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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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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地方的喜迎新春到底还是有些大张旗鼓。
常盼一向没什么朋友。
在容城的时候仰仗杨迎雪带她四处溜达,那群朋友年龄都比她大上好几岁,一帮人吵吵嚷嚷的,每天都像过年一样喜庆。
等真正过年的时候,倒活像个哀悼日,各自被家里人规规矩矩管着,连吃饭都很是拘谨。
方游依旧每天忙的像个陀螺。
东边跑西边,如果她身上的包袱具象化,估计得有千斤重。偶尔呆在家里,也根本没有空余的时间,一直在收拾这个收拾那个的。
常盼对读书压根不感兴趣,如果不是禄县的娱乐设施实在少的可怜,加上她实在是没什么朋友,也不用成天宅在她那一床一桌的小屋子里,活像是在闭门思过。
方游都觉得常盼好像在自己关自己,这小孩跟同龄人实在太不一样了。
但方游也很难想象常盼在街上瞎溜达,她这妹妹每天都过得如同清修,估计也是瞧不起同龄人走街串巷的勾肩搭背。
又或许常盼从前也有过这种时刻,但因为环境换了,父母换了,甚至连朋友都不见了,又懒得再去找,才变成这样。
方游越想越觉得可怜,她从麦香坊回来的时候还给常盼带了个小蛋糕。
刚拉开移门,她想象中落寞又要保持高傲的妹妹正在对着镜子描眉画眼的,一副即将出门的模样。
“要出去啊?”
方游把蛋糕放到一边,随口问了句。
今年的雪下的有点多,马上就年三十了,还簌簌的。
从窗外看去,茫茫的一片儿,一片儿里映着哪里的灯笼哪里的横幅,又透漏着点喜庆。
常盼嗯了一声
她平常不怎么打扮,来到禄县,甚至连收拾自己的心思都没了。
以前跟杨迎雪一块玩儿的时候,对方很是时髦,烫头耳钉等等从不重样。
不过禄县这种小地方,高中生带妆仿佛是学坏的预兆。
学校一开学就三令五申,就差没挨个检查了,可惜明面上女孩们素雅得甚至趋于土气,但暗地里三天两头涂涂指甲油美化一下被学习摧残的破碎无比的少女心。
方游不知道她这是搞哪出,索性坐到一边,问:“和谁出去啊?”
“李冬茜,就和你打小报告那个。”
方游没忍住笑了,她觉得李冬茜实在是无辜。
常盼特别记仇,一直对当时方游透过李冬茜监视她的行为耿耿于怀。
时不时还得嘲讽一下,但嘲讽归嘲讽,玩儿又还是一块玩儿。
方游也琢磨不透常盼这样的举动居然还能让李冬茜和她相处的不缺胳膊少腿的,很是离奇。
“那小心点,年三十边儿,外头人多车也多。”
涉及这方面的事情,方游总是不多过问。
常盼有时候甚至分不清方游到底是太过放心还是太过疏离,和她保持着中间的安全距离,却要以姐妹这个词去定义她们的关系。
就像上次她问的关于裴文淑的事,方游的缄默不语让常盼觉得和方游始终有一道隔阂。因为太过模糊,也许又是太过清晰,她的心里总会因为这个而冒出无端的火气,却又在下一刻因为方游眼里的无可奈何而败下阵来。
好像都是自己张牙舞爪的错一样。
此刻不知道被戳到那个点的常盼又生气了。
她懒得再倒腾了,出门就是陪李冬茜买件衣服。
方游坐在她的床沿,常盼回过头的时候看到对方正在四处张望。
那种没有目的的看只会让方游原本就淡淡的眉目越发的朦胧,好像得用什么亮色才能让她清晰起来。
常盼从包里掏出一个红的指甲油,在方游还在愣神的时候迅速的抓住对方的手开始涂。
方游的手很热,大概是因为她常年跑这跑那的原因,在这样的冬日握起来竟然让常盼生出来一种不想松开的感觉,但这种情绪连停顿都不曾停顿,就闪过去了。
冰凉的指甲油涂在指甲上的感觉很刺。
方游无言的望着使劲攥着她手的妹妹,常盼蹲在她面前,抿着嘴唇在给她涂指甲油。
大红色的,还偏艳,房间里唯一能和这个颜色比个上下的就是方游刚从外面带回来的倒福。
方游也没去推常盼,神情带着几分纵容。
看方游居然没有半点反应,常盼诧异的抬头看了看对方。
预想中的暴跳如雷根本没有发生,她这么骤然的抬眼,反而望进了一双凝着笑意的眼眸。
常盼顿时就没什么心思了,还觉得很没意思。
方游这个人就是这样,让她所有的苦思冥想都变成自己一个人的洋洋得意,像个跳梁小丑,任由旁人嘲弄大笑。
常盼哼了一声,她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方游,最后说:“要你管那么多!”
方游只是仰头看她,眼里的笑意好像要溢出来了,让常盼不敢多看,仓皇地别过了脸。
她正准备去开窗户逗逗猫儿的时候,方游拉住了她的手,“我帮你涂。”
常盼:“啊?”
方游伸出了自己的手,她的手指纤细而修长。
但因为常年做杂事的原因,常盼能感觉到她指腹的粗糙。
方游的肤色不算白,但也不黑。
只是很普通的肤色,长相也是中等偏上,角度好才会觉得略有姿色,通常第一眼觉得这个人很冷淡,但相处久了,又觉得她管得太多。
那艳红点缀在她那双还算的上好看的手上,倒还真让她的寡淡褪去了几分,越发让人移不开眼。
常盼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坐下来了。
明明这个颜色不是她喜欢的,但方游握住她手的力度刚刚好,有一种被人捧着呵护的感觉。
这种感觉这么多年来常盼只在外婆身上感觉到过,那种全然的,满心的疼爱。
可常盼又觉得难为情,索性别开了脸。
方游的耐心非比寻常。
她捏着常盼的涂指甲油居然也有一种非同一般的专注。
刷子慢慢的划过指甲盖,微小的幅度像是在常盼心里也刷出了这样的重彩。
在仿佛外面的喧嚣都被隔绝,只剩下彼此贴近的呼吸声,绵长得不可思议。
常盼最后还是悄悄的转过头去看方游,近在咫尺的方游。
和杨迎雪分别时乍然而起的想念好像在这种时候骤然的拐了个弯,常盼盯着方游的面容,看镜片下那双专注的眼睛。
常盼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她才发现,方游的眼尾有一颗小小的痣,那原本略微下垂的眼角,好像被这颗小痣稍微的往上推了推,把可怜相稍微淡褪了些许。
都是因为这幅呆板而沉重的眼镜框,才遮住了这样让人有些感兴趣的东西。
可惜常盼还没来得多想,就被梆梆梆的敲门声打断了。
李冬茜已经来了,敲门敲得活像来砸场子的,方游似乎也被吓了一跳,手一抖,涂了出去,这一刻,常盼注意到她原本平和的眉心又皱了起来。
方游叹了口气,抓着常盼的手看着那道多出来的长条指甲油痕迹,“你擦一擦好了。”
常盼看了看,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念头,直接抓过方游的手,按着她的手指,把自己那点未干的指甲油蹭到了对方的指甲上。
一点也不整齐,但她满意得很,从桌上的小盒子拿了张卸甲巾擦了擦那道痕迹背着包就出去了。
常盼:“你能不能轻点儿!!”
李冬茜:“我很轻了,快点儿这都几点了!”
常盼:“还早啊……”
李冬茜:“哎哟常盼你涂了这颜色,绝了!还挺好看的我哪天给我试试呗!!”
方游坐在床上,听着渐渐消失的声音,又看了看自己刚才被妹妹强硬蹭上去的指甲油。
她平静地站了起来,把常盼刚因为太匆忙而没盖上的卸甲巾的盒盖盖上了,最后抓起一边常盼买的猫粮,喂了喂探头探脑的三只猫。
窗外飘着雪,她伸出手,在天光下看了看自己的手。
又想起常盼刚才泛粉的脸,以往单调的、乏味的、甚至有些苦涩的日子像是和这样的颜色一样鲜活了起来。
几分钟后,她转过身,拿起桌上的钥匙也下了楼。
常盼陪了李冬茜试了十几套衣服后终于绝望,在街上甚至就要炸了。
偏偏对方心宽得可怕,毫无所谓,还去路边买旋风土豆去了。
这家店生意很好,排队的人很多,常盼等得更是烦躁,索性溜到巷子去了。
巷子很窄,头顶是乱七八糟的电线,路也是甚至七弯八绕的。
常盼一点儿也不怕走丢,反正李冬茜买到土豆会给她打电话的。
她漫无目的走着,巷子很旧,住的好像也都是老人。有些也是空楼,爬满青苔,走着走着,她忽然看到前面的交叉口,闪过一道熟悉的影子。
有点像方游。
她跑过去,站在窄巷中央,看着一小时前还跟给她涂指甲的姐姐骑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飞快的在巷道里穿行,一个拐弯儿,就不见了。
她到嘴边的「方游」咽了回去,盯着对方消失的背影想,她急着去哪里?
这里不是去麦香坊的路,也不会是去苏雁青家的路。
这个瞬间,常盼突然发现,自己对方游的了解,全部基于对方想让自己知道的。
至于其他,她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