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阔》红色袖子

11、第十章

　　第十章

　　“师兄，日后你在江湖上行走，记得一定离方才那样的人远一点，跟那种人交往都没有好下场。”

　　二人离开茶馆之后，玲珑便对展昭说了上面的话，展昭皱了皱眉，略有不解。

　　“玲珑，那二人虽然有些古怪，可是并不像是奸恶之徒，你为何这样说呢？”

　　“哎，你……真被你气死，”玲珑也不走路了，站定在展昭身前，说话的语气变得很严肃，“坏人会在自己脑袋上写上‘我是坏人’四个大字？越是看着和气的人越要提防，像那个姓赵的小子，一看就不是简单的人物。那身衣服，不是家财万贯之人绝对穿不起。而他那把扇子，更加不简单，像是贡品。再加上他姓赵，你说，他会是什么身份？”

　　“姓赵？”展昭依旧不解，姓赵怎么了？

　　“笨！”玲珑气得摇头，“那些和尚都是怎么教你的，教出个傻瓜。他姓赵，当今皇上也姓赵。他是皇上家的亲戚，不是皇子就是世子，明白了吧？”

　　展昭皱了皱眉，被人家骂自己笨，可是二十年来的第一次，虽是好脾气，也多少有些不快。不过转念一想，也不怪玲珑，自己的确是没有反应过来。

　　“玲珑，你别生气，这些事情我不懂，你慢慢告诉我。那些人你说他们不好，我以后会小心提防，放心。”

　　看着展昭的笑脸，便是什么脾气也都没了，玲珑无奈地笑笑，“算了，算我欠师傅那老头儿的。不过……我只能送你到逍遥神教之外，这一路你好好听我的，以后自己一个人，别让人家把你卖了。”

　　展昭笑笑，知道这女孩子虽然嘴上很毒，心地却是非常善良，这番话也是为了自己着想，便没有多说什么。

　　这一去路途不近，等二人赶到逍遥神教的地界，已是半月之后的事情了。尚在百里之外，玲珑便止步不前，不等展昭劝她留守，自己便主动提出不再跟随。

　　“玲珑，你留下也好，如果这里不安全，你就先回药仙谷，找到我爹之后我一定回去找你。”相识不过半月，展昭却很是喜欢这个师妹，就此分开也有些担心。

　　玲珑没有说话，眼帘一直低垂着，等展昭说完了，才默默点了点头。

　　“师兄，别的我不多说，你记住我下面的话。”踌躇一下，玲珑叹道，“逍遥神教的人都有些古怪，跟他们相处不能按照常理，可是他们的教规很严，不会无缘无故伤害无辜。只要你不招惹他们，他们自然不会招惹你。”讲到这里，玲珑从怀里取出一个羊脂白玉雕成的小东西，递给了展昭。

　　展昭接过那个小巧的玉雕，却看见是只白色的小猫，咧嘴笑着，翘起胡子和尾巴，非常可爱。

　　“如果遇到有人难为你，危急时刻，把这个给他看。但是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让人看见这个东西，尤其不能让教主看见。”

　　展昭捏着那只小猫，眉头微微一皱，盯着玲珑的眼睛，问道：“玲珑，你跟我说实话，你究竟是什么人？”

　　玲珑低下头，犹豫着什么，不再看展昭。

　　展昭微微一笑，“你有难处，我不逼你，我猜猜，你看对不对？”

　　玲珑不说话，展昭便自言自语。

　　“也许你真的叫玲珑，但是你应该有个不愿告诉我的姓氏。你跟逍遥神教有些关系，却因为一些原因不愿意踏入这神教领地半步，这里面可能有些隐情。你是我爹的徒弟，可是我爹并不会武功，而你的轻功和内力在这个年纪而言已经不弱，所以你一定有其他的师傅。而这白玉猫儿的主人，若是我没猜错，就是那个教你武功的人吧？”

　　玲珑依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决心，抬起了头。

　　“师兄……你真的很聪明。”

　　“谢谢，”展昭微微一笑。

　　“也罢，既然你猜出了这么多，我就再多说一点吧。”玲珑皱了皱眉，眼睛望向远方，那里是逍遥神教的领地。

　　“我只有一个师傅，因为我的武功是家传。我不是孤儿，那个和师傅相识的故事是我编的。虽然我有个父亲，却和没有一样，他生了我，却不喜欢我，也不管我。我姓独孤，名叫独孤灵珑，你在少林十年，应该知道逍遥神教和少林素有恩怨，也该知道逍遥神教的教主姓什么吧？”

　　独孤灵珑……展昭点点头，“你是独孤秦越的女儿，逍遥神教的圣女。”

　　“呵呵，”微微冷笑，玲珑摇摇头，“我爹也这么说，我是神教的圣女，却不是他的女儿，他独孤秦越不要什么女儿。”

　　“玲珑，你别这么说，你爹他……”展昭有些心疼，可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规劝这个姑娘。

　　“算了，你不知道，我也不想多说，”玲珑笑笑，认真地看着展昭。

　　展昭皱眉，“你既然是神教中人，那么我爹的事情……”

　　“师傅年轻的时候的事情，想必你在少林也有耳闻。他曾经执意救过少林十位高僧的性命，也因为这个事情跟教里面的人发生了些不快。”玲珑叹了口气，“他离开神教之后，在隐居药仙谷多年，并没人去打扰他，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爹当了教主，他当年跟我爹是很好的朋友。可是十年前，师傅送你上了少林，教中那些和我爹有矛盾的人趁机发难，逼着我爹抓他回教处置。爹没办法只好把他抓回来，问明原委，知道师傅的苦衷，却碍着教里面的势力，不得不惩罚他。”

　　“那么我爹他！”展昭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了，想起父亲可能受到什么惩罚，而且是因为自己……

　　“师兄，你别急，师傅没事。”玲珑急忙安慰道，“师傅在神教，本就与人无争，跟他不对的人都是因为想法的差别，没有一个是因为私仇。师傅是个不会武功的人，所以自然不能用严刑峻法，因为没人想要他死。执法堂商议之后，判了师傅幽禁十年。”

　　“爹……”展昭心里像是扎进了一根针，疼得麻木，那样性好自由的父亲，却为了自己被人家限制了自由。

　　玲珑苦笑了一下，叹道：“算起来要不是这次惩罚，我也不会认识师傅了。”

　　“他被幽禁的地方是神教的禁地，平日除了我爹和几个护法大人，谁也不能去探望。那时候我只有七岁，爹不喜欢我，从来不管我。我一个人无聊，误打误撞进了禁地，见到了师傅。师傅待我很和气，跟我玩，又教了我很多东西。后来爹爹发现了，却意外地没有惩罚我，还允许我正式拜了师傅。就在发现我偷偷去禁地的那天，爹把这个玉猫儿给了我，让我日后送给……”玲珑一低头，话音突然低了下来。

　　“那我爹现在一定还在禁地了？！”展昭根本没有在意玲珑没有说出口的话尾，所有的心思全在爹爹的下落上。

　　玲珑眼神一暗，淡淡道：“我也不知道。”

　　“什么？！”

　　“十年幽禁，只进行了一半。五年之前的一天，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爹爹很生气，跟教中的三大护法大吵了一架，那天晚上师傅就失踪了。而三大护法也在那一天之后叛教而出，从此失踪。之后的一两年，爹爹一直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师傅，我仗着胆子问过一两次，也没问出结果。后来我偷偷跑出了神教，在江湖上浪迹了好几年，就是为了找到师傅，可惜一直没有消息。”

　　“那药仙谷？”

　　“不错，我常去那里，我以为起码师傅会回去看一眼，可是……”

　　“爹究竟在哪里？”展昭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内息翻涌，难受非常。

　　“师兄，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经过多年寻找，一直无果，我也很灰心。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如果师傅没有离开神教，还在禁地之内呢？神教经营愈百年，其中可以藏下一个人的地方太多了。而师傅失踪之后，我爹一反常态，几乎没有派人寻找，我就更加怀疑。”玲珑眼睛一亮，转瞬之间又黯淡了，“可是我不能回去，如果让我爹看见我，他一定会杀了我。”

　　“怎么会？你又没有做错过什么事情，他怎么会那么狠心杀自己的女儿。”展昭摇头，玲珑的身世，竟然也是如此可怜。

　　“不管他杀不杀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回去了。他的心里只有他的神教，他的武功。我不是儿子，在他眼里一文不值。可笑的是他再怎么喜欢男孩子，却只能有我这么一个女儿。”

　　提及展世济的时候，玲珑的话音里面还有一丝温暖，可是提到自己的父亲，却像冰一样冷。

　　见展昭还要说话，玲珑摇了摇头，“你不必劝我了，我不会回去见他。别忘了你说过，如果能找到师傅就回药仙谷找我，你答应我了，不能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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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逍遥神教是一个规模很大的教派，如果不是玲珑的指点，展昭根本不会想到，它的势力范围是从一座安静的镇子开始的。踏进这座镇子的第一步开始，就已经走进了逍遥神教的领地。所以这里叫逍遥镇。

　　那些做买卖的，还有街上的老幼妇孺，全部都是逍遥神教的教众。这里是个隐于闹市之中的世外桃源，虽然它的名声跟世外桃源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个镇子是逍遥神教的前哨，稍有风声，便有人应声而动。

　　展昭是个外人，他一脚踏进逍遥镇，至少三十个人马上注意到了他。修炼《昭列玄经》的一个好处就是能够随时预知危险。因为精深的内功，能让展昭感受到哪怕非常轻微的气息变化。他知道身边有几个人会武功，又有几个人是高手。

　　展昭没有理会他人的注意，他此刻扮演的是一个普通人，如果展昭刻意掩饰，没有任何人能发觉他身负绝顶内功。这里虽然是逍遥神教，想必也有误入之人，只要不引起他们的怀疑，自然可以安然度过第一关。按照玲珑的的提点，只要穿过这个镇子，下面就能看见一片山谷，进山之后顺着悬崖陡峭之处上山，方可避开守卫。

　　可是展昭并不想偷偷进去，就如玲珑所言，这么大的一座山，藏下一个人太容易了。与其乱走乱撞，还不如直接问。展昭打算直接去找独孤秦越本人，在少林学艺的是他展昭，跟武林正宗交往甚密的也是他展昭，而不是父亲。神教的人再不讲道理，也不能让无辜之人受过。再说即便是有罪，也已经过了十年的期限了。

　　展昭正在盘算着该如何见到独孤秦越，突然迎面冲过来一个人。那人速度极快，若是被撞上可不是开玩笑。急忙一个闪身，让过了那个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那小子个头不高，正在逃命一般飞奔。

　　“站住！喂，你！帮我抓住他！”

　　展昭还在疑惑那个男孩子为什么如此狼狈，却听见身后一声大喊，好像是对着自己。一回头，看见了喊话之人。

　　那个人……

　　那男子的面目看不清楚，不是因为难以辨认，而是因为太过出色。一眼过去，只看见那一身炫目的白衣，朴素的颜色，却让他穿得跟朴素半点不搭边。那声大喝，该是带着愤怒，可是他的嘴角却似笑非笑地翘着。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一个人，他是……

　　“喂！你快帮我抓住他，别让他出镇子！”那男子又是一喝，凌厉的眼角瞟了展昭一眼。

　　展昭一怔，一瞬间心念转了几下。看他的样子也是个会武功的，抓住那个人应该不成问题，为何让自己帮忙呢，难道他能看出我会武功？若是被看出来了，也不必隐藏了，即便看不出来，自己想要不引人注目的想法怕也是要落空。也好，看他面善，这次就帮他个忙。

　　身子移动，轻轻一纵身，展昭便落在那男孩子身前，抬手一拦，微微笑道：“小兄弟，有人叫你，没听见吗？”

　　那男孩被拦住去路，大惊失色，抬手一拳就向展昭打来。这拳头又快又急，若是被打中一定伤得不轻。展昭当然不会被他打中，可是未等展昭躲闪，那身后的白衣少年已经赶到。

　　那人一手抓住展昭肩头，往身后轻轻一带，转身就拦在展昭前边，怒目瞪着那男孩。

　　男孩拳头已经击出，可是面对不躲不闪的白衣少年，竟然猛地收招，踉跄跄后退，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起来!”冷淡似冰的声音，吩咐地上的男孩起身。

　　“大人……”那男孩从地上爬起来，不敢拍打身上的尘土，低头不敢再看那个说话的人。

　　“你长本事了，竟然敢偷我的东西。”白衣少年微微冷笑，吓得男孩一下子跪了下来。

　　“大人饶命，都是教主吩咐我这样做的，要是您出了逍遥镇，教主会杀了我的。”

　　一个个响头磕下来，那白衣少年脸上闪过一丝不耐，本就冷冽的表情更加修罗一般的可怕。

　　“你单是怕死，还是怕他杀你？或者……你不怕我？”

　　“大人饶命！”

　　听见那男孩吓得变声音，展昭一皱眉，不由得插嘴。

　　“这位……兄弟，敢问如何称呼？”

　　那人好像才刚发觉身后还有个人一样，转身，眉毛一挑。

　　“你不是逍遥镇的人，你又是谁？”

　　展昭一愣，只觉这人很是无理。不过自己的确是闯了人家的地方，是应该先通报名姓。

　　“在下展昭。”

　　“展昭……”白衣少年微微一愣，好像在想着什么，“你姓展……”

　　“在下的确姓展，未请教……”

　　那少年回神，仔细打量了展昭半晌，眼光流转，微微一笑，好像想到了什么主意。

　　“展兄，在下是这逍遥神教‘权’字部护法，我叫……萧玄。”那人微微一笑，眼角淡淡扫向那个男孩，说道，“这小子违反教规，按理说是该杀的，萧某多谢展兄帮忙抓住他。”

　　展昭猛地一惊，看着那边瑟瑟发抖的男孩子，心里一阵阵抽搐。这……难道自己这是害了一条生命吗？

　　“萧兄，展某可否替他求个人情，他还是个孩子……”

　　“是吗？”萧玄冷冷一笑，看了看那个男孩，“他偷藏了我的东西，难道还不该死？”

　　“大人，大人我不敢了，您饶了我吧！”

　　男孩颤抖不住的身体，让展昭看着很心疼，想继续求这萧姓少年放过他，可是自己一个外人的确没有立场。

　　正在为难之间，萧玄突然向那男孩问道：“我不走了，你可以说了吧？只要你告诉我那剑在哪里，我就保证不让你死，好不好？”

　　“大人，您真的不走吗？”男孩颤抖着声音问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萧玄一阵不耐烦，“以你的本事根本拦不住我，要不是为了你们这些人的性命，爷爷早就下山不知道多少次了，还至于困在这里这么多年？”

　　“那好！”男孩马上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脸，说道，“我把它藏在后山的禁地，在溶洞旁边的第三棵老松树底下。”

　　“好你个臭小子，为了阻拦我下山，连禁地你都敢闯。”抬手就是一掌，差点拍得那男孩一个跟头。

　　打了人，萧玄的心情好像好了点，转头对展昭笑道：“展兄，萧某有一事相求，不知你是否愿意帮忙？”

　　“萧兄请讲，如果展某帮得上。”

　　“其实这事也简单，你跟我去一趟后山禁地。”

　　萧玄面带微笑，可是凌厉逼人的目光却让展昭心里一颤。后山禁地，这个地方也是展昭的目的地。虽然父亲不一定在那里，可也是要去看看的。但是，明明是自己也想去的地方，由这少年提出来……

　　不知怎地，展昭想起了玲珑的话，“这种人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