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那一天，傍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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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夏季的傍晚，夜色已经笼罩在整个校园上空，本来要去教室上晚自习，江寒突然发现一本资料书落在宿舍了，于是急匆匆赶回去拿。
窄窄的小胡同已经全部没入夕阳的阴影中，树枝高大的枝杈投影在房屋山墙的顶部，胡同里依旧没有一人，江寒边走边思考着晚上复习的内容和时间安排，没有留意突然被什么绊了一跤，站起来一看不禁倒吸口气。一个男人躺在墙角的阴影里，脸上被血迹和污垢弄得肮脏不堪，似乎没有了呼吸。江寒呆呆地站了三四秒钟，仿佛一下子清醒过来，掉头就走。
到宿舍后拿起那本资料集，走出来刚要锁门，忽然犹豫了一下，她怕回去的路上再遇到那个人。但是她转而一笑：遇到又如何？直接走过去就行了！于是她异常平静的走进小胡同，夜幕完全降落下来，胡同两侧墙面上仅留的红晕都已消退，暗暗的看不清前面的道路。她快步走到那团漆黑的物体时，似乎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在她刚想减慢速度时，一个严厉的声音从大脑里跳出来：快走！于是她迈大步走过去。
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拉住了她的裤脚，死死的拽住不放。江寒感觉到汗一下子就从额头流了下来，她唯一仅存的理智消失殆尽，“放开我！”她小声喊了起来。那人没有回答，江寒觉得脊背发凉，声音也颤抖起来，“干什么，快放开我！”
“救救我……”细微的声音从脚下传过来…
江寒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有了思维，她先是后悔自己的鲁莽，然后她想到拨打110，但是手边没有电话，她又走不开，于是愣在那里。
脚下的呼吸越来越沉重：
“水……给我喝点水……”
江寒慢慢蹲下来，微颤的问道：
“你放开我，我好回去给你拿水。”
那只手依然牢固的抓着她，好长一段时间过去了，江寒叹了口气，问：“那你要我怎么办？”
“扶我过去……”
“你！”江寒顿时气结。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过去17年来不曾有过这样的经历，一向懂得思考的她懵了，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接着一个连她都觉得意外的想法跳了出来：何妨一试！事后，江寒分析当时的心境，觉得可能是长期压抑的学习生活和单调的环境已经让她的神经系统麻痹了，她需要尝试新鲜的刺激，而且，那个人已经接近虚脱，不可能危害她。于是江寒一咬牙，抓起那只手放在肩上，扶起他向宿舍走去。等进了院子并将他放在客厅里面的沙发上时两个人都已经气喘吁吁，江寒马上进厨房端了杯水，扶着他灌了进去，那人喝了水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已经过了8点，江寒拿起资料集锁上门就赶往教室。教室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将头埋在厚厚的书堆中，江寒走进教室时，几双眼睛抬了起来看了看她又低了下去。江寒轻轻吸了口气，走到座位上开始了晚自习。她的效率很高，一本书三个小时就看了一半，并将重点标号，以便以后复习。等铃声响起，她伸了个懒腰，对自己晚上的进度很满意，微笑着站起来，和大家说笑几句就会宿舍了。走进窄窄的胡同时才突然想起原来家里还有个陌生的人，感觉心境一下子从呆板单一的“复习――考试”怪圈中跳了出来，原来，生活并不总是那样无聊。这就像人们喜欢喂养宠物一样，因为它们会让你走出工作的压力，暂时忘记痛苦。想到这里，原来沉重的步伐居然有些轻快了……
推开门，客厅里是睡觉的轻鼾声，打开灯就看见那人血肉模糊的躺在沙发上，江寒思索了一下走进卫生间，端了一盆水，拿着毛巾走到沙发边蹲了下来，先将他破烂不堪的外衣撕了，接着帮他清理污垢，整整用了四五盆水才清理干净。
江寒在灯光下细细看那人容貌，居然不难看，浓黑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凛冽的线条，眉头紧锁，等清洗完身上，江寒发现除了局部皮肉有擦伤外，并没有见有什么伤口，看来那血迹并不是他的。
完事后江寒走进卧室锁了门就睡觉了。或许是暂时忘记了高考和学习，这一晚她入睡特别快，并一觉睡到大天亮，睁开眼看到初升的朝阳将几缕光线洒进室内，她不仅微笑了起来——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推开门，那人还是以同样的姿势呼呼大睡，江寒走进厨房打了鸡蛋汤，就着面包吃了起来。过一会她听到客厅里细碎的声音，走过去一瞧。那人微微睁开了眼睛，环视四周，看到穿着睡衣的江寒，就盯着看了起来。江寒问：“你不记得昨天的事了？”
“记得，谢谢你”。
“你叫什么名字？”
“钟轼”。
“感觉好点了么”。
“嗯，有点饿了”，他微笑起来。
江寒也笑了，同时觉得自己昨天那个鲁莽的决定是正确的，毕竟她也算救人一命，积了德，上天会给她未来的高考降福祉吧！于是说：“我给你做鸡蛋汤吧？”
钟轼点了点头，又躺了下去。
江寒煮了鸡蛋，拿着面包走了出来，钟轼坐了起来，结果一口气就把一大碗鸡蛋汤喝完了，面包几口就吃下去一半，江寒目瞪口呆，她一向胃口就小，这样的场景并不多见，于是又走进厨房。
钟轼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他被人扔在小巷中整整一天，没有一个人经过，他觉得自己就要完了，也试图说服自己挣扎着走出去，可是始终迈不开腿，他想：就这样死去吧，生活有什么意义！当他看到微光中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孩走过时，还以为到了天堂，遇见来接他的天使。结果“天使”愣了一下就走了，他苦恼的笑了，他这些年作恶多端，恐怕不会有天使过来接他去天堂吧，他该去的应是地狱！他靠在墙角等着死去时，那个天使又走了过来，这一次，他使出浑身力气抓住了她，他要让她带着去天堂！
昨晚她给他擦洗身体的时候，他能感受到从她手臂上传递过来的温暖，这种温暖自从八岁母亲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体会过了。这些年围绕他身边的狐朋狗友和莺莺燕燕一大堆，每天不是血雨腥风就是纸醉金迷，权利与金钱轮番上阵，美女与厮杀更是遥相呼应，一路飘荡却总是找不到可以抓住的东西，昨天被人陷害，差点就一命呜呼，生命悬于一线，那么脆弱，到底自己这些年在追求什么！
厨房的叮当声结束了，江寒走出来，端着刚煮好的面条递给钟轼，“没有鸡蛋了，你先将就一下吧”。钟轼接过来又是一口气喝完。好香！
江寒突然觉得有些尴尬，犹豫着说：“我先上课去了……你休息吧……要是没有吃饱，我中午过来给你带些饭菜”。
钟轼点点头，目光中送走了江寒。
中午在食堂打饭时，江寒一口气买了五个包子，刘意涵吃惊地望着她：“江寒，你要干嘛？”江寒笑了笑，说：“晚上老是饿，多买点带回去”。
刘意涵与张炜的恋情已经逐渐明晰了，班主任罗老师也隐隐有所觉察，可是叫过去谈话的不是他们俩，而是江寒。罗老师语重心长的说：“你是学校的希望，也是个成熟有思想的女孩子。现在孰轻孰重心里应该有底，千万不要因为感情的动摇耽误自己的前途！”
江寒微笑着回答：“罗老师，您放心，我心里清楚该怎么做！”
罗老师满意的笑了，这个女孩子总是不会让人失望的！为防万一，罗老师还是将江寒和刘意涵座位分开了。江寒挨着叫杜鹏飞的班长坐下，杜鹏飞也是学习特别优秀的男生，他虽然成绩不如江寒，但是体育特别好，班级的各种球赛都是他张罗并担当主力，江寒坐在他身边时，杜鹏飞的心雀跃了一下，他其实很早就留意江寒，觉得她那种宠辱不惊的恬淡是那样吸引人。杜鹏飞知道，班上很多男生都对江寒有好感，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隐藏在心里，一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优秀的她，另外则是不想耽误彼此的学习。江寒也感觉出杜鹏飞对她有意无意的照顾，如经常早上帮她将课桌擦拭干净，打扫卫生时总是不让她下手，一个人抢着做完。
当江寒拿着五个包子准备回宿舍时，遇见了杜鹏飞，他叫住江寒：“这一期板报轮到我们班了，你的字写的不错，帮帮忙吧”。
“什么时候？”江寒问。
“明天下午。”
“好的，到时候叫上我就行了”。
拿着包子回到宿舍，钟轼正躺在沙发上看她的课堂笔记。他的脸红润了很多，不像昨天那样苍白，江寒把包子递给他，又从书包里拿出医治跌打的药，说：“我在药店里买的，你看看能不能用”。钟轼默默接过来，说：“这瓶可以，你帮我抹在背上吧”。
江寒的脸微微红了，她以前从来没有为男生做过事，更不要说擦拭伤口了。钟轼将毛毯拿下来，赤着上身转过去。他的身体壮硕健康，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江寒将药水倒在手上轻轻给他按摩。一种莫名的情愫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流淌，他们不说话，感觉周围那么安静，甚至呼吸的声响都能听见。钟轼觉得自己背上凉凉的，一双灵巧的手不停抚摸，伤口也不那么疼痛了。他看过这个女孩子的笔记，密密麻麻、工工整整的，一看就是学习努力的好学生，跟他是完全不同的人。这种情形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索性保持沉默。江寒突然间不像刚救他时那么坦然了，她也觉得气氛有些不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直到半瓶药水用完，钟轼的五个包子解决，江寒站起来，默默的走出家门。
接连几天都是这样，江寒每天早出晚归，不过都将钟轼的三餐安顿好，在一起时他们也不说话，江寒看资料、复习，钟轼则擦洗伤口，或躺在沙发上想事情。江寒从没有问过钟轼的来历，为什么会受伤。江寒知道，钟轼不是学生，在社会上也挺危险。像他这种人，家长和老师都是让自己躲着走的。如果爸妈知道自己家里每天睡着这样一个人，会昏过去的吧。江寒已经思考过了，钟轼不会伤害她，他在这里养伤，避避风头，过段时间就会离开的。钟轼的存在不会影响她的学习，反而无形中带她走出学校疲惫不堪的紧张气氛中，暂时获得宁静，这些天她的睡眠质量很好，学习效率也提高了很多。
很快半个月过去了，钟轼身体回复很快，现在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这天晚上江寒晚自习回来，看到钟轼穿了件新衬衣，也没问，就直接到厨房帮他热热刚买来的外卖。钟轼跟着走进去，靠在门框上，看着她乒乒乓乓的忙碌着。好半天才低声说：“我明天就走了。你注意休息，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江寒默默的接过纸条，塞进口袋里，并将香喷喷的鸡丝面递给他。
第二天，当江寒睡起走出卧室时，外面的沙发上已经没有了钟轼的身影，客厅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厨房冰箱里放了许多新买的水果和牛奶。
她的心仿佛平静的大海，她默默打开冰箱，喝完牛奶，锁了门，走进朝阳的晨晖中，开始了新一天的学习！
天气逐渐转冷，冬天快要到了。
学校对面临毕业的学生抓得越来越紧，轮番上阵的模考、联考和统考逼迫的大家疲于应付，江寒也是筋疲力尽。她现在的睡眠又开始下降，最近几天开始彻夜难眠，罗老师已经找到江爸爸，让他密切关注江寒的思想动态，这个时候是关键，任何的退缩和放松可能都是一辈子的遗憾。江爸爸来找过她几次，语重心长的鼓励着她。江寒默默听着，却感觉肩上的包袱又重了一层，她现在希望家长根本就不要管她，最好忘记她的存在，这样她就不用去看他们那充满希望和担忧的眼神。
全年级联考终于结束了，红榜上依然是江寒的第一名。晚自习结束后，她拖着沉重的腿走进窄窄的胡同，像个精神麻木的病人。在同学们面前，她依然还是那样淡然，但是在这个只有自己的空间里，她一下子面容槁枯，内心憋闷着一股抑郁的气团，脚就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动了。
突然，她感觉身后有个人跟着她，于是她猛地清醒了，加快脚步，但是那人紧跟了上来，江寒不自觉的加快脚步，可是那人速度更快，没几步就跟了上来，从背后抱住了她。江寒奋力挣扎着，“放开我～”
那人紧紧抱住她，说：“是我。”
江寒愣了一下，接着突然感到全身的放松，长期以来压抑的学习、老师的期望、父母的重托和刚才的恐惧都从心里迸发出来，她嚎啕大哭。她什么也不想了，就希望能够好好发泄一下。在这漆黑的晚上，在这没人的巷子里，有一个结实的肩膀让她依偎，有力的臂膀支持着她的重量，那就让她摆脱理智任性一回吧。她紧绷的神经需要好好放松一次了。
钟轼感觉怀里那个温暖的身体伴随着悲伤的哭泣声不停抽动，感觉出她内心的抑郁，那是长时期克制和压抑的突破，他能感觉出她小小肩膀上承载的负荷，心里也隐隐作痛，希望自己无声的宽慰能减轻一下这个坚强的女孩子的负担。
过了好长时间，怀里的哭声渐渐消失了，江寒哭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靠在他的怀里轻轻抽泣着。钟轼一把将江寒拦腰抱起，走向宿舍。
钟轼轻轻的将她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江寒拉着她的手不曾松开，眼睛红红的盯着他。他默默的回望着，明白了她的要求，于是脱了外衣掀开被子，紧紧抱住她。这一夜他们就这样紧紧相拥，江寒睡得十分香甜，她感觉到踏实和满足。
早上醒来，天光大亮，钟轼已经走了，桌子上放着他写的纸条：早饭做好了，就在厨房。
江寒喝着热热的粥，感觉无比的温暖，她不想思考与钟轼究竟是什么关系，是朋友？还是恋人？但是她知道她需要他，渴望他的拥抱和抚慰。这是存在于差别巨大的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关系，不会损害对方，也不会伤害别人，但是江寒知道维持这个关系的前提是——不能让外人知道！
在晨曦中走出江寒宿舍的钟轼也是一样的开心，他细细回味着昨晚的一切，手心中依然留着江寒头发的清香，空虚的心里被填的满满的。
其实自从上次被江寒救过以后，返回组织的钟轼因其遭遇吸引了上级头目的注意，那个背后下手的同道人居然被轻松解决了。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没了主要竞争对手，钟轼在组织里的地位向前跃进一大步。依旧是血雨腥风的生活，但钟轼却感觉没有以前那样飘零了，原来自己的心已经找到了归宿。晚上，当大伙来到□□，莺莺燕燕围上来时，钟轼不着痕迹的挡了回去，他的心已经交给了别人，也就无心再做这些事了。
有一次，钟轼无意中在一中教学区的红榜上看到江寒的名字，居然是全校第一名！他知道她是勤奋刻苦的好学生，却不料居然这么优秀，这是市里的重点高中，第一名是能保送清华北大的！看来他们之间的鸿沟比他想的还要深……
他们犹如白天和黑夜，飞鸟和鱼，偶然的机缘联系在一起，彼此成为对方慰藉。钟轼十分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关系，他知道江寒正在人生的关键时刻，他不会去打扰她，所以和她在一起时，他很少说话，更不会谈论自己的事情，只是默默陪在她身边，看她忙这忙那。
以后的日子里，钟轼每周过来一天，陪着江寒做顿饭，留在宿舍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他们只是拥抱着睡觉，因为江寒睡眠不好，钟轼在身边，她就能睡个好觉。钟轼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能维持多长时间，或许高考结束后江寒就会离开，带着她的梦想去外面体味全新的生活，或者她会结识优秀的男生，会找到适合自己的恋人，然后结婚、生子。而自己一旦踏入□□，恐怕就走不出泥潭了，他将他们的关系隐藏的严严实实，坚决不让江寒卷入任何是非中，组织里的任何人都不知道江寒的存在，他们只是很诧异，钟轼“死”过一次后就不近女色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那一天，傍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