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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锗二爷的生意 ...

  •   没多久,梅里莎等人就被人力车夫拉到了一栋独立的小楼前,不是有钱人居住的花园楼房,是那种在南京江畔郊区很常见的多层楼房,分割出很多小房间专门租给靠长江吃饭的长短工的出租楼房。
      楼房前面还搭着一片帐篷,帐篷里堆满了锅碗瓢盆和一些其他看不出来派什么用处的木器和工具,还有一群青壮年围在一起打牌喝酒,人力车夫停在门口的时候,不少人抬头看去,发现是几个女人和小孩子之后,都饶有兴趣的低声交流了几句。
      梅里莎下车后,将一包大洋隐晦的递到了车夫手中,车夫在背后颠了颠重量,将布包塞进了后腰里,清了清嗓子,向正在打牌的男人们问道:“锗二爷和太太在家吗?”
      坐在房檐下握着牌九的中年男人问:“什么事?”
      “这是南边来的几个难民,来拜码头的。”车夫说
      中年男人将嘴里的烟屁股吐到地上,旁边的小青年赶紧掏出一根塞进中年人的嘴里,替他点上火,男人吸了一大口烟,青白的烟雾从鼻子里喷了出来:“这倒是新鲜,拖家带口来拜码头。”
      “请问,锗二爷在家吗?”梅里莎问。
      “在,就看你那拿什么敲门。”中年男人问。
      梅里莎淡淡一笑,她可不想做冤大头,要掏钱的在后面,门前的小鬼不能花太多了:“我初来乍到吗,不清楚这边的行情,还请大哥指点。”
      “连这种小事都要指点,看来你不是道上的。”中年男人道。
      “大哥是明白人,我们这样拖家带口的老弱妇孺,哪里敢混道上,好请大哥指点。”梅里莎说。
      “我也不为难你,”中年男人道,“走偏路五千,走正路两万。”
      “还请大哥指教,什么是偏路,什么是正路?”梅里莎问,她确实不知道男人的意思。
      给中年男人点烟的小青年挺起腰,大声而且傲慢的对梅里莎道:“我们贵哥问你,要办的什么事儿,要是一般事儿,贵哥就能帮你办了,只要五千就行,要是太难,就只能请锗二哥出马,要两万。”
      “我们想过江。”梅里莎说。
      打牌的众人面面相觑。
      “你这走的既不是正路也不是偏路,这是险路。”中年男人道。
      “有路就行。”梅里莎道。
      中年男人沉思了一下,站了起来:“你等着,我进去传个话。”
      梅里莎于是安静的站在了外面,小破也温顺的站在她旁边,将半张脸藏在她的身后,只露出另外半张脸在外面温顺的看着外界。顾念和妈妈一起下了车,将行李从车子上搬下来,两人偎依在一起,胆怯的看着前面的人群,康子默默的站在她们后面,就如同沉默的羔羊一样稚嫩。

      等了好一会儿,中年男人走了出来,面对着梅里莎,仿佛很为难一样挠了挠头发,这让梅里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男人最后还是松口道:“进来吧。”
      梅里莎顿时全身都放松了,几乎要热泪盈眶了,她激动的对男人道:“多谢先生。”
      “我叫陈安,兄弟们都叫我陈哥。”男人道。
      “多谢陈哥。”梅里莎说。
      “你进去就能看到锗二爷,但能不能过江,还要看锗二爷的意思,”陈安说,“兵荒马乱的,大家都不容易,我就能帮你到这儿了。”
      “多谢。”梅里莎等人连忙道谢。
      但当她们一起走上前的时候,陈安伸手挡住了走在梅里莎后面的人:“只能小姐一个人进去。”
      梅里莎一愣,顾念和妈妈的表情也变得紧张起来。
      梅里莎一愣之后,身后暗暗抚向了腰间叶肇给她的M1911,镇定的说道:“顾念,阿姨,康子,你们在外面等一等。小破,你和顾念姐姐一起,也在外面等一下。”
      顾念欲言又止,却被妈妈拉住了。
      梅里莎独自一人跟着陈安进入了小楼之中。

      进入小楼入眼的就是窄窄的走道,两边的门户破烂不堪,偶尔能从半开的门里看到有人影在走动,整个走廊都充斥着说话声和呼喊声,还有孩子的叫声,租住这里的都是在锗二爷手下吃饭的码头工人,锗二爷盖了这栋楼之后,就和锗大爷分了家,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搬到了这里,多出来的地方就租出去赚点菜钱,都是用比市场价低一成的价钱租给自己人,有这么多自己人护着,也免了寻仇的来滋事。
      锗二爷自然不会和码头工人住在同一层里,这栋楼房的二楼一整层都是锗二爷和太太的家,他们和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帮厨的老妈子一起住在这里。
      梅里莎进入锗二爷的地盘之后,入眼就是不伦不类的乡下木匠打出来的西洋家具,还有花哨到了极致的窗帘和盖布之类的装饰,柜子上的花瓶里插了几朵很是喜庆的绸子花,一把装饰着粗糙西洋雕刻板材的老爷圈椅大模大样的摆在一个看起来同样别扭的圆桌旁,锗二爷叼着烟斗看着报纸坐在圈椅上。
      梅里莎跟着陈安进来后,锗二爷才把眼皮从报纸上挪过来。
      陈安径直走到了锗二爷身边,弯下腰小心的汇报道:“锗二爷,这就是那个想过河的难民。”
      锗二爷歪着头打量了梅里莎一眼,那双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取下嘴里的烟斗,咳嗽了几声,道:“我听老陈说了你的事儿了,想过河对吗?”
      “是的,我想和家里人一起过河,”梅里莎说,“还请锗二爷帮忙。”
      “你要知道,前些日子,当兵的把江面上的船都烧了,说是要背水一战,我们老百姓可不能拖了蒋氏中府的后腿啊。”
      “锗二爷就别说笑了,”梅里莎微微一笑,道,“船怎么可能会没有,就算锗二爷不藏,也会有人舍不得烧的。”
      锗二哈哈大笑:“你倒是聪明人,不错,当兵的是在我这里存了几艘船,但是,送你过河我能有什么好处?这种时候和当兵的作对可不是个好事。”
      “还请锗二爷开个价。”梅里莎说。
      锗二眯起眼打量了梅里莎好几眼,伸出了五根手指。
      梅里莎暗自估算开了:这个锗二活在这种环境里,胃口肯定与蒋鼎文之流不能比,最多加上现在局势影响,充其量也就比中原大战时的中层军官稍高那么一点。
      梅里莎于是愁眉苦脸的看着锗二,试探着问:“五百大洋?”
      锗二脸色变了,直接一挥手背过身去。
      陈安皱起眉头:“你这小姑娘,打发要饭的呢?连我们手下跑腿的,都不稀罕这个价。”
      梅里莎眼珠轻轻一颤,慢吞吞的说道:“刚才在门口,陈哥是说过价钱······锗二爷出手,走正路是两万大洋······”
      “但你这不是正路,这是险路。”陈安说。
      “陈哥,您看我们三个女人带着两个小孩,连个能顶事儿的都没有,那里有那么多钱啊,您能不能看在我们走投无路的份上,帮帮我们吧!”梅里莎微微啜泣起来,其实五万大洋,她是有的,拿来过河也是可以的,但是绝不能这么轻易就给出去。
      锗二爷转过身,看了看梅里莎,又看向了陈安。
      陈安为难的看了看梅里莎,再看了看锗二爷,说:“二爷,刚才我看过了,她们看上去确实不像能拿出太多钱的样子。”
      “不行,”锗二摇着头说,“日本人的飞机整天嗡嗡乱飞,过河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路,我不能让撑船的伙计连抚恤金都拿不上。”
      陈安刚想说什么,锗二爷把眼睛一瞪:“陈安,你别忘了,你弟弟可也在船上呢,他要是出事,你养活的了他那一家子?”
      陈安叹了口气,面对梅里莎道:“小姐,你也看到了,这实在不是能发善心的时候,要不然,你想想别的路子?”
      梅里莎连忙奔到了陈安面前说:“别呀,锗二爷,陈哥,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能想什么办法?要有办法不早就走了吗?求您给指条明路吧。”
      说着她作势就要跪下。
      陈安连忙扶住她,为难的看了看锗二爷,叹了口气,道:“二爷,我看她们确实挺可怜的,要不然就让她们随着下一班,挤在船舱里过去吧。”
      锗二爷为难的叹了口气,道:“你能拿出多少钱?我可话说在前头,太少了真不行,我们可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你也总得给我们一个活路吧?”
      梅里莎想了想问:“锗二爷出手的花费是两万,我和我妹妹把家里给留着当嫁妆的金簪子也加上,一共是大约三万多袁大头,还请二爷高抬贵手。”
      锗二和陈安微微一点头:“好吧,不过这点钱你只能藏在甲板过道的犄角旮旯里,我最多保证船上没人动你们,财物之类的你自己注意。”
      “多谢锗二爷。”梅里莎道。
      锗二爷伸出了手。
      梅里莎迟疑的看着他。
      “给钱啊。”陈安说。
      梅里莎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地笑着说:“定金多少?”
      锗二爷大怒,一甩袖子转过了身。
      陈安也怒了:“定金?这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情,你还想分期付款是怎么着?”
      “我总得有个保证吧!”梅里莎说。
      “要是半路上瀛岛飞机把船炸了,船员们的孤儿寡母谁来安置?”陈安道,“大家伙冒死送你们过河,就得给个说法,要不然,你就找别家吧。”
      锗二看了梅里莎一眼,对陈安道:“别是来空手套白狼的吧?”
      陈安也迟疑了。
      梅里莎见状不妙,害怕被赶出去了,万一被赶出了就真的不知道该找谁了,她只能说:“还请等一等吧,我这就给钱。”
      在锗二爷和陈安的注视下,梅里莎把手伸进了包袱里,悄悄的从伊甸园里拿出了两个布包放进去,并作势顺手打开了包袱,当着他们的面将这两个无中生有的布包打开,从中数出了五个袁大头拿出来,剩下的给了锗二爷和陈安,哀求道:“这是我们所有的钱的,一共两万大洋都给你们了,剩下的五个零头还请留给我们吃饭。”
      这是之前她提前包好的,一万银元带几个零头包在一起,就为了现在的情况。
      陈安接过了布包,问:“簪子呢?”
      梅里莎将手伸进了衣服里,装模作样的拿出了一个贴身包,打开后里面是两个样式很常见的细金簪子,重量也是一般般。
      陈安一样接了过来,打量了一下,对锗二爷点点头。
      “好吧,交易就算是成立了,”锗二爷道,“今天下午五点,你带着家人和其他客人一起渡江,你回去准备吧!”
      梅里莎不知算不算成功了,满腹心事的离开了锗二爷的房子。

      走出了锗二爷小楼的大门,顾念和她妈妈一起迎了上来。
      “怎么样了?梅里莎?锗二爷同意了吗?”顾念的妈妈焦急的问。
      梅里莎不愿大家同她一起担心,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同意了,虽然花了些钱,但都是值得的。”
      “阿弥陀佛!”顾念的妈妈感激的对着锗二爷的大门作揖,激动的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下午五点,”梅里莎说,“到时候还有其他人。”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们现在去哪里?”顾念的妈妈问。
      “先找个地方吃饭,”梅里莎想了想道,“我们就守在这里,万一有什么变化,也好及时作出变动。”
      “里莎说的是,就这么办!”顾念的妈妈附和道。
      “在人家门口不好,我们······去哪里吧。”梅里莎指了不远处的地方说道。

      梅里莎选定的休息地方也是一栋小楼,与锗二爷的楼差不多,不同的是,那栋楼后半部分已经变成废墟了,看来也是被轰炸的,这片地区被轰炸的地方不多,这条街上那里更是唯一的一个废墟,梅里莎知道,那是因为这里距离瀛岛机场地方较远,也不是重点轰炸区域的原因,他们决定在这里等着。
      五个人忧心忡忡的坐在这栋废墟小楼的台阶上,远远看着锗二爷的家门,还有那一大群在外面喝酒打牌男人。梅里莎掏出干粮,众人就着瓶子里已经凉了的水随意吃了点,草草塞满肚子,等吃喝完毕,再看看天空,太阳才过去一点点。
      梅里莎掏出了一块怀表,这是曾经与沈醉一起执行花车计划的时候,与沈醉一起买的,给沈醉的是一块相当名贵的怀表,而她自己的则是一块只稍微次一点的怀表,这也是符合两人豪门少爷和女秘书身份的伪装物,梅里莎为了看时间方便,一直随身携带着。
      现在不过三点二十分,距离锗二爷所说的时间还差一个多小时。
      小破伸出小手拉住了梅里莎的表链,梅里莎看着小破,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两人玩起了小破最喜欢的手指游戏。
      时间又过了一会儿,梅里莎不经意的看看锗二爷的小楼,却看到锗二爷穿着西装带着陈安匆匆走出了小楼,两人站在小楼大门前说话,没一会儿两辆黄包车一前一后的停在了锗二爷和陈安的面前,两人登上黄包车,离开了小楼。
      “梅里莎?”顾念在后面轻轻问道。
      梅里莎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站起来了,她宽慰的笑了笑,重新坐了下来:“没事。”
      “我看到门口的那个男人走了。”顾念说。
      “我也看到了,”梅里莎说,“应该是安排船只去了。”
      “是吗?那我们很快就能离开了吧?”顾念小声问。
      “一定。”梅里莎说。
      他们一直在废墟前等着,一直等到了五点,那两辆黄包车始终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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