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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告别 ...

  •   第十四章

      大堂之上,明镜高悬。

      包拯正襟危坐,一声惊堂木,已喝道:“带人犯方长歌、陈瑛!”

      张龙赵虎将一身囚服的二人带上堂来,才分立在台阶之下。

      与前几日所见不同的,此时的方长歌不仅比往日更加憔悴,且又多了几分疲惫倦怠,而陈瑛焦虑难安,目光闪烁不定,不时地在包拯和方长歌之间游移,几番焦躁,但却见展昭侧立一旁,目光如炬看着自己,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包拯在堂上仔细审视二人一番才问道:“方长歌,你可知罪!”

      陈瑛也曾是为官之人,自然知道公堂之上不得多嘴插话,可是看到方长歌眼神困顿,叹了口气,不由心里一紧——他这个大哥素来端方,只是为了独子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少渊的一心求死想必给他不小的打击,不知他会不会因此而心灰意冷。

      正在他胡思乱想间,却听方长歌慢慢反问道:“方某不知,可否请包大人明示。”

      包拯厚重的双眉不由紧锁,已知道为了儿子,方长歌已经不顾一切了,便问道:“本月初五,在开封府内有一名叫马衡的少年被人追杀,曾有人亲眼看到,追杀那名少年的就是你身边之人,也就是你曾经的副将,陈瑛,你可知道?”

      “包拯,我……”陈瑛几乎一跃而起,却又被方长歌拉下来。

      虽然默不作声,但方长歌心里已经细细盘算过了——陈瑛虽然也说过有人见过他,但天黑之时,那人也未必能看清楚;其它的一切都比较好说,只是马衡的逃走和开封府小衙役的事情不好解释,但马衡已中千机毒,这毒的解药引可遇不可求,现在过去了这么多时日,应该早已毒发身亡,而开封府的小衙役,想必陈瑛也应该已经解决掉了,既然不能作证的话,就有反转的余地了。不过倒是有一个问题始终困扰着他,却没有机会亲口问陈瑛——除了展昭,却不知道还有谁能有抓获他的身手——不过开封府既然能将活人作诱饵,还有什么手段用不出来的。

      想到这里,他心里也自坦然,反问道:“是什么人看到?可否能让他上堂作证?而且夜色昏暗,那人又不是展护卫,谁能保证不会看走眼?”

      “哦?”包拯双眼眯了一下:“本府并未说当时是晚上,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方长歌愣了一下,闭上嘴不再说话,却听包拯继续问道:“展护卫曾经为此事拜访过你,你当时曾说已经久未见到陈瑛,但实际上陈瑛一直在你附近,你之所以说谎,就是想帮他掩盖曾追杀马衡的事实,本府说的是也不是?”

      “关于二弟的去向,方某也是最近才得知,包大人空口白话,如此推断,岂不是有损青天之名?”

      包拯不去理会他的揶揄,继续道:“昨日傍晚,展护卫带人在贵府花圃中挖出大堆尸骨,虽然凌乱不堪,但拼凑起来也有六十余人,与本地失踪人数相差不多,且在地下又发现以毒血灌注而成的血池,你又当如何解释?”

      方长歌冷冷反问:“包大人,方某来此不过几年,买的也是别人的旧宅,至于这宅中埋过什么东西,建过什么血池,包大人应该去问原主才是。而且展护卫擅闯民宅,又挖地三尺,不愧是御前四品护卫,好大的官威!”

      “方长歌!”包拯怒道:“本府念你为人方正,没想到现在却如此狡猾毒辣,你当本府真的对你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为了你的独生儿子,你以未满弱冠少年人之血养住方少渊体内的血珠,但因方少渊心思善良,一时心软放走了马衡,你怕事迹败露,才派陈瑛追杀,追杀不成却引火上身,你才不得不对展护卫说谎。最近,我等在此,你不敢轻举妄动,血珠之力减退,你才会派老仆方诚趁夜寻找适龄人,被展护卫阻拦后,你们才阴差阳错抓了开封府的衙役,连夜逃走。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连害七十二人,本府又怎能让你们逍遥法外!”

      方长歌二人心中不由咯噔一声,没想到包拯连血珠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来人啊,带马衡!方诚!”

      身上似乎压了千斤担子一样,比平时沉重千万倍,让他懒于睁开眼睛,只能感觉到屋子里隐隐约约的光。

      “醒了吗?醒了就起来。”

      光听着声音,他就知道是谁了,慢慢睁开眼睛,方少渊用一只手肘缓缓撑起身子,后面有一个人连忙帮他坐起来,第一次受到这么温和的对待,他反倒觉得奇怪,不由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他身后那人从旁边提了把椅子过来,漫不经心地跨坐上去,指指他:“心跳啊。”

      方少渊有些讶异地看看自己——以前也听说过习武之人比常人敏锐,但不知道居然会敏锐到这样的程度,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坐在眼前这个人也并非泛泛之辈。

      “你果然很厉害,”方少渊莞尔:“不过你好好的四方苑少主人不做,跑到开封府干什么?”

      青竹不像平时那么聒噪,懒懒地笑答道:“当然和你一样,为了展大哥啊。”

      “不止吧……”方少渊清澈明净的眼睛笑盈盈地看着青竹,质疑道。

      “你也很厉害啊,”学着方才方少渊的口气,青竹懒洋洋的答非所问:“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做伤害到展大哥的事。”

      “我知道了!”方少渊忽然一拍手笑道:“展大哥是包大人的展护卫,你是展大哥的展护卫。”

      这话听起来好像绕口令一样,但青竹笑嘻嘻地很快地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公孙先生是包大人的公孙先生,你也可以是展大哥的公孙先生。”

      方少渊愣了一下,展眉反问道:“我?我吗?”他继而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也很想啊,可惜只怕没有这个机会了——包大人应该是叫你来带我上公堂的吧?”

      “他只是说如果你醒了……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说你还没有醒。”

      “不要紧,我去。”

      青竹犹豫一下,问道:“你不怕吗?你应该知道,你这一去很有可能……”

      “你还有闲心担心我吗?”方少渊反问道:“你应该还记得我给你们算的卦,我可绝对不是在胡说,我倒建议你,还是快点离开开封吧,免得……”

      “我啊……”青竹将手中剑来回把玩着:“我在来之前就已经作好所有的打算了。”

      “那么……我也是……”

      “包大人,你可听见了?”方长歌慢慢反问道:“方诚虽然是我方家仆人,但包大人也该听到他亲口承认罪行,所有事情都与方某无关——这是包大人自己传唤的证人,方某可没有威胁之嫌。”

      那马衡知道的甚少,被方长歌三问两问就没有应对之言,而方诚既然肯为方长歌服毒就死,自然完全将罪过揽在自己身上。但所有人都知道,方长歌才是那条条血案的真凶,只是眼前的证据尚可以让他有狡辩的机会而已。包拯这样做法,只是希望他能幡然悔悟,但他却执迷不悟至此。故而待方长歌此言一出,连公堂侧执笔的公孙策也几乎怒而起身,展昭更是将手中剑握得紧紧的。

      “方长歌!”包拯怒喝一声:“纵然你诸多狡辩,本府也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认罪还是不认!”

      方长歌的表情已经开始放松下去,看来情形已经倒向了他这一边,便冷笑道:“方某无罪,难道包大人也要学那大理寺和刑部,来个屈打成招不成?”

      “本府自然不能将你屈打成招,但自会让你认罪认得心服口服!来人!带青竹!”

      听到这个有名没姓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方长歌心中没来由地一跳,似有种不祥的感觉。

      片刻,一个小衙役从他身后走过,跪倒在他斜前方:“包大人。”

      一听到这个声音,方长歌登时如遭雷击——怎么可能,陈瑛!陈瑛为什么不动手杀了他!还不待他恼怒地回头去看陈瑛,另一个声音在他身后轻轻巧巧地响起:“草民方少渊叩见包大人。”

      方长歌二人呼地回身,果然看到方少渊眉眼间带着淡然的笑容抬头看着他们,一如往日宁静的少年暖如旭日般等待他们回来一样。

      方长歌胸口一滞,多年来凝在心中的五味似已无法抑制,就在再次看到这清水般的微笑时,一行泪水自脸颊滑下。

      “爹,”方少渊好像哄着受伤的孩子一样,用袖子为他拭去泪痕,柔声安慰道:“少渊还好好的,怎么你反倒没来由就哭了,这么大的人了呢……”

      方长歌将脸埋在衣袖里,但他压抑的哭泣声仍在寂静的公堂上蔓延开,每个人心头都好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沉重到无法言语。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这对父子——带着微笑却满目惨然的少年,以及痛哭失声的父亲。

      过了许久,包拯才慢慢问道:“方长歌,你还有什么话说?”

      深深吸了几口气,方长歌用袖子将一脸的泪痕擦干,沉默半晌,才叹了口气:“包大人,方某……”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身子向旁边一滚,自一边的衙役腰间拔刀而出,将方少渊一把推向陈瑛,高喊一声:“快带少渊走!”自己已经向包拯扑来。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在王朝马汉等人还在发愣之间,展昭已拦身上前,拔剑出鞘,喝了一声:“青竹!”转眼之间,两人刀剑相碰。方长歌搏命之击,竟是要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二人脱身。

      方少渊被他这么一推,跌跌撞撞倒向立即反应过来的陈瑛,眼看陈瑛的手已经快要碰到他,一只浅褐色的手从后面抄过来,抓住方少渊的肩,又将他拉了过去,一个人横剑身前,拦在方少渊和陈瑛之间,手腕一翻,疾如闪电,剑锋已指向陈瑛的喉间。

      “住手!”方少渊突然大喊一声,却又因为身体不济很快地虚弱了下来。方长歌那边又怎么是展昭的对手,很快也被压制得动弹不得。他这么一喊,平静下来的大家才重新看向方少渊。

      “包大人,”方少渊涩涩说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想必大人已经知道,少渊就不再赘述,那么大人也该明白,不论是章县的许多人命,还是我爹的所作所为,一切皆因少渊而起,如果要论究竟的话,少渊该承担所有的罪过……”

      “方少渊……”包拯刚要说话,却见方少渊浅浅一笑,将手伸进衣衫中。

      “少渊!住手!”

      随着方长歌狂吼一声,展昭也不由动容,几乎就要松开剑让他就这么奔过去。而青竹距离最近,光是猜想也知道身后的人要做什么,可早已知道方少渊打算的他却不能回头阻止,他现在能做的,只能是默默地说一句“对不起”,执拗地不去转身看他……

      方少渊眉头皱了一下,忍过了几乎令全身麻痹的剧痛,才缓缓将手拿出来,虽然看不清楚他拳头里攥的东西,可那自指缝中撒落点点滴滴的殷红,以足够令人全身发冷。

      “包大人……展大人……我……”他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中途住了口。

      青竹看看众人发青的脸色,不解地回头看向方少渊,见多识广如他,竟也不由惊叫了一声——两道液体自方少渊眼中不受控制地流下,但那滴下的确不是泪水,而是鲜血……

      方少渊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却只能茫然地看着衣衫上的点点红色触目惊心;他张了张嘴,却已说不出话来,一道血痕很快地自嘴角流下;转瞬间,周围的世界突然变得出奇的安静,连耳朵里似乎也被黏热的液体充满——原来,离开了血珠的自己,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亲眼目睹爱子七窍流血的惨状,方长歌早已晕厥过去,只可惜方少渊虽然睁着眼睛,却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是呆立中庭,惘然四顾,其情其景,连包拯都不忍再看下去。

      突然,展昭眉头一皱,咬咬牙,一步上前,转身扯下铡刀上覆盖的黄绫,手一扬,那黄绫已轻飘飘地向方少渊头顶上落了下去。

      仿佛感觉到了头上的重量,木然半晌的方少渊忽然仿佛笑了一下,就在黄绫遮住脸的刹那,所有人都最后一次听到他清晰雅致的声音:“展大哥,再见……”

      绫落人倒,血透绫缎……

      后记

      三年来,郊外孤坟已平添无数,往往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少年坟前,往往都是哭叠声不绝于耳,悲戚异常,故而今天这两个立坟的人显得格外的安静。

      六月的天气,无缘无故又飘起了毛毛雨,那两个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在坟前,一个蓝色的身影卓然而立,一手举着一把素色的油纸伞,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新坟,犹如江南水乡中一幅色彩清淡的水墨画一般。在他身前蹲着一个青衣少年,正用朱红色的笔沿着墓碑上刻好的石槽一点点填着颜色:“方少渊之墓”。

      细密的雨水集在墓碑上,间或流下一大滴水,将填好的颜色冲开,少年便用袖子将模糊的地方擦掉,再从头涂起来,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人也耐心地给他撑着伞,默默地看着墓碑上的名字。

      填好颜色后,青竹正要接着写“展昭、青竹题”,却被展昭拦住:“算了,不要给他多生事端了,让他安静一会儿吧。”

      安静……向往着轰轰烈烈生活的那个人却最终安静地长眠于此,带走了他一生不宁静的故事。

      故人坟前土,生者两行泪。

      自从穿上官服之后,这已经不知道是他多少次站在故人坟前了,曾经济世天下却忽然发现无法保护身边人的少年心才会一点点沉积下来,而也正是这些在他身边却无法相救的人所流下的血,才伴随支持着他,纵然令他步履维艰,纵然遍地荆棘。

      展昭叹了口气,却不知不觉一只精瘦的手点在他的眉间,为他展开眉间那道皱纹。又见这个熟悉的动作,展昭不由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青竹,却听他笑眯眯地说:“展大哥,少渊有句话托我带给你,他说的是——别时苦,聚时欢,还让我考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那个孩子,到了最后的时候,居然想的却是如何安慰自己。

      展昭眉目低垂,又缓缓抬眼看着那座新立的墓碑,缓缓说道:“惜得聚时欢,他的意思是,人在别离时有多少痛苦,就是因为曾经在相聚时有过多少欢乐——看来他在走之前都已经完全想清楚了。”

      “你知道就好,”看到展昭终于有些释怀,青竹才收拾了东西,先走几步再招呼他:“我们回去吧,包大人他们应该已经走远了。”

      “青竹,”展昭忽然在他后面招呼他,正色问道:“你可知罪?”

      他的语气缓和却带着威严,让青竹不由一愣,又有些摸不到头脑,便笑嘻嘻地顺着展昭的话接下去:“小的不知身犯何罪,还请展大人示下。”

      可展昭却没有在和他开玩笑,也不去听青竹散漫的口气,自顾自打着伞缓缓走到他前面,俯视着他:“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可知道在开封府,如果没有展某的命令就擅自行动,该如何处罚吗?”

      直到他说到这里,青竹才恍然大悟——原来展昭追究的是前几天他自作主张跑去方府的事情——为了这么点小事,居然这么严肃,吓死人不偿命的。

      看到青竹了然之后又不在乎的表情,展昭实在有一肚子气,但想起那天青竹苍白的笑容,却又发作不出来了,盯着他半晌,才用剑鞘在那个可恨的脑袋上用力敲了几下,故意恶狠狠地说:“再敢擅自行动,就先打一百大板!再用绳子捆起来丢在大牢里关上半个月不给吃饭!”

      “小的知错啦~~~展大人饶命~~~~”青竹嘴上讨饶,脸上却仍然一副无赖的嬉笑模样。

      “展某并非和你说笑,你现在身在开封府,并不是在四方苑,若再有这样的情况……”展昭嘴上说着狠话,却只见对面的人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不由叹一口气,转身离开:“你真是开封府里让我最不放心的一个了。”

      “不过也是最让你放心的了吧?”青竹嘟嘟囔囔地跟在后面,眼看前面的展昭转过脸去,好像也笑了一下——也许青竹说得真的没错。

      “阿海!回去了!”随着青竹一声招呼,山坡上一道白影应声飞起,向着高远的天空飞去。

      不知为什么,听到海东青声动九天的清啸,二人忽然不由地再次转身,看向那烟雨中恍惚的墓碑——

      ——纵然天空中不曾有过你的影子,总会有记得你的人代替你飞翔……

      (折翼鸟完)

  •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终于完结了一个单元啊,快要暴走了,其实这个完结,蛇也不想拖这么久,可是楼道里RP的装修把蛇的网弄断了,刚刚才趁着周末找人修好,咳咳
    因为有几个人告诉偶,稀饭方少渊,咳咳,那么偶只好让他“不得好死”,你们随便殴……至于公堂上……本蛇实在不擅长也8太稀饭做个公堂口审过程完全纪录,大家知道怎么回事就好鸟,话说电视里面话怎么这么啰嗦
    就拿昨天看到的阴阳判来说——
    包子:展护卫
    展某:属下在
    包子:你当真对法场劫人一无所知?
    展某:属下当真对法场劫人一无所知……
    咳咳,你们在用对白来拖延电视剧的时间么……如果把台词换一下,你们两只可以去演琼瑶剧了……那个……说这么多无非在给自己辩解,哈哈,大家随便殴,不要打脸
    预告下一次更新内容——番外一——十九岁的展昭和十二岁的竹笋的相遇——不会太长……一共也就一万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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