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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婚后晨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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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天已大亮,粗壮的红烛剩下小半截,烛光萎靡,在昏暗的新房里摇曳,点点烛油淌落在桌上。
新床上的男子眉眼一动,蓦然醒过来,看到四周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他恍惚了一下,握紧手,熟悉的硬度长剑放缓了他的心弦。
侧头,日光照耀下,熟睡一旁的女孩,还保持着昨晚的睡姿,侧身,闭眼,眉目舒展,嘴角含着笑意,似乎正在做一个好梦。她原本看上去圆滚滚的脸蛋,在晨光下意外的清透,泛着珠光宝色,活像是凝脂膏玉所化,只是缺了血色,倒像个假人。
苏雅言吗?龙南鹰怔怔看了她,很快回过神来,不远处有脚步急步而来。他想了想,终究是伸出手,碰了碰身旁的人,没想到竟然是入手生滑,一触活像是上好的玉髓洋溢开,无限糅合细腻。
富贵家娇宠的女子,都是这般吗?
龙南鹰加大了手里的力度,推动女孩,坚决要她醒来,干脆,握紧了她的手腕,用痛觉逼她醒过来。
苏雅言梦里不得安生,就感到有蛇缠在自己的手上,一圈一圈绕紧,逼得她几乎要大叫。身上汗毛一竖,就那样颤悠悠的醒过来,还被憋出了一头冷汗。
朦朦胧胧睁眼一看,才发觉一双黑到极致的眼睛动也不动盯着自己,她无法从中看到除了不爽以外的情绪,偏偏脑子里还浑浑噩噩的,不自觉就伸出爪子,挡住了对方的视线,傻兮兮的嘟哝,“一大清早吓人,什么懒梦。散去,散去。”翻个身,抱紧了被褥,竟然又昏昏欲睡。
反倒是龙家少爷被她唬的没了脾气,一时间,手上的力气都少了些,竟然不知道该拿自己的妻主如何是好。
她,终究只是个不大的孩子。
龙南鹰眼中暗了一暗,握着唯一的利器,独自起身,不顾逾越的从妻主身上跨过,下床更衣梳洗。他自小在军营成长,对于自立有着极为苛刻的自我要求,因此,对于梳妆整理,甚至是用昨晚的凉水洗脸,根本不会有任何怨言。
相反的,龙南鹰盯着架子上用上好琉璃丝绣制的鸳鸯巾颇为不悦的抿紧嘴唇,奢侈!一个商贩之家,竟然如此娇宠独女,恐怕也只会养出个纨绔女子。
却到此时,日头渐盛。
屋外的脚步声不约而同的停止了。然后是轻轻摇曳的阵阵铃铛声响,再接着是古蔺曲以五线古琴演奏,随后又是歌男未变声的嘀嘀娇翠声。鼓弄了好一阵子,直到屋外突然响起两声突兀的短促类似鸟兽叫声,床上蜷缩成一团的苏家小姐才悠悠醒来。
她蠕动了一下,又一下,再一下,猛地坐起身,鞋也顾不得穿上,就冲到了门口,一把打开,气喘吁吁的哀求道,“好容易得了空闲,也别这般上心,不让我睡就算了,竟然还不让白翅睡,你们太奸诈了!”
中间动作一气呵成,全然没有感觉到今日不同寻常,屋内多了一个正夫。
等到外头伺候的一群丫鬟脸上百色交集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砰的一下砸上门,拽紧了单衣,苦哈哈的看着默默不言的男人。
“那个……早。”
龙南鹰散了一头如墨长发,扫了她一眼,斜坐在桌前,手一挥,气息传动,灭去了不过指甲盖高矮的红烛。他动了动身子,竟然端坐正直,只是背着苏家小姐,手里端了昨日未尽的残酒,自得其乐的斟饮。
这男人,仅仅是个背影,就能压的苏雅言喘不过气,只觉得恍惚里亏欠了什么,被允许了什么,偏偏自己又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她赤脚站在绵软的白驼铃毛毯上,脚底心刺刺的发痒,喉咙里也是微微发痒,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敢做声,也没办法求救。总觉得,只要一出声,就破灭了四周的隐秘气息,恐怕与眼前的男子也就是终生陌路人。
一双眼珠子在房内漫无目的的转动,只求能灵机一动,解开清晨的不解之谜。待扫到一旁硕大无比,可以装下十个人的衣橱,她不由得大赞佛主保佑。
原来,婚前几日,为避免女儿幼小,有失身份,苏家二老不惜花重金请了各方的礼婆,将着婚宴礼节详详尽尽仔仔细细的讲了不下十次,只训的苏雅言满脑子苍蝇作祟头昏脑胀,无奈之下出了损招,将一切事宜统统记载在小抄上,偷偷藏入衣柜的夹缝中。
终于,天见可怜,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切的准备成就了如今的欣慰!
苏雅言蹭到衣橱旁,一边捞出件绛红色九针回旋团菊长裙套上,一边磨蹭磨蹭,用眼睛飞快的在衣橱上的小抄扫射,等到她终于系好最后一根暗结之时,心里才放下一块大石,轻轻关上衣橱门,正视被自己忽略的难题。
新婚夫妇,洞房花烛之后,就要画眉梳妆。寓意长久和美相敬如宾恩爱万年的美意。有些女子喜爱自己夫婿眉梢绿黛的娇涩,有些女子偏爱自家夫婿精致繁杂的发式,偏偏苏家小姐最厌恶的是男子妖娆造作,大脑抽经,早就把这重中之重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她挣扎在是画眉,还是梳头的难题中。
揉了揉自己本就稀薄的眉毛,苏雅言还是放弃了要把龙三少变成弯弯柳叶眉的恶趣味,从梳妆盒里执起桃木梳,她很有技巧的开始为自己的正夫梳头。
没想到,男人的头发可以如此——飘逸。
丝丝分明,根根柔顺,黑得发紫,强韧有力。
苏雅言梳着梳着,到最后抚摸着龙三少一头青丝,不由得发痴。青丝如绸,鬓发如鸦,第一次,她这样形象的体会到发质好的境界。顺带着瞄了一眼自己腰畔天然的黄毛,眼角抽搐,直接忽略两者的可比性。
思来想去,还是将龙三少的长发盘成了最简单的冠髻,苏雅言从自己的衣柜‘收藏品’里挖出了一个苍郁结翠的青玉冠,用蟠龙簪子一别,不失为简洁贵气。
她孩子心性作祟,举着铜镜给龙三少,身子微微俯下,讨好般笑问,“三少可觉得好?”
风一吹,竟然将虚掩的门敲开大半,门外一干小厮奴婢们隔得远了,却不乏几个眼尖的,正好奇里屋怎么没了动静,抬头一看,众人皆是一痴。
纱帐正红,晨光里微微晃动,如情爱惆怅,房内光阴浮动,犹显蒙蒙迷茫。开了一扇窗,投进一束亮晃的金光,聚集打在了窗前的一对鸳鸯身上。
一下子,把时间空间抽离了千百倍。触手可及,偏生无法掌握。
苏家百般呵护的大小姐赤脚站在一旁,垂散了一头长发,左手勾着耳边的散发往耳根撩拨,右手持着铜镜与夫婿面前,微微侧身,低俯而语,圆润光洁的脸上,投下了半边银辉,本是孩提稚嫩的年龄,却无端显出了半分不似人间所有的欢愉和一种淡淡的温柔。
而龙家以生错男儿身,刚硬决然著称的三少爷,稍稍仰着脸,顶着一尊狭长尊贵的玉冠,眯眼而视,露出刀削般锋利的下巴,却因被晨光蒙照,不觉透出了三分的柔和清雅。
这二人,仿佛是不属于人间的神仙眷侣,在漫漫晨曦中,稍露恩爱,就震慑了一大群凡尘俗子。