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焰》凤重桓

30、第二章 报复

　　我吐血惨晕后这事不了而之，对凤七少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知道他在报复，亦或说发泄。

　　单风炎事件后他好一阵子对我不理不睬，看我跟看空气似的。后来他重新对我微笑起来，却是生疏客套的礼貌微笑，我面上不说，谁都看出我的不悦。

　　我不是你给我脸色看还巴着你不放的人，所以那段也没给他好脸色看。冷战持续半年后，他突然恢复如常扑向我怀抱撒娇，不久后，妃子的事就传出。

　　他始终无法原谅我无法挽回的过错，无法原谅我的欺骗。所以采取这种幼稚的报复吗？给我戴绿帽子？

　　燕羽说不要被七少纯真的外表骗了，他是地地道道的下半身思考动物，你把他带回宫来就要有心理准备，你父皇也被戴了不少……

　　七少是晚上枕边没有人就睡不着的人。反正那些妃子也是摆设，给他也无妨，只求他别用虚伪得不能再虚伪的微笑对我……我是真心把他当朋友。

　　七七啊，快回来啊。

　　“七七”回来是我名义上的第一个女儿出生之后，凤七少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猛亲我，说我够意思，替他养女儿。

　　我想，我比父皇还荒唐，养了一堆没有血缘关系的子女……尽管这些孩子在未来定是国家栋梁。

　　阎家人的血才是世上最冷的。历代阎王宫主都是与手足自相残杀后留下的，最后的幸存者或许不是最优秀的，却是最冷血的。

　　而阎千重这代显然是幸运的，他们不必自相残杀，只要有足够的天赋就能活下来。

　　当我知道凤七少只将“有用”的孩子留下，“没用”的孩子杀掉后，我的血液仿佛冷凝，不敢置信地看着燕羽。

　　虎毒不食子，凤七少他……

　　燕羽淡定地说道：“七少只是效仿阎千漓的做法，他，千重，漓焰若不是天赋异秉，早于襁褓中被他们的爹杀害，象他们从未见过的手足那样……”

　　为、什、么？

　　世上怎么可以有这么残忍的父母？他杀的都是自己的骨肉啊！为什么捏死的仿佛是只蚂蚁！

　　一想到那些还未体验人生便被扼杀的无辜生命，我的血液便要逆流，胃里一阵翻腾。

　　“与其活着受罪，不如杀掉。陛下，你以后自会明白，这是阎家的祖训。”

　　恶心！

　　两个字没吐出，我一把推开身边的人，冲内室跑去。关上门，大大地喘气。

　　内室安置着舅舅，平日都是我负责照顾舅舅，除此之外的人谁也不靠近这里。

　　内室布置得很简单，物品不多，却件件精致珍贵，就说舅舅待的最多的床，是用千年寒玉镂空雕成，上面铺着最柔软的丝绸。

　　舅舅怕冷，我故意给他睡这么冷的床就是逼他醒来。这招很成功，舅舅终于在某一天睁开眼睛，却也成了“冰人”，象座冰雕般，没有温暖的笑容，只有冰冷的体温。

　　他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我靠在他的身边，告诉他叫顾影之，我是他的侄儿，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最重要的人。

　　我把他当婴儿般照顾，无微不至，却没教他应会的事。到现在，他仍事事需要依赖别人，依赖我。我只要他知道我是他最重要的人，他必须将我看得比谁都重要就行了。

　　我喜欢这样，单纯得什么都不懂的舅舅，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

　　这样的我，比当年的单风炎还要犹过之而无不及。

　　可有什么不好？

　　如果舅舅懂得走路，他就会离开我。

　　如果舅舅懂得喜欢，他就会喜欢别人。

　　如果舅舅懂得正常人该懂得的一切，他就不再需要我。

　　象我，如果当初一无所知地在单风炎的羽翼下，没有摆脱他的妄想，我就不会失去他。

　　所以一无所知有什么不好，什么都不会懂得，就什么都不会失去。

　　而我的妄想不过是为了舅舅。

　　为了舅舅我企图挣脱单风炎的桎梏，只为了得到他，我失去了单风炎，所以我无法容忍舅舅离开我，那我将会一无所有。

　　而原本的他是那么的厉害，一旦恢复，我又怎能拥有他？彻底的……

　　真正在报复的是谁？

　　我不知道……我不敢承认我竟怨恨着舅舅，原本，我是那么得爱他，爱他到不惜牺牲单风炎的地步。

　　我该怨恨的人是自己，可我是天生没办法自我厌弃的人。一个人假如连自己都不爱，又能爱什么人？

　　我拼命地催眠自己：不管怎样，我得到最初想得到的一切，之后的，遗忘吧，遗忘吧……

　　炎已经不在了，我不能因为死去的人而怨恨活着的人。

　　这样，舅舅仍是我最重要的人。

　　每当无望彷徨的时候，我就会来到舅舅身边。他什么都不懂，所以我放心地诉说。

　　我已是帝王之尊，任何多余的表情都从我脸上消失，任何有损皇威的情绪都不能在人前展露。

　　即使在万丈面前，我也保持冰山般的冷漠。

　　舅舅清醒的时间很少，大多时候在安详地睡觉。我上前，侧躺在床上，环着舅舅。我没有唤他醒来，现在我需要的，只是一个柔软的人体借我依靠。

　　想起舅舅的身世，他很不幸，是离国前皇后诞下的孽种，也很幸运，被皇爷爷救下，并教导成天下有名的人物。

　　想起自己的身世，从未感到不幸，只有无奈的悲哀，又很乐观地想如果父皇对自己好点，母后不是离国公主，单风炎权势没那么大，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太子殿下。

　　在七岁前，我一直是幸福的，虽然父皇很冷漠，舅舅与母后却足矣。

　　十七岁前，我一直是幸运的，虽然男宠太子头衔很不光彩，却也狐假虎威地风光。

　　现在想想，我真的太好命了，不是父皇的亲生骨肉，他却没将我这孽种杀死。没有过人的天赋资质平庸得要命，单风炎也仁慈地没将我掐死。

　　我庆幸自己流着燕家人的血，再冷血再绝情也好过无情变态的阎家人。

　　我庆幸我是顾青梵的儿子，所以比任何人都得上天的眷顾。

　　崇拜爱戴他的人太多了，以至于连我这个儿子都沾光不少。

　　我想起顾青梵对我的照顾，不管出于愧疚还是什么，他总归是个仁慈的父亲。

　　而凤七少呢？他杀死自己孩子时，可曾想过那孩子身上流着他的血？可曾有过犹豫手软？

　　即使那些孩子不得不死，又为什么非得自己动手？

　　为什么？

　　为什么？

　　我不懂，如果是我，我不会动手，我曾想杀了我的父皇，却不忍杀害我的孩子。

　　因为，因为，能诞下我孩子的人定是我重要无比的人。

　　流着两人血液的孩子。

　　可惜，我这辈子不会有孩子，所以我才默许了凤七少的胡作非为，一方面既卖他个人情，一方面又应付了那帮烦人的大臣。反正还有吟儿在，叫他继承祖宗香火。

　　凤七少风流的名声不下于父皇，可一直被他甜腻可爱的外表蒙骗，都忘了他的本质，以至于他真面目暴露时，让我手足无措，惊讶得无法置信，然后是反胃，恶心……

　　一想到曾和他的亲密，我的精神洁癖就犯了。

　　我喜欢“干净”的人，所以，乱没节操的凤七少以后再敢碰我，我剐了他。

　　凤七少是识相的，他自动保持跟我的距离，包括疏离的态度。

　　我悲哀地意识到，我又失去一个对我倾心相待的人。

　　我失去的不单是单风炎，还有凤七少的友好，火漓焰的音讯，殷妃的温柔，顾青梵的不闻不问……

　　顾青梵曾提醒我不要再被阎千重动摇，曾提醒我单风炎是真心对我好，可我令他失望。我登基后，他只给我带一句话：记住你的承诺。

　　再无联络。

　　凤七少幸灾乐祸地说小凡凡你活该，大家都讨厌你了哦，疏远你了，要不是单太师的嘱咐我才不想看到你。

　　扮了个鬼脸后，乐呵乐呵地走了。

　　我沉默地看着地板，拼命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背后轻轻的声音传来。

　　“没关系的，陛下，还有我。”

　　是的，还有万丈……

　　****

　　凤七少给我生了七个孩子——为了挽回点面子，我坚持如此产生歧义的说法。

　　三男四女，他们的娘亲我一一封号，想起这些我不会碰凤七少也不会再碰的女子，我还是施舍了些怜悯。

　　长子是三皇子，名字他们老爹负责取，我没去记。唯一记住的是七皇子燕少炎，乳名七七，他是白霜生的，最小的皇子。

　　当我听到白霜身怀六甲时，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凤七少对此解释说：“她是单太师早许配给我的，戴绿帽子的是我不是你哦。”

　　“她既然是你的未婚妻，那你还到处沾花惹草！”我为白霜忿忿不平。

　　他耸肩，无赖道：“我乐意。”眼睛一眨，颇为无辜：“她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蹭啊蹭上来，粘住我：“是白霜自愿我才碰她的，我把她当好妹妹的，可她执意要为我生人家也就不拒绝喽！”

　　我找来白霜，把事问清楚。她道：“这是主上给我的任务。”

　　为凤七少生孩子？

　　“不，是有阎家血脉的人，不是七少也会是火公子或宫主。”

　　后两者相当天方夜潭，火漓焰不近女色，阎千重……？阎千紫是他女儿吧？和母后的？那不就是我妹妹？

　　迟钝如我，终于意识到这点，顿觉背后冷风飕飕。

　　大多数人都重视香火，但阎王宫并非那么世俗的人，为什么也这么重视这么一点？能当上宫主的就一位，却要生那么多孩子把他们扔一块长大再互相厮杀，直至只剩一个。

　　难不成，凤七少生的不是他的孩子而是阎王宫主继承人侯选？

　　然后培养他们长大后再选出最后一位？

　　还是先将娃儿们带来看看吧。他们出生后我还没看过，平时都是凤七少扮我的样子去探望的。

　　六团肉在我面前聚合，虽然他们有眼有鼻，但养得太胖，以至于我看去就是一团肉。最大的那位已经一岁半，最小的才两个月。

　　眉目都很清秀，凤七少那样子生出来的孩子总不会差到哪去，更何况娘亲也都是美人。

　　除此之外，并无特别。

　　他们毕竟不是我亲生的，却顶着我孩子的名义，真的是不想多看几眼，免得把他们宰了。

　　难怪父皇漠视我，我有些体会他的心情。

　　白霜的儿子于一年前诞下，七月初七，七皇子。与凤七少一个膜子刻出来的模样人见人爱，连我都不禁多看几眼，爱不释手地抱着。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当今燕皇最宠爱七皇子。

　　但我没有立太子的打算，太子之位，是要留给吟儿的儿子，燕家子孙的。

　　哦，对了，凤七少不单是阎家人，还是冽国皇室唯一的皇子……

　　我糟糕的意识到这点，更糟糕的是妃子怀孕不是小事，生产更是大事，但除了这七个被明确记载，世人知道，其余的那些妃子怀得不为人知，生得无人能知，死得不明不白。

　　那些被杀掉的孩子连母亲都不能幸免，然后被人代替存在着。

　　这些事，足以表明皇宫上下，布满他们的人。

　　燕羽军，亦或阎王宫？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到头来，我仍不能摆脱被人控制的命。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可我已经没有将他们一一铲除换上自己人的雄心壮志呢。

　　罢了，燕羽，七少也是我的人，我只要改掉多疑的毛病便放心很多。更何况，言棋之的影卫并非他们掌握的范围，是直属于帝王的，但愿这小子争气点。

　　心烦意乱的，我在皇宫里无聊晃悠。猛一回头，万丈悠然止步。

　　“凤七少人在哪里？”

　　“万华楼。”

　　恩？

　　“他这阵子不爱逛后宫，就跑去那里。”

　　“哈，怎的，他不太监了吗？”

　　万丈抿唇，忍笑。“陛下那一脚可真狠，七少到现在都在咒骂。”

　　“走吧，去看他咒骂的样子。”

　　我给万丈蒙了块面纱，望着他裸露在外的双眸，赞道：“万丈，你的眼睛真美啊。”

　　他扯下面纱，眼角一挑，显得有些不悦，“美人才会戴面纱。”

　　哟~“丑人就不许戴啦？出门吓坏小朋友怎么办？”

　　他把面纱扔给我，“那还是你来戴吧。”

　　我望着薄如蝉翼的小面纱，心想还是把它送给春华当手帕吧。

　　学着勾栏院的女子在楼上挥舞香绢吸引客人，成功引一批路人仰头垂涎观看。我冲他们嫣然一笑，不少路人看得双眼发直，相信这张脸明日便会响誉京城。

　　我把一双媚眼抛向临座的万丈，捏着凤七少的嗓音娇羞道：“公子，奴家美吗？”

　　万丈浅浅微笑着点头。

　　“有多美？”

　　他比划了一下，轻柔道：“比天下第一美人还美。”

　　老鸨皮笑肉不笑地上来，掐媚道：“打扰二位公子的雅兴，我们春华已恭候二位多时。”

　　我笑道：“妈妈，你看以我的姿色身价有多少？”

　　老鸨立马苦了一张脸：“哎哟，我的爷呀，你可别顶着七少的脸祸害，求您就当行行好！”

　　废话，不顶着他脸难道要我真面目上马？

　　凤七少整天顶着我的面孔逛后宫，我顶着他的脸当万华楼的头牌算扯平了。

　　“我的艺名叫凤女，妈妈你就记住啦。今晚就出场。”

　　然后，在老鸨的叫苦不迭中我赢来生平第一位客人。

　　我娇声媚语，含羞带笑。

　　“公子，请喝茶。”

　　“公子，请喝酒。”

　　“公子，请吃饭。”

　　“公子，请更衣。”

　　“公子，请沐浴。”

　　“公子，请就寝。”

　　客人终于撑不住，笑倒在地，笑得打滚。

　　“哈哈！小凡儿，有你这么当的吗？哈哈~~”

　　我严肃地更正他：“请公子称呼奴家为凤~女~”

　　凤七少止住笑，正经地认真地看着我：“说吧，引我出来干嘛来呢？”

　　我要不用这招能把你逼出来吗？反正颜面扫地的是你，我只是发挥下许久不用的演技。

　　“你在躲我。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呢？”

　　“我要不躲你你把我真踢太监了咋办哪？”

　　“那用得着躲春华房里七天七夜不出来吗？”

　　这事传遍京城了，春华的倾慕者已将此人在心里剐个千八百遍。

　　“哟，凡儿你这是不放心我跟阎王宫干什么勾当还是吃醋呀？”

　　我真想再一脚踹过去，厉声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是燕羽军的统领单羽，也知道有单羽在的地方就有皇帝陛下在，你这是破坏我形象！”

　　更何况，春华一直拒绝接见不想见的客人，任你权势再高都不买帐。大家都在传给她撑腰的人是谁，万万想不到会是久居深宫的皇帝陛下。而这只是有人亲眼看到单羽大摇大摆走进春华的闺房后谣言的。

　　单羽是我的贴身侍卫，任何公开的场合他都伴我左右。所以我背了这个黑锅。

　　登基四年连生七个皇儿的我已经够风流了，不用再来几个红颜知己为我增色。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是同一个人。我若不采取点什么报复实在难以咽气。

　　越想越窝火，我一把掐上他脖子，发狠道：“你对我要有什么不满直说好了！不用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来刺激我！”

　　我忘了，凤七少的报复只是让我发火。

　　他得逞地嗤笑道：“清者自清，不过几个谣言而已，陛下你激动什么？还是说，春华的艳名不足以配上陛下尊贵的身份？放心吧，有陛下这一层的点缀，春华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指日可待呢。”

　　说完，他又开始无辜：“春华一直想当一个足以匹配陛下的人呢……”

　　我怒极反笑：“朕干脆娶她回宫当皇后得了。”

　　凤七少咯咯乱笑。

　　“万丈，我们走。”

　　“陛下不看春华吗？”

　　“你自个儿慢慢欣赏吧。”

　　“哦……陛下，不要后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