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司》水晶蔓华

67、黑暗与光明

　　把早已失去焦距的眼睛闭起来，我给了自己一个微笑——终于，可以解脱了呢！

　　真好。。。

　　黑暗。

　　到处是黑暗。

　　却带给我很安心的感觉。

　　这里很安静，也没有其他人，不会有谎言，不会有伤害，所以，没有苦涩的泪水。

　　我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告诉自己，这样很好，真的，不仅把自己保护得密密实实的，而且，什么都没有的我，就不用再害怕失去。

　　真的，很好。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感觉有一次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远方有了一丝光亮。可是我没有朝光亮走去，本来自己就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我只要守住我安宁的黑暗就好。

　　渐渐地，我看着那丝光亮越来越耀眼，我烦了，背过身，把头埋进臂弯里，再次陷入深沉的睡眠。

　　我在睡海里浮沉，耳边却一直有个苍老而焦虑的声音在叫着：“娃娃！”“娃娃！”“娃娃，别睡了！”

　　我摇摇头，没来由的烦躁，很想大吼：“别吵！”

　　而我确实也这样做了，于是无边静寂的黑暗里重复响起“别吵！”“别吵！”的回声——这也是我一直以来不出声的原因，那样的回声只会提醒我——我的孤寂跟悲伤而已。

　　我捂紧耳朵，等待着回声渐渐消匿，没想到，竟又陷入黑甜乡！

　　我发现自己好像是在做梦。

　　你瞧，那不是我从风雅娘亲子宫里分娩的场景么？我甚至看得见那个在挣扎的小婴孩——记得那时稀里糊涂的我还以为自己坐在一张怪异的沙发上打转呢！

　　然后，是榕树下五岁的小女孩对着围坐在她面前的六个小男孩讲《西游记》，童真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微笑。

　　然后，被师父绑去当徒弟，学医、学艺、跟老人家斗嘴——很简单、很快乐的生活。

　　然后，回到山庄。

　　然后，出游。

　　然后，遇见月无殇。

　　然后，永恒寂静的黑暗。

　　……

　　紧接着，司音那张狰狞的脸孔在我眼前晃动！我吓得一连后退了几步！手碰到一个冰冷的物件，回头一看，竟是客栈里那具被我用化尸水化去半边身子的那个人的手，他甚至扯开仅剩下的半边嘴唇朝我冷冷地笑！

　　我骇得大叫！

　　手脚乱舞，试图挥开那个恐怖的人，结果哐当一声，他化作白骨的那一部分摔成碎片，而有血肉的另一半还在颤动着，半边脸上尽是意味未明的笑……

　　“走开！走开！”我抱着头惊恐地跑着。

　　四周越来越多的人，那些人，脖子肿肿的，紫黑色的脸，七窍五官都在流血，有的——甚至还有惨白色的虫子从鼻腔里爬出来！

　　我的胃在翻滚，我的脚在打颤，我的脊梁在发毛，谁来救救我？！我甚至连尖叫也叫不出来！

　　我抱膝蹲下，头紧紧地埋进手臂里。

　　就在我感觉那些恐怖而恶心的东西就要碰到我的时候，它们发出来的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戛然而止。

　　我不敢动，也不敢抬头，我的身体湿凉湿凉的，在发抖，我的心跳声好比旱雷。

　　直到那种彻骨的寒意慢慢消去，我才小小翼翼地挪动我的头，从指缝里观察四周——空无一物！

　　我抬起头，站起身，往四面八方都看了一下，一切又归于寂静。

　　正在这时，有个人影渐行渐近，居然是司晨父亲！紧接着，是司阳、司月、司星……最后，是月无殇。

　　他们把我包围起来，冷冷地看着我，突然有两个人从背后反绞住我的手，然后，司晨爹爹把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交到月无殇手中，月无殇右手握着匕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然后，用力地把匕首扎进我心口！

　　“不！！！！！！！”我绝望地尖叫起来！

　　匕首扎进人体的冰冷感觉还在，而他们又消失了……

　　我跪在地上，右手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是了，我想起来了，就在梦中的那个悬崖边上，月无殇把“噬魂”扎进了我的胸膛，然后灵魂开始撕扯，褚风华也死了，黑暗又席卷了我……

　　然后，是噩梦，可怕的噩梦！

　　那么，这里又是哪里？

　　永恒的黑暗，永恒的寂静。

　　不是说“噬魂”连神都可以杀么？那么，像我这样一个普通的凡人肉胎恐怕难逃魂飞魄散的下场才是。

　　难道这里是收藏破碎的魂魄的地方么？我的灵魂会在这里归于虚无、还是永远被放逐于如此孤寂的黑暗？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我的头剧烈地疼痛着，眼睛干涩得非常难受，心口也在钝钝地疼，连呼吸都是痛苦的，以及来着灵魂深处的寒冷。。。

　　褚风华说会永远陪我的，他在哪里？难道他也是骗我的么？

　　罢了罢了，我的天空早已经塌陷，再破了一个洞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原来

　　——痛苦是可以叠加的。

　　没有最痛，只有更痛。

　　我为什么还没有痛晕过去呢？医学上不是有一种休克就是由疼痛引起的么？

　　我浑身上下都在抽搐着……

　　依稀看见那一丝耀眼的光明离我越来越近，十米，五米，一米……

　　光亮把我包裹起来，很温暖。

　　我抬头，却看见褚风华站在对面在对我笑，我向他伸出手，他摇摇头，小巧的酒涡镶嵌在那张雌雄莫辨的芙蓉脸上，恰是可爱。他对我眨眨眼睛，嚅动双唇。

　　什么？

　　我把耳朵靠过去，只听见那温润的嗓音柔柔地说：“归去吧！我们都会陪着你。归去吧……”

　　我看向他，他笑若灿花，向我挥挥手，身影渐渐远去。

　　我急了，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什么都抓不住！我的眼泪顺着颊边滑落下来。

　　转身，明亮的大道上居然站着我的老顽童师父，他在朝我招手，他的身边，似乎还有一个五彩的光团，一个小人儿大小。

　　只见那光团跑过来，包围住我的手，一个软软糯糯的童音在耳边响起：“娘亲！娘亲！快走快走，我们回家！”

　　我失神地任他牵着，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嗫嚅着：“娘亲？”

　　就在这时，“嗒嗒嗒”的心跳声从我腹部传出来，与我的心跳交相辉映，是了，原来我不是孤单一个人的。

　　“嗯，好，我们回家……”

　　泪再次滑落，只是这一次，居然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