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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   常盼没想到自己真被常家赶出来了。

      她觉得没什么好难过的,出门前还把自己的那串钥匙交给了保姆,显得自己非常识趣。

      但还是在时间上漏算了一分,和正好把亲生女儿接回家的常金文夫妇碰了个面。

      常金文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鼻尖架着一副细框的眼镜,居高临下的看着拖着行李箱正蹲着穿鞋的常盼,眼镜片还反着光,看着就很严肃。
      男人问:“怎么还没走?!”

      常盼:“耽搁了会。”
      说完常盼看了眼被养母许涵揽着肩的女孩。

      女孩看上去比常盼大点,但面黄肌瘦,头发尽管打理过了还是能看出长期营养不良缺乏油水的毛躁。
      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半双眼,跟常盼对视一眼后又缩了缩身子,看上去畏畏缩缩的。

      许涵以为她被常盼瞪了,往边上站了站,像是常盼晦气一样。

      常盼懒得搭理这种送瘟神的氛围,像是不在意之前对她非常疼爱的养母的态度,穿上鞋走了。
      走到大门口还能听到许涵对亲生女儿的嘘寒问暖,还有常金文训斥保姆的声音,无非是交代好了几点就让她走,怎么还拖拖拉拉的。

      按照常理,这种真假千金互换的假千金也应该哭一会,但常盼只是在家门口站了会,最后掏出了保姆给她准备好的火车票,看了一眼上面的字。

      常盼:“容城北到禄县南……什么鬼地方?”

      前天常金文告诉常盼他找到了亲生女儿,并且联系到了常盼的亲生母亲。
      希望常盼能回到亲生母亲的住处。

      常盼当时刚从外面玩儿回来,在客厅听养父母神色后只是点了点头,拎着买来的东西上楼了。
      心想:早知道就多买点了。

      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亲生货的常盼对这一天早就有心理准备。
      她甚至懒得问自己亲生父母是哪儿人,反正以常金文的性格是会打理好的。

      这一天到来后常盼又在家里住了最后两天,思考了到底得带什么走之后,刚收拾完就碰上了回来的真一家三口。

      她拖着行李箱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张火车票被她捏得一些皱,最后常盼还是抚平了,狠狠转头往前。
      她想:我没什么好难过的。

      养父常金文很会赚钱,导致这些年常盼花钱大手大脚,出行都是最高规格待遇。

      这是她第二次坐火车,上次选择坐火车还是那群疯货说看了某个大型真人秀,说得体验一下硬座的感觉,结果才坐了一站就骂骂咧咧下车了。

      常盼在集体活动很少说话,像个游离在这个圈子外的人,那叫她来,她就礼貌地来一下。

      去禄县坐火车也要七八个小时。
      常盼抱着书包靠在窗边昏昏欲睡,对缓缓而过的风景视而不见。

      周遭嘈杂脏乱的环境似乎影响不到她,对面坐着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
      小孩对常盼带着的头戴式耳机非常感兴趣,踩着桌子嗷嗷的要去拿,被母亲抱着骂了几句就开始嚎啕大哭。

      常盼眼睛眯成一条缝,打量了对面的情况,调大音量又闭上了眼。
      坐车的疲惫像是因为时间而成倍增长的,她一边觉得常金文实在抠地不行给她买了硬座,一边又天马行空想自己是不是腰不好了老了之后会怎么样云云的。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常盼背着书包嚼着口香糖拉着行李箱站在出站口,茫然地看着黄包车堵满出口的地方。
      一边是看上去就脏得不行的公共厕所,以及生锈了铁栏杆,外面更搞笑了,还是个菜场。
      很县城,很……让人想逃。
      但她实在没地方去了。

      常盼看着纸上写着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想着自己是打过去,还是直接上一辆黄包车报个地址好。

      外头下着大雨,夏天风灌进来也是热的,常盼站到了一边,大概思考了五六分钟,有人电话打来了。

      号码和纸上的一样。
      常盼接起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的女声,连客套都没有,直截了当地说:“常盼?我是方游,你到了没?”

      方游?谁啊?
      常盼嘀咕了一句,“到了,出站口,下雨了。”

      “我知道,你跑出来吧,我进不来,黄包车这里。”
      说话的人声音不太好听,感觉像重感冒没痊愈,一股气卡在喉咙,钝钝的,但听不出年纪。

      常盼正想挂电话,那人说:“别挂。”
      常盼:“哦。”

      说完常盼拿着手机拎着行李箱往外走,可惜雨大的像泼盆似的,她一冲出去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拿水管哗啦啦的浇了个透心凉,最后连小跑都放弃了,慢吞吞地走到了外面。
      黄包车蜂拥而上。

      常盼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时候有人拉了她一把。
      温热的手掌和她的胳膊接触,常盼迅速转头,对上一张伞下平静的脸。

      是个大学生模样的女人。
      对方把常盼拉入伞下,从黄包车的缝隙里钻走了,一边还问:“常盼是吧,我是方游,你姐。”

      姐这个称呼对常盼来说有点陌生。
      按照她这张嘴的属性来说,并不是叫不出口的,平常买点东西她都可以管收银员大妈叫姐,更别提养父母家亲戚里的好几个堂姐表姐了。

      但这个场合,有人非常正经的对自己说‘我是你姐’,让常盼有点无言以对。

      常盼对生她的那个家庭一无所知。
      姓甚名谁家里几口人条件如何一概不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大概是做了很多年的心理准备所以没那么好奇了。

      在禄县夏季的大雨中,皮肤白净身材纤细的少女看着自己已经溅了脏水的白球鞋,低着头说:“我叫常盼。”

      方游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戴着一副有点老土的黑框眼镜。

      大概因为人也过于朴素的原因,像是和这样的环境融为一体,牛仔的七分裤下是一双黑色的运动鞋,看上去黑漆漆,脏不脏也看不出来。

      方游嗯了一声。
      她递给常盼一把雨伞,看着这个矮自己半个头脖子上还挂着个耳机的女孩撑起雨伞,无声的跟着自己身边。

      常盼撑着的破伞连伞骨有一根都是断的。

      她跟着方游,踩着因为大雨而险些漫上人行道的积水。

      绕过一家家门面狭窄的店铺,七弯八绕。
      天地朦胧间,绕过最后一个弯,方游停下了。

      这是一片筒子楼,最高也不过四五层,一栋栋挤在一起。

      楼前还有一个花坛,停车棚边种着不知道是什么树,跟着方游的时候还能踩到,因为泡过雨水的缘故,踩起来已经没有卡吱卡吱的声音了。

      这样的地方,楼道窄得都不能两个人并排走,常盼看着方游的折伞在地上滴出的蜿蜒水迹。还有爬满铁锈的扶手,墙上都是乱七八糟的划痕,还有肯定是小孩写的类似‘我是大英雄’之类的中二屁话。

      这样的环境,脚踩在上面,都有一种凌空的感觉。

      好像是一幢危楼,承载不了过多的人口。

      其实常盼的行李箱蛮重的,她拿着伞还要拎实在有些重,在走到二楼的时候,就开始喘气了。

      方游回头,说:“我来吧。”
      说完把自己的伞递给常盼,伸手去拎常盼的行李箱。

      这东西的重量也有些超乎想像,但方游也没多嘴的去问装了什么,默然地拎着先行一步了。

      常盼二十八寸的行李箱被方游拎着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可怜相。
      毕竟她这位陌生的‘姐’居然面不改色的拎着上了五楼,期间并没有磕着碰着行李箱,甚至连口气都没喘。

      常盼盯着方游单薄的背看了大约二十秒,最后盯着T恤上隐隐透出的蝴蝶骨出了神,但显然有人已经听见了她们的动静,率先开了门。

      门户大开露出内侧还没褪完色的倒福,在常盼眼里有些触目惊心。
      但更让她触目惊心的是这个地方,小的一目了然,一瞬间,她才恍然明白,自己富得流油的曾经还真是偷来的。

      开门的是个看上去年纪很大的女人。
      说她是中年人,但她那白了一半的头发又不像。

      说她是老年人,但又还没那么老,她明显是带着喜意开门的。连带着身后的油烟味也一并汹涌了出来,浇得常盼神经麻木,任由女人高高兴兴的把自己拉进了门摸了个遍。

      “是小盼吧!怎么衣服都湿了,快去换换!!”
      “小游你愣着干嘛啊,带妹妹去啊!”

      方游像是才发现这陌生的妹妹湿答答得跟个落水狗似的,哦了一声。

      像是生母的女人转身继续炒菜去了。
      常盼看着方游拉开一道移门,里面是一间房间。
      不大,一张床,一张摆着还没她以前电脑屏幕大的电视机,然后方游又拉开一道门,说:“你换吧,对了,你住这儿好了。”

      常盼看了一眼,这里明显比刚刚那儿还小。
      一张床就占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一半就是窗户前充当书桌的缝纫机,还有一点大概是可活动空间,常盼的行李箱估计连摊开都很困难。

      这里是方游住的地方,虽然收拾过了,还是能看出点生活痕迹,墙上贴着的奖状还没撕下,上面一排不知哪年哪月的三好学生让常盼这个不爱上学的有点惶恐。

      常盼:“那你呢?”
      方游指了指床头说:“等会吃完饭,这个一撤,我进去就可以了。”

      常盼瞬间觉得自己的到来好像把人家逼到了一个可怕的境地。
      但她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行李箱一拉,把方游逼得往后退到了另一个房间。
      然后打开了行李箱,在可以亮瞎眼的电子设备地下掏出一包衣服,扒拉出一件和身上如出一辙的短袖,当着方游的面换了起来。

      方游喂了一声,指了指窗帘。
      脱了一半的常盼含糊的应了一声,说了声谢谢。

      方游腿还挺长,一跨就到了缝纫机前,拉上了那块大概是旧床单改造的窗帘。
      然后跨出去,关上门走了。

      常盼换下湿答答的衣服裤子,把行李箱的东西扔了一半到床上。

      她倒是连床单都换了,又换了一双雪白的崭新帆布鞋。
      可惜头发湿答答的没法换,不然她早折腾完了。

      外头的母女两个的闲话因为常盼的到来而终结。
      直到常盼喝了好几口营养快线,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只生母夹过来的鸡翅,才知道方游居然还不是亲姐。

      这场她心知肚明要来临的回收仪式在她十五岁的这个暑假到来了。。
      常盼在破旧不堪充满油烟味的‘回收站’吃了人生中第一顿名副其实的‘妈妈的味道’。

      但这竟然也不是一个正常的家庭环境,依旧给了常盼很大的违和感。
      可能是方游和这个妈妈的关系,也可能是这个陌生的县城。

      常盼突然觉得,自己十五年的富家女生涯,可能是过度透支。
      她的未来,或许会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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