自从懂事之后知道了领养的含义,常盼就有意识地攒钱。

      常金文夫妇在生活上从来没有亏待她,零用都是大手大脚的,
      这么多年,常盼的存款也比较可观了。

      为了不被发现,还是存在杨迎雪的卡里,毕竟按照常金文那铜臭味十足的样子,果然,找到亲生女儿,就把她的卡都给冻了。

      现在手里能用的,还是外婆给的。
      外婆……

      常盼闭上眼,想到被宣判流放的时候,外婆塞到她口袋的卡,和老人松弛肌肤在胳膊上的触感。

      方游过来接她回去的时候,常盼想了想,还是提了一下。
      “姐?”

      常盼拉了拉方游的衣服。
      方游回头,“怎么了?”

      “我明天有朋友要来,去外面住。”
      “朋友?”

      方游有点惊讶,从常盼回来开始,就没听她提过一句从前的事情。
      像是遗忘得干干净净,偶尔吃饭的时候宋香萍也想问问,但都被常盼的沉默打发了。

      常盼:“嗯,小时候就认识的。”
      她拉了方游一下就松了手,她晃着腿玩着手机,侧坐也丝毫影响不了她的平衡。

      方游:“那你回去跟妈说一声就好了。”
      她不想对常盼的事多加干涉,但回家吃饭的时候这件事还是遭到了宋香萍的拒绝。

      头发白了一半的女人一听到这个事,就一脸的不可置信。
      宋香萍:“出去住?家里也可以住为什么要出去住?”

      她一手还端着碗,一只手放下筷子要去拉常盼的胳膊。
      常盼偏了偏身子,没让她拉到。

      宋香萍:“让小盼同学住这里不就好了?上什么宾馆,多不干净!”
      常盼一句话都不说。
      她在饭桌上一向没什么好说的,像是对宋香萍的话充耳不闻,权当播个通知。

      但她妈在这方面有些敏感,宋香萍看常盼这样的态度,对亲生女儿失而复得的喜悦骤然被压下去。
      这么多天的相处她也看出常盼对她的不亲,甚至有些嫌弃,这会终于爆发了。

      她像是一时间涨了十几个胆子,把碗在桌上重重的一放,“不许,不许出去住!”

      听到宋香萍这么激烈的反应,方游终于说话了。
      她先是把因为宋香萍的动作而洒出来的饭用筷子反头拨到了一起,然后喊了声:“妈,你冷静点。”

      女人像是没听到。
      她臃肿的身体微微颤抖,室内昏暗的灯光在她身上丝毫没有镀上光亮,反而添了一层灰败的阴影。
      宋香萍:“小盼你听到没有,出去住不安全,你还小,而且宾馆一晚上太贵了。”

      常盼越听就越想冷笑。
      她天生反骨,宋香萍越是这样,她越是爱搭不理。
      眼下被点了名字,头也不抬,只是兀自喝着粥。

      宋香萍身体本来就不好,生了个大女儿,结果夭折了。
      小女儿又被丈夫卖了,精神状态就不好。

      做了这么多年的母女,方游很熟悉哪个点能戳中宋香萍。
      她被抱来的时候正是宋香萍最脆弱的时候,给她的都是最浓烈的关怀。

      这么多年宋香萍对丈夫陈民的恨,和对亲生女儿的愧疚以及那种无力感让她越发的敏感,经不住刺激。

      常盼像陈民。
      尽管过去了很多年,方游对常盼的生父还是有很深的印象。
      特别是这双眼睛,那年夫妻俩离婚的争吵,这双眼里的冷漠倒是显得触目惊心。

      现在常盼坐在那自顾自的模样,偶尔抬眼看一看,和陈民像了个十成十。

      “妈,别生气,”方游站起来,拍了拍宋香萍的背,她看了一眼常盼,眼神示意对方回房间。
      常盼看懂了,放下碗筷就转身走。

      “我让你走了吗?!”宋香萍吼道。
      常盼脚步一停,她漠然的回头,看了一眼亲妈。

      “你瞪我做什么!”
      宋香萍又吼。

      方游只觉得头疼,她甚至觉得这对亲生母女八字相克。
      最开始的一个热脸贴冷脸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

      方游一天到晚忙的团团转,回来吃饭也不安生,头疼的不行,只能说:“妈,你先吃饭……”
      “吃什么吃,孩子不听妈的像话吗!方游你别管,我今天得好好说说她!”

      宋香萍虽然年纪大,但力气确不小。
      天天能推着小车绕县城做生意,方游没个防备,被这么一推,腰撞到了一边的碗柜上。
      尖角戳中,疼得冷哼了一声,但反应迅速,把柜门一推,才没让碗啊盘啊掉一地。

      常盼被烦得不得了,进屋拿了东西背了包就走了。
      铁门哐当一声,震的耳朵疼。

      宋香萍不依不饶的追出去,“做什么,妈说你一句你还发脾气!”

      方游蹲在地上蹲了好一会,灯泡电流的滋滋声在空旷的环境里特别刺耳,没过多久宋香萍悻悻的回来了,嘀咕着说:“小孩子,跑的倒是快,我是老了,哎,小游你去找找你妹妹……”

      这片的楼着实像危楼。
      常盼为了躲开宋香萍走了另外一条楼梯,没想到拐去了另外一栋。

      这栋比刚才那栋还破旧。
      也没个独立卫生间,走廊尽头是厕所,味道可以熏倒一头牛。

      更可怕的是现在饭点,走廊白黄不一的灯泡亮着,一户户人家在走廊上搭着灶台烧饭,炒菜声、小孩的哭闹声,大人的聊天声,伴随着厕所的臭味,菜的香气,混在一起让人作呕。
      这一刻,常盼终于憋不住了。

      但呕了半天也没呕出东西来。

      天渐渐黑下来,常盼快速下了楼,她跑到了街上拿出手机开音乐,震的耳朵都疼也无所谓。
      像是能把刚才宋香萍单方面的争吵,方游脸上隐隐的痛苦和走廊的人生百态一并挥散开来。

      天黑下来,禄县的街道上就比白天热闹了。
      风吹来也不再那么热,街上有拿着蒲扇穿着背心的老人在走着,常盼买了跟冰棍塞进嘴里,满大街的找宾馆。

      街上还有骑着自行车的青少年,欢笑声从街头窜到街尾。
      她四处张望了会,又低着头走路了。

      音乐声突然中断,有电话打了进来,她看了没看就接起来,传来方游的声音:“小盼,你在哪里?”
      她想:这人真不容易。

      通过刚才那有些令人无语的闹剧,她倒是可以窥见方游这么多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个时候,常盼倒是无比庆幸她那亲爹把她卖到了常家。

      至少,常盼的养母许涵是不会在饭桌上大吼大叫的。
      常盼:“我在找宾馆。”

      方游一点也不惊讶,“你现在在哪个位置,我找你,等会带你去找。”
      常盼报了个路边的餐馆名,方游没过多久就到了。

      自行车刹车的时候声音很响,方游在离她十米多远就开始减速,正好停在常盼面前。
      常盼看着方游,笑着问:“姐,你带我去找宾馆你妈不会打你啊?”
      “是咱妈。”
      方游先是认真的纠正了一下这个称呼,然后说:“你先住着吧,我再和她好好说就成,别……”

      她想了想,觉得常盼其实一点不会怕,就把那个字咽了下去。

      常盼哦了一声,翻身上车的时候顺手扶着方游的腰想稳稳姿势,没想到手刚碰到,方游就嘶的一声。

      “怎么,撞疼了?”常盼没上车,手隔着方游的衣服在腰上碰了碰,方游一只手打掉她的手,“别闹,没事,我回去上个药就好了。”

      “回去?”常盼重复了一句,她斜着眼看着方游,目光落到车篮子里的方游的小包,“你不是还要去麦香坊上班吗?晚上回去啊?”

      这句话冷嘲热讽双管齐下,方游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

      对面正好有个药店,常盼买了瓶红花油,迅速的跑回来爬上车,“走吧。”
      这一串动作连贯无比,方游连阻止都来不及。

      方游找宾馆很伤心,常盼看她盯着大厅的房价表皱着眉头的样子,说:“姐,我有钱,你不用担心。”

      “你哪来的钱,”方游看她一眼,当她放屁。
      常盼:“我外婆给的。”
      方游:“你外婆?”

      方游后知后觉的想起常盼说的应该是养母的母亲,“你自己的好好保管,这个我来付就好。”

      常盼看着方游掏出一个破旧的钱包。
      对方付钱的时候一声不吭,常盼觉得方游这个人软硬不吃,也挺烦的。

      常盼从麦香坊老板打听过,方游是勤工俭学学费生活费都自己挣的人,也不知道她这么一回来,会穷到什么地步。

      方游开了个标间,一开门常盼就溜进去巡视了一下地盘,觉得还挺干净,立马开空调躺下了。
      还指了指另外一张床,说:“姐,要我帮你擦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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