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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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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识字吗?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千季这么问。第一次时他才五岁,已经懂了什么叫好奇。
大概是因为我时常摆弄着那本书,他对我的专注感到好奇——但实际上那只是我无聊而已。
这里既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而我对于其他人结伴出行,扫荡地盘的行为没有丝毫兴趣,我也不怎么发愁生存的问题,这本书就成了唯一的消遣。
“我识字。”我记得我是这么回答千季的,但我并不是很想教他。
他听懂了我没说的话,于是就不再问这个了,时隔十数年,我很惊讶他居然一直惦记着这事。
“我……我识字!”
那女孩艰难咽了口口水,鼓足勇气说:“假如——假如我能教你的话,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吃的?”
似乎是怕被拒绝,她语速很快地说:“不需要很多,我只想渡过这次寒潮,以后我就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找到吃的!”
即使在这么窘迫的时刻,她说话也带着某种优雅的腔调。
千季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凉凉地看着他们,他们又忘记了征求我的意见。可明明我才是有能力为他们提供食物的人。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千季眯起了眼睛,笑得非常虚荣:“没办法,我就是这么见不得别人受苦。”
可拉倒吧你。
“那我要什么时候来和您读书呢?又要在哪里呢?”女孩为难地捏了捏衣角,“我那儿可能有点简陋,也不太保暖……”
于是千季终于将目光移向了我,那女孩儿也跟着看向了我,真想用鼻孔对他们嗤笑。
“是这位先生的住所吗!”女孩儿惊喜地说:“先生,您的品格和您的外表一样高尚,在这里简直如同沙漠里的一湖清泉!”
母亲教导过我,对待女孩儿要绅士,尽管这个教条我早已不当回事儿,但这时我不介意捡回来。
“是的,能为您这样美丽的女士提供帮助,是我的荣幸。”
我看到千季一脸“你是谁”的见鬼表情,实际上,他毕竟是我养大的,我俩有那么一些共同点。
比如这该死的虚荣心。
……
第二天,女孩儿来得很早,当千季雀跃地去开门时,我甚至没来得及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
“打扰了——”
她今天穿得很得体,相对于昨天来说已经十分不错了,那双靴子甚至能看出它原先可爱的模样。
“昨天走得匆忙,还未自我介绍,先生,我叫艾米莉。”她棕色的长发绑成两个麻花辫,轻轻地垂在腰间,看起来十分无害。
这让我松了一口气,她很识时务,并没有用其他女人惯用的伎俩——引诱,欺骗什么的。不管她这无害是不是假装的,至少我不会反感。
“没关系,你叫我罗德先生就可以了。”
我摆出温和的笑容,让开了位置:“这间房让给你们,我去后面。”
“不不不——您不需要——”艾米莉有些着急起来,而我只是向她挥了挥手里的书:“嘘……我也需要安静地读书。”
“那里是纸和笔,你们用。”
千季不满地叫起来:“我从来不知道你还藏着这些东西!!”
我朝他挥舞着拳头:“让你糟蹋吗?”
他突然就露出了很沮丧的表情:“叔,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你讨人喜欢吗?谁给你的错觉?”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明明很宠我的!”
他直接趴在了桌子上,肩膀一怂一怂地颤抖了起来,但我知道,那张脸上绝对不会有任何泪迹。
从我捡到他到现在,我就没见过他哭的时候,这不过是他闲极无聊的小消遣。
“请见谅,这小孩实在是没有安全感。”
我朝艾米莉耸了耸肩,转身上了楼。
这里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床,我在斜斜的屋顶开了个窗子,躺下时能看到远处天际的变化,当你闲极无聊时,盯着一朵飘荡的云就能打发一整天。
我摊开书,随手翻开一页。
#哥哥对弟弟说:“弟弟,那里有什么东西,你帮我去看看好不好?”
弟弟去看了,他说:“那只是一个铁纽扣,哥哥。”
哥哥对弟弟说:“弟弟,在那旁边还有一个东西。”
弟弟去看了,他说:“那只是一个铜钥匙,哥哥。”
哥哥对弟弟说:“弟弟,在那旁边还有一个东西。”
弟弟去看了,他说:“那只是一个银手杖,哥哥。”
哥哥对弟弟说:“弟弟,在那旁边还有一个东西。”
弟弟去看了,他说:“那只是一个金戒指,哥哥。”
哥哥压低了声音,他悄悄对弟弟说:“弟弟,再去看看,还有什么东西?”
弟弟苍白着脸,他低声说:“还有一个人头,哥哥,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
这是一本童话书,我小时候时常要求保姆读给我听。保姆对我为什么偏爱这本书感到诧异噢,但她还是照做了。
在我被押去监狱的前夕,我被告知可以带一样东西,我就带了这本书。
母亲给了我一本魔法大全,那是一本极其具体又解释详细的入门书,但我嫌重,在路上就扔掉了。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呜咽声,打断了我的神游,我扭过头,看见在遥远的地平线涌起一条白色的线,像是海面上席卷而起的浪潮。
那是即将到来的寒潮,每个月的十六号都会席卷整个北地。
在千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一位最伟大的魔法师与恶魔在这里斗争了足足一个月,最后魔法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来封印恶魔,而这里也因此变成了一片魔法的虚无区,没有丝毫的魔法元素,围绕着整个北地的是一片扑朔迷离的环形风区,寒潮就来源于这片风区,向外有汪洋的大海和耸立的山脉阻挡,向内却是毫无遮挡。
再强大的魔法师到了这里也变得和普通人无异,再强壮的人也无法穿过那风区,这是再好不过的监狱。
所有的犯人就在这个监狱里争斗,第一名得到最多的食物。
我过去曾为了活下去,拼命去争抢,好几次都差点死掉,最危险的一次肺部甚至破了个大洞,我自己都以为完蛋了。
但我还是活了下来,甚至在一次次争斗中越爬越高,等到我终于不用为食物担忧时,我才知道他们叫我“教皇”。
这真是一个尴尬到让人脸红的称号。
我有时候会觉得很想笑,我们被圈养起来,每天眼巴巴得等着别人送来一点食物,如同渴求着贵人手指缝里漏下的一点面包屑,却因为谁获得最多而被崇拜。
但不得不说这称号还挺好用的,至少我去垃圾堆里翻食物时,没人会来我的那块地方打扰我。
我是垃圾堆里的教皇。
偶尔也会有人想要得到这个称号————
“砰——”
就比如现在。
我从窗户里探出头,看到一个个子极高的男人正在用力拍我破旧的门板。
他嘴里似乎还在说些什么,但风太大我听不清。
我叹了口气,从屋顶滑了下去,靴子落到污水遍布的地面上发出了黏腻的呱唧声——这里的污水具有一定的腐蚀性,我的鞋子本来就不多,总是坏得很快。
“你是来挑衅的吗?”
男人被突然出现的我吓了一跳,脸上出现很滑稽的表情。
“是的。”
他真的很高,比我都高了半个头,似乎是对刚刚的表现有些遗憾,他很快调整了表情,凶恶地对我说:“教皇?”
“这个位子你坐得太久了,该换人了。”
“是吗?”我干巴巴地说:“我当了几年了?”
“七年。”
“也是啊,结婚的话都要到七年之痒了。”我耸了耸肩:“再不做点什么都要离婚了。”
男人的脸上出现一瞬间的空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这只是我个人习惯性的神游,你可以不用管我。”我向他摊了摊手:“来吧。”
他摆了一个很漂亮的弓步,脸上的表情很慎重,但迟迟不动,似乎在观察着我。
我忍不住换了只脚站着。
他在这一刻动了,出拳快得惊人,身法也很好,招式凌厉又漂亮,我觉得这打法比我高端很多,心里油然生起了羡慕之情。
“连我的动作都看不清了?”他嘴角露出轻蔑的笑:“看你连躲都很困难的样子,看来不过是传闻而已。”
“你刚刚那个动作……”我皱起了眉头,躲开了他的拳头,“能不能再来一次?”
那个动作漂亮得一匹,我学着他的模样摆了一下,但总觉得哪里不对。我快要开始嫉妒了。
男人脸上出现了愤怒的表情:“你——”
“即使你是教皇,我也会让你后悔你对我的轻蔑!”
我一头雾水:“不不不,我明明很认真的……”
男人打断了我的话:“要么打倒我!要么被我打倒——”
……
“好吧。”我耸了耸肩,站直了身子。
“这就对……”
我按上他的脖子,面无表情地说:“是这样吗?”
我感受到他疯狂跳动的脉搏,男人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只要我轻轻一扭,他就会彻底变成一快不能说话的肉。
往常我都会这么做,但今天我有别的打算。
“现在,你能把刚刚的动作重新做一次了吗?”我放开了手,真诚地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